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的新月降臨,南山行宮天狩閣。忙碌了一整天,終於可以歇息下來吃晚飯了。
庭院裡,單嵐許二他們放了兩張大大的圓桌,飯菜都已經佈置好了。
“曉兒他們呢。”上官遠峰被池氏扶着走了出來,看了一眼院子便發現家裡那幾個小魔王一個個都不在。
池氏看了一眼,發現真的不在,問道:“單嵐,幾位小姐公子呢?”
單嵐看了看:“還沒回來,我叫人出去找。”
“不用找了。”女子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曉兒他們都不小了,自己不會回來麼。”
“侯爺。”衆人聞言,齊聲垂首行禮。
上官愛一襲緋衣,站在淡淡的月華下,宛若還是當年的模樣,歲月都十分眷顧她。身邊慕容衝已過而立之年,可是那雙星眸在月色下依舊深邃的動人心魄。
“是啊,曉兒今年都十六了,這麼大的孩子都該娶妻了,整日裡還像個孩子王一樣,都是妾身教子無方。”池氏含笑說道,扶着上官遠峰往桌邊走去。
“母親說笑了,別的不說,曉兒的身手在靈都可是出類拔萃的,今年愛兒還說讓她在君前露露臉,也該找點兒正經事情做了。”柳明月說着,含笑看了一眼上官愛。
上官愛和慕容衝雙雙坐下,聽見上官遠嵩說道:“他是要好好的收收性子了,子衛比他還小一歲,都已經有功名在身了。”
池氏無奈一笑:“二叔說的是。”
“其他幾個我管不着,但是蕊兒和瑾兒,一個柔弱,一個太小,這南山獵場也是有猛獸的,要是被襲擊了可怎麼好。”上官璟有些擔憂的看着柳明月,“應該讓阿緋阿璃看着他們的。”
“是啊,我們家瑾兒才八歲,今年南山可熱鬧了,都是些小魔王,別再讓人給欺負了。”慕容衝握着上官愛的手,說的一本正經。
緋衣女子看着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聽見柳明月說道:“阿璃還要看着硫兒呢,讓單嵐帶人出去找找吧。”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有人進來道:“各位主子,公子小姐們回來了。”
“回來就好。”柳明月說了一句,衆人紛紛擡眸看去,武平侯府幾位公子小姐一個個粉雕玉琢的走進來,到哪兒都是一道風景。
“父親,母親,三姐,二叔。”上官曉走在最前面,風度翩翩的行禮:“大哥,大嫂。”
“這麼晚了纔回來,去哪兒野了。”池氏看着小兒子,嗔道。
“回母親,這南山太大,侄兒們覺得新鮮,所以兒子帶着他們轉了轉,看看風景就耽擱時間,請母親恕罪。”上官曉一席話說的格外禮貌,完全沒有白日裡孩子王的樣子。
聽得他身後的上官懿他們抿脣淺笑。
“瑾兒過來。”慕容衝朝着寶貝女兒招招手,“告訴爹爹,玩什麼了。”
上官瑾聞言,眨了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乖巧的走過去,甜甜道:“就是看了看樹林,草地,好大好大。”
“是麼,明日一早祭禮結束,爹爹帶你去騎馬,好麼。”慕容衝看着女兒,寵溺道。
“好。”
上官愛坐在一旁,嘴角的笑意淺淺,一雙含笑的眸子落在了兒子身上,輕輕的招了招手。墨沐見狀,趕緊走過去:“母親。”
“告訴娘,究竟玩兒什麼了?”說着擡手理了理兒子微亂的發,聲音不大,還帶着一絲溫柔。
幾個孩子聞言,不由得都緊張了起來,全家人最不好糊弄的就是上官愛。
“沒……”墨沐剛想說什麼,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了一陣嘈雜。
“上官愛你出來,你縱子行兇,本王跟你沒完!”
“王爺王爺……好好說,好好說……”
“什麼好好說!有什麼可好好說的,這就是他武平侯府的家教麼!”
