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宏大的熔爐中岩漿翻滾,冬天已過去,只待春季消逝,夏天便即將到來。地脈輪轉,這遼闊的靈輪挾世界的根基之力,漸漸離開東方大海之濱,匯往南面。
黑石山脈最深處的地底,熔岩池表面覆蓋的黑色巖塊紛紛龜裂、破開,現出其下暗紅色的岩漿,火靈的力量由衰轉盛,等待新的輪迴到來。
燎原派是一座聳立在黑石山脈盡頭的石城,周遭煙塵滾滾,遠處一座孤山放射着紅光。石城外滿是聚集的工匠,來來去去,甄選材料,等候立夏燎原派的開爐盛典。
立夏這天,燎原派將以靳赤侯爲首,率領一衆長老親自前去黑石山下的崩錐之隅遺址前祭祀火靈,並開啓造世熔爐,引出岩漿以煅燒真炭,淬鍊神兵。距離立夏還有將近一個月,炎霄氣溫卻上升得很快,來自九霄大地四面八方的材料也已源源不絕地送了過來。
鸞鳥在石城前廣場上落下,靳赤侯陰沉着臉,走進主堡中,剛從青峰派歸來的他受了一肚子窩囊氣,無處發泄。天色昏暗,他坐上掌門位置,弟子端上茶來,側旁案几卻被他狠狠一腳,踹到角落,茶盞摔得粉碎。
“上酒。”靳赤侯冷漠道。
弟子遂出外換酒,靳赤侯坐在廳堂中,自斟自飲,燎原派僻處南方黑石山下,許多年來始終致力於插手九霄大地事務。然則卻都不得其門而入,在以木甲爲首的四大門派眼中,燎原這等邊陲小派縱有冶煉奇技,卻終究是個製作法寶的門派,仙術武藝,俱算不得上乘。連年更是遭到奔雲商會的連番打壓。
眼看徐茂陵死後,燎原與天煌兩派扶持青峰派萬里伏,好不容易連通了潼關下陽霄的中轉站,如今佈局卻被符晨曦攪了個天翻地覆。借青峰派掌握商路的念頭已徹底無望。
靳赤侯出了口悶氣,聯合追日,試探青峰,商路搭到蒼霄,算計森羅,控制蒼東樹海一帶,形成一條遼闊的木材之路佈局,乃是父親還在時的囑咐。人生在世,什麼雄圖偉業,最終都化作一句話:人算不如天算。怎麼就這麼難呢?
靳赤侯又想起曹家那千金大小姐,若能娶到她,說不定便有曹家助力,符晨曦算個屁!想到此處,靳赤侯突起念頭,若燎原向曹家提親呢?那小姑娘不見得會嫁,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隱隱約約間,靳赤侯又想到自己一表人才,燎原派多年基業,再怎麼說也比符晨曦那雜魚廢物實力雄厚,說不定有點希望。就在此時,殿外響起腳步聲。
“誰?”靳赤侯正煩躁中,擡眼一瞥,瞥見黑色人影出現在殿門處。
人呢?怎麼沒人守着?簡直是無法無天!
“給我滾出去!”靳赤侯驀然注視那人。
“靳掌門。”那人影笑着說,“久仰久仰。”
夕陽西下,暮色沉沉,靳赤侯疑惑道:“你究竟是誰?怎麼進來的?”
人影走向靳赤侯,現出全貌,乃是一名身穿獵袍,帶着邪氣笑容的高瘦男子,那笑容靳赤侯一看就噁心,馬上想起了吊兒郎當的符晨曦。但面前此人的雙眼現出奇特的神色,似乎黑暗裡隨時觀察獵物的猛獸一般。
“我叫羅睺。”羅睺笑着坐在靳赤侯身邊,答道,“不請自來,十分抱歉,我是來幫你的,九歲那年,你不是祈求火靈給你力量麼?力量已經給你了,就在你的心裡,今天我將爲你打開它,不過首先,你得告訴我,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
靳赤侯:“……”
驀然間黑氣鋪天蓋地爆發出去,靳赤侯還來不及叫喊,便被黑色火焰控制。
“觀察你很久了。”羅睺擡起一手,手中黑火噴發,將靳赤侯裹在其中,低聲道,“私慾,野心……你的內心有着太多的種子,雖未完全長成,不過計劃有變,只好提前……”
靳赤侯瞪大了雙眼,張着嘴,眼神中滿是恐懼、憤恨與痛苦,耳畔傳來廝殺與叫喊聲,緊接着,在他眼中最後一縷神識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黑色的火苗撲然噴射,眼中射出熊熊黑火。
靳赤侯:“……”
“現在讓我看看。青峰山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羅睺喃喃道,繼而一手緩慢靠近靳赤侯額頭,完全按在了他的額頭上。
熔岩祭壇前,計都與羅睺一站一坐,各自沉默,周遭聚集了數團黑氣,散發着煙霧。
“數日前,燎原派掌門前往陽霄青峰山,”其中一團黑氣聲音低沉,“旁觀了整起事件的經過,你們觀察的對象符晨曦,現在正在青峰山盤桓。”
羅睺想了想,說道:“他發現了咱們的地脈通道不曾?”
