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氣晴朗,雖然已是八月,但是暑氣未消。不過是一場細雨過後稍稍涼爽了一點而已。
池雪兒瘋癲了。這件事上官愛叫辛姑姑去差查探了兩三日,只知道池鎮父子下葬那一日,長公主慕容珝親自去了一趟飛雪宮,跟她說了什麼。當晚,她就瘋了。
慕容淵如今已經沒有力氣去關心她了,好在飛雪宮本來就僻靜,燕貴妃便下旨封了宮,還派了兩名醫女去伺候。
“她一下子死了父兄,等於是全然失去了依靠,一時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燕允珏忙碌了這些日子,今日好不容易有空來坐坐。
上官愛一身月白的長裙坐在廊下,陽光暖暖,很是宜人。聞言淺淺一笑:“那一日,我還說會放過池氏一族,現在看來,倒是一個也沒跑。”
“天意難測。”青衣男子倚在門邊,一雙溫潤的眸子看着她,“如今池婕妤瘋了,你府上那位知道了麼。”
“池氏麼?”上官愛搖了搖頭,“她一直被禁足,我還未曾讓人去說。”
“怕她傷心?”
女子微微一愣,擡眸看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略顯訝異,隨即抿了抿脣角:“似乎是吧,我總覺得自己沒有先前那樣恨她了。”
“這是好事。”燕允珏柔聲道,“你既然不忍心跟她說便不說吧,心病這種事,說不定時日久了就能漸漸的好了。”
上官愛垂了垂眸子,淺淺一笑。
“過幾日便是中秋了,玉冊封太子的大典定在了重華殿,你如今是武平侯了,按照禮制是要去參加的。”燕允珏說着走過來,坐在了她身旁。
聽見上官愛說道:“自然是要去的,我等這一日也等了許久了。”
“他前兩日找過我。”燕允珏垂眸道,“似有試探的意思。”
“試探什麼?試探你是否還站在他那邊麼。”
“那邊?”男子淺淺一笑,“他終究不是跟你一邊了。”
“道不同不相爲謀而已。”上官愛輕輕一笑,手中的團扇在指尖輕輕的轉着,“不過也並不妨礙他登上大寶,畢竟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慕容霄如意的。”
燕允珏側眸看着她:“我知道你前些日子去池府弔唁,遇見他了,似乎還鬧了些不愉快。”
“二哥這樣忙,還知道這些瑣事。”女子手中的動作一頓,擡眸看他。
“那日你跟你四叔匆匆出來,有人瞧見玉也匆忙跟着出來了,以爲你們吵架了。”
吵架?上官愛想起那一日的情形,不由得輕輕一笑,說道:“不過是跟四叔迷了路,碰巧遇見了他和伏悅而已。”說着微微一頓,“二哥還不知道麼,我可知書達理了。輕易不同人吵架。”
燕允珏聞言,看了她一眼,寵溺一笑:“可不是麼,這天下間還能有誰比你更知書達理了。”
上官愛笑笑,聽見他又說道:“說起你四叔,今日來怎麼沒瞧見他。”
“這兩日是沒有瞧見他,約莫是被我父親拘在身邊做什麼事了吧。”上官愛說着,回眸看了一眼院子裡的梅樹,道:“如果我料想的沒錯,中秋那天慕容玉的冊封禮不會那麼順利的。二哥要小心了,我們靜觀其變。”
“是慕容霄麼?”