“王爺……”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的斂了斂,聽見墨沐垂首道:“母親,是……”
“是他們欺負瑾兒的,還敢來這兒撒野。”上官懿不悅道。
“什麼?”慕容衝聞言一下就急了,“誰欺負我們瑾兒。”
“是慕容霖和宋昀。”周子衛說道。
一時間,偌大的院子都安靜了下來,看見單嵐匆匆進來道:“公主,是雁王和秦州刺史宋大人來了。”說着有些猶豫道,“看着來者不善,還帶着兩位公子。”
聽見上官遠嵩說道:“看來是這幾個又闖禍了,平日裡在靈都已經是無法無天了,怎麼來了南山第一天就惹禍。”
上官遠峰也是蹙眉看着幾個孩子。聽見池氏道:“既然曉兒說是他們先欺負瑾兒的,不如先見一見,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吧。”
“爹爹……”上官瑾一時委屈的倚在慕容衝的懷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靈靈的,煞是楚楚可憐。
“不怕,有爹呢,看看誰敢欺負……”
“衝兒。”上官愛忽然淡淡道:“你帶着幾個孩子進屋吃飯吧,我見一見他們。”
一時間,幾個孩子都默默地不敢說話了。
慕容衝看了娘子一眼,然後便抱着女兒進屋了,其他幾人也很是自覺的跟着進去了。只有墨沐,他的手一直被上官愛輕輕地握着,心裡既是溫暖,又是忐忑,好複雜……
屋裡,慕容衝一進屋便問道:“都老實交代,你們究竟幹什麼了。”
幾人聞言,都是不語。上官瑾趴在慕容衝的肩膀上,心說那個慕容霖還真是敢,明明都嚇尿了,居然一回去就告狀了。
門外,上官愛已經請了那兩對父子進來,上官遠峰他們一時也不好開席吃飯,一衆人都默默地坐在一旁,聽着。
慕容登一進來就看着上官愛,怒氣衝衝的:“武平侯,你一介女流做了這一品軍侯,當真以爲這天下人就都服氣了麼,當年要不是燕大人……”
“王爺特意帶着皇子過來,是來跟我講當年的?”上官愛一襲緋衣端坐在那裡,身邊站着自己的長子,“如果是這樣,還是請幾位回吧。”
慕容登聞言,眉心一蹙,聽見一旁的宋刺史連忙道:“不是的不是的,王爺心急,叫侯爺誤會了……”說着便看了一眼一旁的宋昀,“還不快跪下,今日之事都是因你而起,沒用的東西。”
宋昀聞言,連忙的跪下道:“兒子沒用,父親息怒。”
“有話起來好好說。”上官愛說着,瞥了一眼慕容登身邊的慕容霖,他的一隻腳似乎是受傷了,一旁的隨從一直扶着。
“你們瞧瞧我霖兒的腳都成這樣了,還好好說,能好好說麼!”慕容登依舊怒氣衝衝。
“父親,你要給孩兒做主啊,上官瑾那個小丫頭將兒子倒吊在樹上練箭,您瞧我這臉,我這腳。”
上官愛微微挑眉,聽見另一桌衆人倒抽了一口氣。聽見宋昀說道:“侯爺,今日下午……”
緋衣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靜靜的聽着,其實事情很簡單,宋昀是遇見了沐兒和瑾兒,想要問一問她的喜好,也好在她生辰的時候送對了禮物,只是沒有說清楚,再加上慕容霖又沒輕沒重的戲弄了瑾兒。
一席話聽下來,上官瑾幾人以多欺少的將他們倒掉在樹上練劍,簡直是令人髮指,一時間上官遠峰的臉色很是不好。
“母親,不是的。”墨沐一時委屈道,“那個慕容霖胡說八道,他說小叔叔不知道是誰的孩子,還說子衛哥哥,還說母親是……”
“好了。”上官愛已然心中有數,不用再聽,“這件事看來是一場誤會,只是……”府裡這幾個孩子這幾年來實在是無法無天,是要好好教育了。
“你一句誤會就算了麼。”慕容登拂袖道。
上官愛含笑看着他,想了片刻,聽見上官璟蹙眉道:“王爺一進門說話就這樣衝,令公子先後不把我武平侯府上下放在眼中,難道就是對的麼。”
“你……”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一眼慕容霖,對方被看的背脊一涼,深深的垂首,不敢說話。