“目前看來,還沒有。”計都一拂袖,祭壇上現出九霄地圖,蒼霄的地脈點已被消弭,但陽霄的光點還在。十二個洞天福地通道以青峰、塗山一帶爲中心,輻射向陽霄的每個角落。
衆黑火一時沉默。
“誰去?”計都說,“目前尚不知仙族的目的,但青峰山一旦成爲其據點,後面勢必影響我們的計劃。距離夏至已剩下不到一個月,這個時候不能再有任何變數。”
羅睺站起身,面朝祭壇上的地圖,沉吟良久。
“我再親自走一遭。”羅睺說。
“殺了他吧。”計都說,“免得後患無窮。”
羅睺出神地看着地圖,繼而稍稍側頭,端詳計都與四周分佈的黑火,沉默不語,思考着在靳赤侯記憶中所見到的那一幕。
青峰山中。
倒春寒一夜間席捲陽霄,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這一夜符晨曦頗有點兒輾轉反側,躺在榻上,聽着外頭屋檐往下的滴水聲,過往無數回憶隨着滴答聲響,如同一幀幀的畫面不斷飛速重現。他有太多的話想說,且開始漸漸對這波瀾壯闊的冒險人生產生了一絲疲憊,竟生出些許回到現實生活的念頭。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曹靖霏能跟着他回到現實世界該有多好?
他將帶着她去走遍每一個地方,去遊樂場坐摩天輪,一起登山眺遠,海里潛水,蹦極跳傘,一邊打工,一邊去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到得筋疲力盡的那一天,再找個二、三線城市落腳,他去打工賺錢養家,她什麼也不必做,只要在家裡刷刷淘寶,或與三五閨蜜逛逛街……
再有一個長得像她的漂亮女兒,他教她念唐詩三百首,告訴她,老爸曾經是一派掌門……
他在睡夢裡閉上雙眼,不知爲何又想到了赤將子暝,入夢前最後的一句話,則是:你看?終究還是我贏了。
不知睡了多久,符晨曦渡過一個無夢的夜晚,突然就醒了,醒來後倍感精神,伸了個懶腰。
天還沒亮,到處灰濛濛的,雨還在下着。他撓撓一頭亂髮,從乾坤囊中取出通過奔雲驛站買回來的專用髮油,精心打點好自己的髮型,朝後攏了攏,走出後山祖師小屋。
這幾天有太多事需要解決,青峰收拾善後,如今全派上下等着他說話,單符已不敢再亂來,凡事總得有個說法。師父的遺物需要整理,來前還與曹靖霏商量過,也許從徐茂陵生前留下的線索中,能
找到什麼端倪。嶽霆那兒須得給個說法,妖王相柳要療傷,公司派的妖怪得讓他們儘快回去……符晨曦只覺得活在九霄裡,事情絲毫不比現實生活中少。現實裡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當了掌門,怎麼總是得打一堆算盤,簡直要累死個人。
找誰去呢?青峰善後須得找步光與麟嘉,聽聽他們的意思。整理徐茂陵的遺物,須得找曹靖霏,查明真相……符晨曦走過橫樑,不遠處已有早起的弟子在掃地,主殿要重建,須得花上一番功夫,公司派被安排在弟子廂房中暫住。而曹靖霏則住在客廂,分屬廣場兩側。
找誰去呢?符晨曦走向東邊,卻舉步不定,彷彿在玩什麼RPG角色扮演遊戲,要做一個艱難的抉擇,選擇哪一邊都可能會發生劇情的變化。還是先……符晨曦突發奇想,走向客廂後的一間小房內。他推開門,走進院中,房門虛掩着,他輕輕敲了敲門,裡頭沒有動靜,便推門進去。
嶽霆一身白衣,躺在牀上呼吸均勻,顯然睡着了。
時候太早,現在去找曹靖霏與步光,想必也未起牀。符晨曦正百無聊賴時,不禁觀察起嶽霆來。
嶽霆皮膚白皙,身材瘦削,平素身着剪裁合體的武袍又加好幾層衣褲,看不出來,現在身着貼身的白衣白褲,竟有種孱弱感。
符晨曦想到這些年裡,嶽霆逃離追日派後想來也過得顛沛流離,既要提防算計,又要將悲傷與仇恨深埋心底,何況屠殺滿門的慘劇,還是他的父親親手造成,想報仇也沒有目標,唯有執着地尋找那縷縹緲的黑氣。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符晨曦本想叫醒他,然而突然又覺得這少年有些可憐,決定讓他再睡會兒,正要起身時,嶽霆卻醒了。
“你來了。”嶽霆一怔,仍有些睡眼惺忪。
“受傷了?”符晨曦說。