“不全是。”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不知爲何。
燕允珏靜靜的看着她,卻聽她忽然問道:“二哥,你說這武平侯的侯位,我應該傳給誰纔是。”
男子一愣,下意識的說道:“自然是你的孩子了。”說着回過神來,想了想,“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恐怕也只能招婿了,如此爵位傳給自己的孩子也是名正言順的。”
聽見女子喃喃道:“二哥應當知道,我的孩子是不會世襲這侯位的。”
一陣清風乍起,亂了女子鬢角的碎髮,也亂了青衣男子的心。
燕允珏一雙溫潤的眸子靜靜的看着她,知道她眼下雖然不着急找到慕容衝,但是卻開始着急着脫身了。
“愛兒,我……”欲言又止,終究只是說道,“曉兒和懿兒皆可。”
上官愛回眸看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淺淺的笑意:“是麼。”
彷彿,她也是這樣想的。
燕允珏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上官遠峰的望獅園,白衣男子坐在窗下抄着什麼,偶爾擡筆揉揉手腕,挺累的樣子。
“大哥,我這兩日都抄了十遍了……”上官遠峻說着看了一眼跟前,蹙眉道,“不,肯定是不止了,你這是要做什麼呀,一種新的刑罰麼。”
上官遠峰坐在牀上的看書,聞言擡眸看了他一眼,又復低頭,淡淡道:“只是瞧你閒着,所以讓你靜靜心而已。”
“……”上官遠峻提筆看着他,“大哥你有話就直說吧,拐彎抹角的讓我抄什麼佛經,難不成是看我成親無望,便要暗示我出家麼。”
上官遠峰聞言,眸子沉了沉,說道:“那我就直說了,你的心要靜一靜,無事……”略微有些遲疑,終究還是看向他,說道,“無事便少去梅園走動。”
上官遠峻微微一怔,扯了扯脣角道:“大哥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裡清楚。”上官遠峰嚴肅道:“無論如何,你好好想想,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白衣男子握着筆的指尖微微一緊,乾笑道:“大哥怎麼知道我的心裡在想什麼呢。”
“你是我帶大的,老四。”上官遠峰喚了一聲,又加重了語氣,“知道麼,老四。”
老四……上官遠峻嘴角的笑意微涼,是啊,這輩子他都是上官家的老四,那個生母不詳的老幺。
“大哥……”聽見上官遠峻忽然喚道,“你說當年……我娘是真的爲我好麼。”
“那是自然。”上官遠峰肯定道,“眼下朝中局勢動盪,我們武平侯府處在漩渦之中,愛兒本就辛苦的很,你若是真的……便聽我一句話,收一收心吧。”
上官遠峻平日裡含笑的眸子笑意不再,看着眼下還未乾透的字跡道:“我知道了,大哥放心便是了。”說着沾了沾墨水,繼續寫字道,“如今弓箭營的事情暫時擱置了,我有的是空閒便陪着你養傷吧。”
“你也不用說的這樣可憐,我也沒說以後都不讓你見愛兒了。”
“就算是讓我見也不過是怕三兒疑心什麼吧。”
“……”上官遠峰聞言吃了一癟,白了他一眼,又復垂眸看書,“過幾日便是太子的冊封禮,你陪愛兒進宮吧,好好護着她,別出了什麼差池。”
聽見上官遠峻垂眸笑道:“大哥還真是會佔我便宜,又不讓我靠近,又要使喚我。”
“你是她四叔,這是你應該的。”
“是是是……我應該的。”陽光光影裡,男子嘴角的笑意淺淺,卻帶着一絲不可察覺的寂寥。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這兩日侯府裡熱鬧,下人們裡裡外外的忙碌着佈置,今年的中秋熱鬧,二老爺父子兩在侯府不說,聽說夏侯嘯父女倆也要來一同用膳,已然是一家人的姿態了。
上官愛清晨就起來沐浴更衣了,今天是慕容玉冊封太子的日子,她一早就要入宮去重華殿。慕容淵的身子不好,估計也就只能在受印的時候坐一坐。所以今日的大典禮部安排從簡,一應的酒宴都不曾有。
女子看着銅鏡裡自己一身華貴的宮裝,嘴角的笑意淺淺:再怎麼簡單,過了今日,慕容玉也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殿下了。
“主子,四老爺已經等在院外了。”阿璃進來說道。
上官愛透過鏡子看着他,道:“最近四叔是怎麼了,不來梅園也就算了,來一趟還如此知禮數了?”說着收回目光,看見辛姑姑拿了五鳳釵來,“難不成是我得罪他了。”
“奴婢聽說這幾日老爺都拘着四老爺在身邊抄佛經。”辛姑姑和蓮心仔細的給是她帶頭飾,“約莫是知道靜心了。”
上官愛淺淺一笑,看着鏡中的自己,恍惚間以爲自己回到了從前。聽見蓮心笑道:“小姐這樣一瞧還真有母儀天下的氣度。”
母儀天下……上官愛的心中一瞬間生出一絲不安。
“今天辛姑姑和緋璃隨我進宮吧,你們在府中好好的熱鬧熱鬧。”上官愛轉身間華光異彩,“叫人留意着點夏侯櫻。”
“是。”蓮心應了一聲,疑惑道,“今天不是沒有宮宴麼,小姐也不回來用膳麼?”
上官愛舉步往外走道:“不一定呢。”
重華殿外。
上官愛站在那裡的時候,恍如隔世一般。頭頂金燦燦的大字在朝陽下格外晃眼。上官遠峻難得穿着官服,正兒八經的站在一旁。
她就那樣站在大門的中間,但凡有人從她身邊走過都要向她行禮。如今,這天下她上官愛已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一雙漆黑的鎏金長靴停在了她的身後,看着她微微仰着頭,有些出神的背影。只是一個背影,讓他恍惚間以爲,她已然是自己的皇后了。
男子嘴角的笑意淺淺,爲了這一日,他不在乎不擇手段。
晨風乍起,聽見男子輕聲道:“你喜歡這裡。”
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轉身淺淺一笑:“參見太子殿下。”
慕容玉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心,微微傾身上前,柔聲道:“無論如何,我做到了,愛兒,我不會叫你失望的。”
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迎着暖暖的晨光,笑意淺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