“作爲長輩,還是不要在孩子面前丟人了。”上官愛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明日是春獵開始的祭祀典禮,典禮之後,我給各位一個交代。”說着也不等對方反駁,便微微揮手道,“單嵐,送客。”
“請。”單嵐上前道。
“上官愛你……”
女子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怎麼,王爺是想我們家阿緋送王爺出去麼。”
慕容登看了一眼她身後站着的冷麪公子,拂袖不削的轉身道:“我們走。”
慕容登他們出去之後,上官愛吩咐道:“姑姑。”
“公主。”
“命人準備一些東西,送到宋大人和雁王府上,算是賠禮。”
“是。”
“母親。”墨沐看着上官愛說道,“孩兒剛纔說的都是真的,您爲什麼還要道歉。”
“沐兒,武平侯府的人不受任何人欺負,但是有一條。”上官愛含笑看着兒子,“要用真本事讓別人信服,而不是一味的霸道,逞強鬥狠。”
墨沐聞言,一臉的茫然。聽見上官愛說道:“明天你們就知道了。”
四月初三,南山春獵春祭大典。慕容峻帶着皇后燕氏,皇長子慕容崖祭祀天地,從今日起,爲期一個月的春獵就算是正式開始了。
祭祀大典結束之後,羣臣陸陸續續的退回去,上官愛卻帶着武平侯府的衆人忽然往射箭場去了。
有人見狀,紛紛的停下了腳步看去,要知道素安公職已經有十年沒有碰過弓箭了。今兒這是怎麼了,一時間都跟了過去,湊熱鬧。
慕容衝牽着女兒,聽見小丫頭仰頭問道:“爹爹,母親要做什麼。”
慕容衝搖搖頭,心情卻是不錯:“你不是說從來沒有見過你娘射箭給你看麼,我覺着今日你有眼福了。”
“是麼。”上官瑾看着上官愛的背影,一時又好奇又疑惑,“可是爲什麼呢?”
上官愛卻忽然回眸,笑的越發溫柔:“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上官瑾握着慕容衝的手,看着自己的孃親,一時愣在那裡,她還從來沒有看見自己的娘笑的這樣溫柔過。不由得鬆開了慕容衝的手,屁顛屁顛的小跑着過去扯住了上官愛衣袖,笑道:“孃親這樣笑好好看啊,應該經常這樣笑。”
經常?走在後面的慕容衝卻是一個激靈,他有多少年沒有看見上官愛像這樣笑了。一雙星眸不由得落在了女兒身上,一時想起昨晚上官愛的話,手心微微一動。
不久之後,上官瑾想起自己剛纔說過的話,悔的腸子都青了。
“娘,瑾兒做錯什麼了,您要這樣。”
只見,上官愛站在百步之外,手中握着靈角,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百步之外的一排柱子上綁着的幾個小傢伙。
此刻箭場周圍站滿了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素安長公主怎麼把自家的幾個孩子都綁起來了。
“娘子,那兩個可是親生的。”慕容衝冷不丁的說道。
一時引來上官璟他們的不滿:“駙馬這話說的,懿兒他們不是親生的麼。”
慕容衝白了她一眼,回眸討好的看着上官愛:“娘子,他們還小,咱們可以慢慢教。”
“夫君忘記了,我從來沒有那麼好的耐心。”上官愛說着便拿起了箭,搭在了弦上,回眸看着站在衆人前面的慕容登父子,和宋刺史父子,淺淺一笑,“瑾兒他們不知輕重,得罪兩位公子,今天我就當着衆人面給兩位一個交代。”
聞言,宋刺史臉色都白了,連忙道:“公主言重了,一個誤會而已,不至於,不至於。”
慕容登臉色也不好看,這樣大庭廣衆的,弄得好像自己逼着她把武平侯府的孩子都綁着一樣。
“侯爺這樣做是要給本王臉色看麼。”
“王爺說笑了,他們闖禍,得罪了雁王,應該受到家法懲治,還是王爺覺得不解氣,想親自來?”上官愛說着,便要將手裡的弓遞給他。
慕容登看着那弓,一瞬間臉都青了,聽見身後的人指指點點的。立馬怒道:“你以爲本王跟你一樣瘋了麼!”
四月春光明媚,只見陽光下,緋衣女子搭箭在弦,瞄準了自己的女兒,冷聲道:“那還是我自己來吧。”
下一瞬,利箭離弦,朝着上官瑾破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