嶽霆一手按着額頭,答道:“強行降神大禹,受了點內傷,昨日青峰長老單符送了藥來,服下後已好了許多。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謝謝你。”符晨曦說。
“都是我的家事,連累了你們……”
“我說靖霏的事。”符晨曦打斷道,“主殿裡若不是你救她,恐怕會有危險。”
他聽白澤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那場戰爭,方知驚險,唏噓不已又深感愧疚,畢竟這事兒也是因自己而起,幸虧曹靖霏沒有什麼閃失。嶽霆擡眼看符晨曦,眼神中帶着一抹執着之色。
“昨夜睡得好多了。”嶽霆答道,“一整夜都沒有夢,是我許多年裡,不曾有過之事。麟嘉告訴我……”
“蒼霄的事,你我打平。”符晨曦隨口說道,“就這樣吧,你自由了。想去哪兒去哪兒。”
“我想留在公司派。”嶽霆突然說,“讓靖霏在你我之間選擇。”
符晨曦不認識般地端詳嶽霆,嶽霆卻笑了起來,眼神裡有股戲子方有的嘲諷與得意,說:“敢不敢?”
符晨曦答道:“恕我直言,嶽霆,不說靖霏自己心意,哪怕全九霄的男人都死光了,你覺得她爹會把她嫁給你,還是嫁給我?”
嶽霆說:“時候還未到呢,符晨曦,你們又沒有成婚,你急什麼?”
符晨曦心道:哇靠,你這小子,居然還敢搶我女人?正要嘲諷他時,嶽霆又突然說:“況且我看你,也不見得有多喜歡她。”
符晨曦:“……”這話正中符晨曦心病,連嶽霆也看出來了?
“步光、靖霏。”嶽霆說,“但凡任一個女孩兒在你身邊,尋常人俱不會像你這副模樣,符晨曦,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啊?”
“放你……”符晨曦本想大罵嶽霆,然而轉念想到嶽霆父母雙亡,便忍住了。起身道,“你要留在公司派,我也不趕你走,隨你,就這樣吧。”
說畢符晨曦出房,嶽霆卻在他後面淡淡道:“你不必太擡舉我,我只是一條流浪狗而已,天底下已再沒有我的家了,唯有雁蕩山給我留了一席之地。”
符晨曦沒有再理會他,走出房外,雨漸漸地停了,一輪紅日初升,光芒萬丈。他的耳畔依舊迴響着嶽霆的那句話,又想起昨夜曹靖霏期待的目光,知道她一直在等,等待自己的表白,嫁給我吧,靖霏。
就連妖怪們也知道,但他卻遲遲沒有開口,不主動,不拒絕也不負責。想必大家都很疑惑吧。
符晨曦心裡憋着一股悶氣,不知該如何宣泄是好,瞥見破破爛爛的主殿,更是遷怒,決定去把青峰派當出氣包,折騰一番。
“當——當——當——”
青峰弟子們吃早飯吃到一半,鐘聲突然響了,各自心裡罵娘,卻不得不紛紛放下飯碗,趕往主峰。銀貉拿着一把粗鐵棍子,將鍾掛在殘破柱子上,敲個不停,符晨曦則臭着一張帥臉,依舊坐在掌門位上。
“催命啊!敲九下,不懂?”符晨曦怒道。
銀貉忙放下棍子,朝符晨曦點頭哈腰賠笑,單符則一路小跑來了,笑道:“哎呀!符掌門,您可起得真早!”不知道的人還以爲符晨曦已當了青峰派掌門,他現在對單符已經有點煩了,心道一次把這爛攤子給收拾好,免得囉囉唆唆,牽扯不清。
青峰弟子們魚貫而入,一片廢墟的主殿大致收拾了下,四處磚瓦清開,已勉強能站人落腳,上空的凌雲劍陣沒了,符晨曦也不管,反正也不關我事,你們自己想辦法去吧。
“說幾件事。”符晨曦掃視下面衆人,見萬純鈞仍然不在,本來想待他回來後先是折辱他一番再另議,現在看來他是不會回來了,想來正躲在哪個角落裡,暗戳戳地等着朝自己報仇,也就此作罷。曹靖霏沒來,步光與麟嘉倒是來了。
“靖霏呢?”符晨曦說。
“在清點師父生前的遺物。”麟嘉說。
曹靖霏既非公司派的人,又不是青峰弟子,符晨曦明白她的意思是要避嫌,便不讓人去請她。於是朝單符說道:“昨天師父生前的冤屈,就此洗清,各位當時也都是在場的,想必都沒有什麼疑問了。”
衆弟子沉默不說話,知道符晨曦要秋後算賬了,單符門下弟子知道師父仍然在,算不到他們頭上。萬里伏一脈則見師父死後慘狀,昨夜又找公司派妖怪使勁打聽,猜測只要與萬里伏一刀兩斷,想必符晨曦與他們沒什麼交情,也不可能全殺了。唯獨從前隸屬於長脈,後來改投萬里伏的幾名弟子,臉色最是難看,知道符晨曦一定會拿他們開刀。
“師父洗清冤屈。”符晨曦道,“那麼在他死後,是不是要歸入劍冢?”
