四月春光明媚,千塵殿的寢殿。
上官愛一襲緋衣站在寂靜的寢殿裡,看着牀上放着的一套紅色的新衣,久久不語。
那一刻,她終於知道慕容衝爲何會出現在御花園了,他是來送禮的。上官愛緩緩走到牀邊,指尖輕輕地拂過那柔軟的輕紗,精美的刺繡……
這一看就是舒玉傾的手藝。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目光落在那鱗次櫛比的木槿花上,鼻子一酸,差點兒又落下淚來。
“娘娘,這衣服奴婢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我們出去了一小會兒,回來就瞧見了。”站在一旁的心兒和甜兒,見上官愛久久不語,不禁解釋道。
上官愛回過神來,淺淺一笑:“我知道是誰送的。”說着起身道,“就換這套衣服吧。”
心兒和甜兒聞言,連忙應了一聲,上前道:“這衣服瞧着即喜慶又漂亮,正適合娘娘生辰穿呢。”
“是啊,陛下也在外面呢,瞧見娘娘一定驚爲天人。”
上官愛寬衣站在銅鏡前,聞言只是淺淺的笑着,並不在意的樣子。
“對了,今早陛下送來的有好些首飾,甚是好看,跟這衣服也配,娘娘要不要挑一挑。”心兒擡手取下上官愛頭上的髮飾,那了梳子輕輕的給她梳着頭髮,又不禁疑惑道:“娘娘方纔是不是跑了呀,這頭髮都亂了。”
“……”上官愛微微一愣,不禁透過銅鏡看着心兒微微垂着的眸子,笑道,“想不到你的心思還挺細膩的。”
心兒一愣,擡眸笑道:“奴婢跟甜兒一直伺候陛下,自然什麼都要注意的,日子久了便習慣這樣了。”
“是麼。”上官愛說着,想了想,“那些首飾就不用了,只是尋常跟陛下他們喝酒聊天,那些太隆重了。”
心兒想了想:“也好,奴婢給娘娘梳個飛天髻,用娘娘的簪子正好看。”
“隨意吧。”上官說着,聽見一旁的甜兒拿了衣服過來,還在不禁的讚歎道:“這繡功可真好,比宮裡的師傅還好。”
上官愛看着那紅衣,但笑不語。
“只是這花兒好生特別,是真的有麼?”甜兒擡眸看着上官愛。
“你不認得?”上官愛略微有些意外道。
“奴婢也不認得,反正咱們宮裡是沒有的。”心兒靈巧的指尖繞着髮髻,“是大楚的花兒麼?”
聞言,上官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是木槿花,原來夜先沒有。”
心兒聞言,跟甜兒相視一眼,搖了搖頭:“挺好看的,娘娘喜歡?”
“嗯。”
“可惜了,咱們這人沒有,娘娘以後看不到了。”甜兒脫口而出。聽見心兒連忙道:“也未必呀,娘娘想要什麼,陛下都會給娘娘弄來的,只是不知道這花兒能不能在這裡存活了。”
“很難吧……”上官愛出神的看着那衣服上的木槿花,若有所思道。
一時間,偌大的寢殿又安靜了下來。心兒和甜兒無奈的看了看上官愛,終究還是不明白這位主子的心思。
庭院裡,阿緋命人擺好了矮桌,上了一些茶點。
墨凰一襲紫衣坐在那裡,自顧自的倒茶。聽見慕容衝問道:“真是稀奇了,姬尚書居然會來千塵殿,眼下姬將軍不是對貴妃痛恨入骨麼,大人不會是來……”
姬蟠連忙道:“王爺可不要多想,家父和皇后娘娘對貴妃有些誤會,下官不過是不想這矛盾激化。既然是誤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最好麼。”
“誤會?”慕容衝微微挑脣,看了一眼垂眸喝茶的墨凰:“大人的意思是當日貴妃沒有毒打姬皇后了?”
姬蟠一怔,燦燦道:“在下的意思是,當日的事情是貴妃娘娘誤會了皇后,纔會對皇后出手,其實始作俑者另有其人,大家心知肚明而已。”
“另有其人。”慕容衝明知故問道。
姬蟠一雙丹鳳眼含笑看着他:“王爺不知道?在下怎麼聽說當晚王爺是和陛下一起去的那山洞呢。”
聞言,慕容衝恍然道:“難不成還是真是大祭司啊。”
“皇后親口所說自然是不會假。”藍衣公子說着,擡手倒茶,冷不丁的說道,“如今國師已經向陛下提親了,怎麼着王爺這是已經剛開始護短了麼。”
“……”
墨凰長長的睫毛微微垂着,看上去是一門心思在茶上,實際上這注意力都在身後的寢殿裡。
一陣清風乍起,墨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驀然回首,一眼便看見了跨出門檻的紅衣女子。
春日的陽光燦爛,女子三千青絲垂腰,挽一個飛天髻,發間那根白玉的梅花簪子,襯得她青絲如墨,膚如凝脂。那紅衣薄如蟬翼,在春風中輕輕的浮動着,上面的木槿花開的十分妖嬈熱鬧。可是映着女子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又顯得那麼的出塵寧靜。
那花兒……墨凰一時記起來,之前除夕在麟安王府,那個舒玉傾送她的手帕上也有。難道,她很喜歡?
