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落地之處,乃是南方大地最後的一片綠洲,沙灘上,白色的海沙柔軟細密,泉水流淌過海岸,注入海中。
牡清畫卷不斷抖動,符晨曦索性直接把牡清的畫卷扔到水裡去,自己與曹靖霏扎入了溪中,一頓猛喝水,最終彼此扶持着起來,並肩躺在地上,不斷喘氣。
“我只能送你們到這兒了。”靂齒蹲踞於一片雪白的沙灘上,注視兩人說,“還得回去一趟,解救我的族人。”
“可是我們……”符晨曦坐在樹蔭下,眯起眼,擡手擋住刺眼的陽光。
“夜幕降下來時,朝着南鬥星所在的方向飛,便能看見島嶼。”靂齒說,“若彼此仍有命在,後會有期。”說畢拍打翅膀,捲起沙礫,騰空而起,飛向高處,離開了海岸。
“等等!得飛多久?”符晨曦朝着夔龍離開的方向喊道,但已得不到回答,只得無奈地望向曹靖霏。
曹靖霏只看了符晨曦一眼,便忍不住地笑。
符晨曦此時心情仍十分沉重,沒好氣問:“你笑什麼?”
曹靖霏臉上現出淡淡的緋紅,搖了搖頭。忽然想起方纔之事,又問:“你帶我飛走時,底下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符晨曦隨口答道,他已下定決心,永遠也不告訴她這個秘密,否則善良的她,一定會難過很久吧。
曹靖霏目不轉睛地觀察符晨曦,時近黃昏,鳥叫聲不絕,夕陽透過樹葉,落在兩人頭頂上。符晨曦一臉煙燻,雖已洗過,卻仍有些邋邋遢遢,彼此都衣袍溼透,貼在身上。符晨曦胸膛健碩,曹靖霏身材則玲瓏有致。
“你心情不好?”曹靖霏皺眉,一手覆在符晨曦的側臉上,低聲說,“告訴我,究竟怎麼了?”
沒有絕處逢生的喜悅,取而代之的則是符晨曦深鎖的雙眉,曹靖霏也敏銳地感覺到了。
符晨曦卻微微一笑,答道:“每次當我近乎絕望時,只要看見你的笑容,就讓我充滿了希望,不要問了,不是什麼大事。”
“那好吧。”曹靖霏說,“對不起,在龍背上,是我……”
符晨曦笑了起來,答道:“我沒有生氣。”
曹靖霏卻以爲符晨曦還因先前的話而不開心,說:“那你要怎麼纔會高興起來?”
符晨曦目不轉睛地看着曹靖霏的側顏,突然說:“可以讓我做一件事嗎?”
曹靖霏擡起眼,眼中充滿了詢問,繼而符晨曦側頭,一手摟着
她的腰,輕輕地吻上了她的脣。
這不是兩人第一次觸碰彼此的脣,曹靖霏卻仍然全身一僵,緊張至極。然而在符晨曦親吻上曹靖霏的那一刻,內心的陰霾頓時煙消雲散,彷彿與她的接吻令他的生命頃刻間盡數恢復,靈魂中充滿了突如其來的光明……一切的痛苦與悲傷都在與她的愛情面前拋諸腦後,心頭壓着的巨石也隨之被徹底粉碎。
海潮聲響,海水藍得近乎透明,在這午後的陽光下,樹葉的影子綽綽約約,猶如無數流星幻化出的一個燦爛夢境。符晨曦將她摟在懷中,忘我地親吻着她,直到那吸吮讓她全身一顫,符晨曦便感覺到弄疼了她,正要分開時,曹靖霏卻擡手摟住了他的脖頸,閉着雙眼,不欲他離開自己。
這個充滿了主動的行爲瞬間激起了符晨曦內心被壓抑已久的情感,一瞬間他的感情如同決堤的洪水,毫不猶豫地衝垮了他的理智。他把曹靖霏放落葉上躺平,伏了上來,以手肘支撐着柔軟的沙礫地面,將她保護在自己的身下,瘋狂地親吻着她。
她的雙手緊緊揪住了符晨曦背上被燒得襤褸的衣裳,他用力地擁着她入懷,猶如一把火焰竭力吞噬了另一團躍動的火焰。他把頭埋在她的胸脯前,呼吸着她的氣息,那一刻,他如同沙漠般孤獨空曠的靈魂猶如春回大地……