單符忙道:“是,這是自然的。”
符晨曦點頭道:“很好,那麼師父既然依舊是掌門,按你們青峰的規矩,掌門驟喪,是不是還有什麼正常流程,需要走一走?”
單符擦了把汗,說道:“確實有這規矩……”
正說話時,外頭腳步聲響,只見雲瑤真人帶着一衆女弟子款款而入,一瞥符晨曦便道:“符晨曦!你給我下來!那位置是你一個外人坐得的?”
剎那殿內鴉雀無聲,符晨曦一臉戾氣與其對視,單符正要出言相勸,符晨曦
卻緩緩起身道:“說得對,雲瑤師叔,青峰無人,纔有我這僭越之舉,您有什麼話說?”
符晨曦離開那位置,雲瑤也沒有坐上去,只是掃視衆弟子一眼,緩緩走到一旁。
符晨曦打量雲瑤,先前從曹靖霏處得知她雖未出手相助,卻向她透露了重要消息,並且贈予她一枚護符,也算是站在自己這一邊了。而那天主峰上打得一片狼藉,也未見她過問,多半是刻意縱容,早知其中貓膩。
廢去步光一身修爲的人也是她,現在看起來,雲瑤的立場與態度,最是複雜,但無論如何,她有自己的原則。符晨曦生平對有原則的人,向來都是尊重的,坐在掌門位上這麼久,等的就是有人讓他走下來的這一刻,哪怕是一個尋常青峰弟子,青峰派亦不至於後繼無人。
“我老了,站不動了。”雲瑤真人一拂裙踞,在旁坐下,說,“容我先坐着吧。”
符晨曦打量雲瑤,突然發現徐茂陵死後,雲瑤竟已有衰老之相,兩鬢間也多了幾縷銀絲。
“雲瑤師妹,你來得正好。”單符說,“我們正在……”
“我都聽見了。”雲瑤淡淡道,“另外兩名長老不過問門中之事,按規矩,掌門若仙逝,若無留信指任下一位掌門,則由長脈首徒,與副掌門、四名長老共同決議得出。”
單符點頭道:“原則上副掌門管鼎,是不得接任掌門的,可是萬里伏他……”
“人都死了。”雲瑤又說,“說這些有多大意義?”
單符只得點點頭,不再多說。師父辭世前留信了?符晨曦打量兩名長老,心中自問自答,按理說沒有才對,否則長老們都白過日子了。
“師父生前也沒表態過希望誰接任,現在長脈首徒已不存在。各位……單長老升任副掌門,那自然就是按舊有規矩,由副掌門以及三名長老決議了。”符晨曦說,“對吧?”
“師父留了遺囑。”麟嘉突然開口道。
這話一出,衆人頓時一怔。步光疑惑道:“什麼時候留的信?我怎麼不知道?”
符晨曦說:“麟嘉?你怎麼沒告訴過我?”
麟嘉排衆而出,從懷中掏出一封信。
“師父臨死前將這封信交給我。”麟嘉答道,“在他死後,青峰若出現變故,他日若有掌門之位虛缺的情況……”
話到此處,衆人都是一凜。
“……到得那時誰能爲他洗脫冤屈,希望決議的長老,能考慮讓此人接任下一代掌門,但在此之前,不可將信朝任何人出示,由我保管。”
那一刻整個主殿內震驚了,就連符晨曦也沒有料到,變故來得如此之快,失聲道:“什麼意思?”