慕容衝看着她,一雙星眸裡滿滿的的依戀。他可是求了舒玉傾好久,那廝才告訴他,上官愛最愛的花兒原來是木槿花。彼時,他纔想起來,從前在靈都,景陽宮的木槿花開的最好。原來這麼多年她一直不說,還是因爲心有芥蒂……所以,即便人人都以爲她喜歡梅花,她也隻字未提。
她的心傷從前是那麼的深,所以便將一切都封存了,再不提及。如今,自己卻將她傷的更深,簡直比慕容霄還要過分……慕容衝手心微微一緊,他忽然很怕,怕上官愛放棄了他,然後也將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封存起來,再不提及……
上官愛剛跨出門口,就看見坐在庭院裡的三個人齊齊的看過來,眉心微微一動,款款走來道:“都看着我做什麼,茶不好麼。”
“愛妃姿容絕色,朕一時竟然覺得這魂魄都要被勾了去呢。”墨凰一雙星眸含笑看着她,一本正經的說道。
女子看了他一眼,然後若無其事道:“阿緋,翡翠的菜好了麼。”
“已經好了。”
“上菜吧,一上午來來回回的,早就餓了。”上官愛說着,擡眸看了一眼院中的桃花樹,此情此景,竟然有些像從前在佛光寺裡賞花品茗的時候,“對了,把那兩壇桃花釀拿來吧,你們在一旁再放個桌子,你跟許二他們也坐下一道用膳吧。”
阿緋一愣:“一起?”
紅衣女子點了點頭,款款走到墨凰身邊,聽見阿緋應了一聲往廚房去了。
“來,朕扶你。”墨凰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上官愛看了一眼,還是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一片溫暖。
慕容衝見狀,手心緊了緊。
“這都四月了,愛妃的手竟然還是涼的,回頭請御醫來瞧瞧,開些暖身子的方子。”
上官愛一瞬間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明明上午的時候也是涼的,他怎麼不說……
那一刻,她幾乎能感覺到慕容衝身上的寒氣。心中微微一動,彷彿還是從前的樣子。
“呦,這麼熱鬧啊。”墨畫的聲音忽然傳來,“今兒什麼日子啊,貴妃娘娘這裡這麼風雅。”
上官愛長長的羽睫微微一顫,擡眸果真看見了跟在墨畫身後的朵蓉。
“今日是貴妃的生辰。”墨凰依舊握着上官愛的手,擡眸看見墨畫今日倒是反常,穿了一襲鵝黃的輕紗羽衣,很是應景,“你怎麼來了。”
“最近憋悶的慌,想去城郊狩獵的,可是沒有人陪着。”墨畫走來,看見慕容沖和姬蟠也在,一雙狐狸似的眸子似笑非笑,道:“怎麼姬大人也在,好生稀奇啊。”
“長公主不是要去狩獵麼,怎麼跑宮裡來了。”
“自然是來找伴兒的呀。”墨畫說着看了一眼上官愛,“貴妃娘娘的箭法本公主可是領教過的,要是有她在,本公主一定能盡興而歸。”
“可惜了,愛妃今天沒空陪你去城郊狩獵了。”墨凰說着,看見翡翠他們來上菜了。聽見墨畫順勢道:“那便改日再說吧,這裡似乎挺熱鬧,給我也加一副碗筷。”
上官愛見她已經自顧自的坐在慕容衝的下首了,淺淺一笑:“給公主加一副碗筷吧,只是今日都是大楚的菜式,不知道大家吃不吃的慣。”
墨畫聞言,含笑了看了一眼慕容衝:“我們吃不吃的慣不知道,但是皇兄一定吃得慣,是吧。”
慕容衝聞言,淺淺一笑:“畫兒這氣色看上去好多了,看來朵蓉伺候的不錯。”
“那是自然,皇兄一手調教的人,能不好麼。”墨畫揶揄道。
“……”
上官愛垂眸淺笑,並不在意他們的對話,倒是好奇,今日墨畫怎麼也忽然來了,還把朵蓉帶來。
“主子,酒來了。”阿緋說着,將酒罈子放在了上官愛的手邊,叮囑道,“這酒喝着淡,但是有酒勁兒,主子少喝點。”
“好,你們也都坐下吃吧,今日我生辰,這裡沒有君臣主僕,大家不醉不歸。”上官愛說着便抽出了手,想要倒酒。
“既然愛妃說了不問君臣,那麼今日便讓我來伺候娘子吧。”墨凰說着,一雙星眸含笑看着上官愛,深不見底。
一瞬間,上官愛幾乎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又冷了幾分。墨凰像是在跟慕容衝較勁,一直挑釁……
“哎呀呀,真是羨煞旁人了。”墨畫在一旁也是煽風點火。
那一刻,慕容衝的神情不由得變了變,而一直站在墨畫身後的朵蓉悄然看來,心中一沉,手心暗自緊了緊……
他真的,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