“符晨曦……”
“對不起,靖霏……”符晨曦正要放開她時,曹靖霏卻睜開雙眼,定定地注視着他,雙眼清澈,帶着一絲迷離,柔軟的手掌覆上他英俊的側臉。
他們彼此對視,符晨曦屏住呼吸,讀懂了她眼中欲言又止的話語,繼而側頭吻上她柔嫩的脖頸,埋入這生機勃勃的世界之中。
白色沙灘前,海浪倏然涌來,如同萬古宇宙中溫柔羣星灑向神州大地的種子,一波接着一波,在這衝撞裡帶着瘋狂而鏗鏘的音符。他與她的汗水交匯於一處,在上千道海浪的反覆沖刷下,奏鳴曲響徹夜空,將他的情感推向極致,再倏然爆發。
符晨曦不住顫動,籲出發抖的氣息,曹靖霏則眉頭深鎖,脖頸下帶着誘人的緋紅,急促喘息。
“嫁給我。”符晨曦最後認真地說道。
“好。”曹靖霏小聲答道。
她撫摸他的眉頭,只覺他的表情讓自己心痛,彷彿有許多事,他總是不願告訴自己,但那已無關緊要,至少在這個羣星璀璨的夜裡,他們守住了當下。在這夜裡,一切恍若千秋萬世,天荒地老,沒有什麼能再將他們分開。
羣星都升起來了,符晨曦赤着胸膛,穿着一條長褲,牽着曹靖霏的手,在沙灘上慢慢地走着,兩行腳印自遠方而來,沒入大海。
他捲起褲腿,腳踝浸沒在淺海中,海岸線上,只有此處是一片綠洲。
“哪一顆星是南鬥?”符晨曦說。
“我給你指路。”曹靖霏答道。
符晨曦將她橫抱起來,幾步躍出沙灘,翅膀一抖,帶着她飛向天際,迎着那顆夜幕中璀璨的星辰,飛向他們這趟旅途的終點。
深夜,劍門關前。
幽靜的夏夜未起一絲風,夏蟬盡數停了鳴叫,一片悶熱的夜晚,烏雲掩去星辰,漆黑長夜伸手不見五指,唯獨遠方,南方大地的盡頭,黑巖山脈上有一抹若隱若現的火光。
劍門關接到急報,黑巖山下燎原遭到百年難遇的熔漿潮,燎原主城被摧毀近半。炎霄大地東南方門派御風緊急趕往燎原支援,疏散附近百姓。劍門關則徹夜開關門,關隘處木甲弟子緊急籌備物資與燒傷藥物,預備運往燎原。
“有人來了!”一名守關弟子大聲道。
劍門關下人頭攢動,卻未發出多少聲音,有人喊道:“炎霄燎原派靳赤侯!提請通關!”
“待人下去,驗明正身!”劍門關高處,弟子們紛紛喊道。
上百級的劍門關天梯處,百姓陸陸續續,彼此扶持前來,更有不少人身上衣物盡作焦炭,靳赤侯首先進了關。
“沒見着御風掌門麼你們?”關牆上下來數名弟子,百姓已沉默地魚貫而入。
黑夜裡,靳赤侯籠罩在黑火之中,沉默道:“死了。”
緊接着,劍門關上黑氣轟然爆發,內裡傳出撕裂夜空的慘叫與哀號。
南方炎霄大地上,被夢魘魔化的妖族滾滾而來,衝上劍門關天梯,瞬間沖垮了整座關隘。魔氣團呼嘯着如流星般掠過,四處撞擊守關弟子,每帶得一人飛起,便轟然浸入他的全身,血肉在這魔氣衝擊下破碎,靈體的光芒甫一散出,便被魔族捲起的氣旋無情吞噬。
無數魔氣一再壯大,沿着劍門關頂的階梯與通往關下陽霄的道路分頭飛快蔓延,妖族則衝上劍門關,並四處肆虐,發出接二連三的嘶吼,掉頭朝陽霄衝去。
劍門關下平原,黑暗氣息四處瀰漫,萬純鈞提着一把劍,披頭散髮,身上黑氣噴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原野中踉蹌行走,口中只是反覆唸叨着一個名字:
“符晨曦……符晨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