麟嘉瞥向步光,步光則避開麟嘉視線,彼此心下了然。徐茂陵臨死前最後的遺囑,託付給了麟嘉,而非首徒步光,這代表着什麼?步光已經徹底失去了他的信任。
符晨曦終於知道,那天麟嘉爲何如此失態,當衆痛哭了。
“此信絕非僞造。”麟嘉說,“就交給各位查驗。”
單符、雲瑤,各峰首徒與符晨曦逐一看過信,信上只有寥寥數行,還加蓋了掌門印信,大意與麟嘉所言無異。這下尷尬了,好馬不吃回頭草,自己的路,自己走吧。符晨曦根本不想當青峰掌門,當面卻落了這麼大一個坑,怎麼辦?殿中議論聲鼎沸,直是如同浪潮般撲面而來。
“我同意師兄的看法。”雲瑤真人說道,“以符掌門之作爲,若繼承青峰,自當帶領本派中興,何況這也是掌門師兄所指定的,單符長老,你以爲呢?”
單符:“這……”
符晨曦馬上矢口否決道:“這不可能。”
他是絕對不會當青峰掌門的,他看弟子們神憎鬼厭,弟子們看他也覺得面目可憎,留下來只怕要短命。再看看麟嘉與步光神色時,似乎與雲遙是一個想法。不會吧……符晨曦現出尷尬表情,心道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一門派就夠頭大了,還管兩個?以後還讓不讓自己逍遙快活了?
“這樣。”符晨曦說,“掌門既然在我身上,我也有轉授的權力,是不是?雲瑤師叔,就你了,切莫推辭。”
衆人:“……”
“如此大事,豈可兒戲?!”雲瑤真人怒道。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符晨曦知道這時候若不說清楚,青峰派必將像個拖油瓶一般,從此以後在他身後一直掛着,萬事休矣!
“老實說吧,大夥兒也別藏着掖着了。”符晨曦不再吊兒郎當,認認真真道:“我與青峰沒有多大交情,不過是借住了一年半載而已,我在意的,是少數幾位同門,還有師父,以及這兒的一些回憶。”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
“可青峰也有很多令我傷感與反感的人、事、物啊。”符晨曦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龍雀等弟子,“大夥兒想想,青峰這段時間發生這麼大的事,哪個人不是都有自己的算盤?被迫合作的有之,自保的有之,連主殿塌了也引不出另兩位長老出面。”
“至於我呢?”符晨曦又一笑道,“我也有我的算盤。我的算盤就是自己和自己玩唄,不和你們瞎玩,青峰就兩字而已,但青峰的精神與師父的想法我可以在別處繼續繼承,反正你們各個都不顧大局,以前是師父頂着,你們也就出不了大問題,現在呢?別說萬里伏把青峰搞成什麼樣,真要說,我覺得你們各個都有問題,今天攤子爛了,就說要算我頭上,你覺得合適麼?”
雲瑤一聽這話,頓時氣得滿臉通紅,但符晨曦所言非虛,這番話直是將衆人與青峰派奚落到了泥地裡,又能怎麼辦?
單符呵呵一笑道:“符掌門,您說笑了……”
符晨曦打斷道:“既然師父指定了,我便暫接一會兒掌門印信,接下來,還請雲瑤師叔繼任掌門吧。”
“師兄死後。”雲瑤真人答道,“我已立下重誓,不再過問門派中內外務,符掌門,讓你失望了。”
“好的。”符晨曦馬上說,“那就你了,單長老。接着。”
緊接着符晨曦把掌門印信一扔,扔到單符手裡,單符則一臉懵懂,張着嘴,尚未回過神來。
“至於長脈……
符晨曦朝步光投去一瞥,心中突然涌起一個念頭,步光既然如此珍視長脈傳承,讓她來接管有何不可?
然而她修爲盡失,長脈弟子又各自叛逃,要重修主峰,恢復徐茂陵昔年治下的盛況,還需一段時日,這話屆時再從長計議不遲。
“名義上保留,但不準編列任何弟子,原長脈弟子還是各玩各的吧。這個鍋,我背。”
符晨曦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可以散了,向雲遙長老恭敬地行了個禮,無心再與單符多談,將衆人扔在殿內。單符半晌目瞪口呆,及至門下弟子紛紛過來道賀,“恭喜師父”“賀喜師父”等話絡繹不絕,紛紛出於真心——畢竟日子舒服地過下去最重要,只要符晨曦不當掌門,門派、青峰、天下第一都與自己無關。
單符方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中充滿了志得意滿,翻身上位,千秋萬世的狂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