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道閃電破開了幽暗的天地,將漆黑的山嶽照得一片白亮。閃電下是若隱若現的孤山,山腰上有一座古樸大氣的遠古遺蹟,在電光與雷鳴之中若隱若現。
暴雨傾盆,嘩嘩作響,一名中年劍仙帶着數十名年輕劍俠,駕馭飛劍,激起勁風,先後破空而去。御劍飛掠的劍俠們身周激起氣勁,盪開空中橫飛的雨水,如同一道道拖着尾焰的彗星,呼嘯着飛向那遠古遺蹟。遺蹟中又有光暈閃爍,猶如孤星般朝他們迎來,到得近前時顯露身形,卻是一名前去探路的青年劍俠。
“師父!衆位師弟!”探路者飛回,朝領隊劍仙喝道,“禹陵確實有大量妖怪盤踞……”
話音未落,遺蹟中已有上百黑影升空,紛紛發出淒厲尖銳的吶喊,朝劍俠們襲來。又一道閃電橫亙天際,照亮了暴雨下的天幕,也令人得以看清妖怪的真容。
一羣展開羽翼足有丈許長寬的吸血巨蝠!
“步光!”領隊劍仙喝道。
在他的身後,身披白袍的仙女御劍爆發氣勁,轟然疾射而去,喝道:“各位師弟!緊隨我身後!”
少年劍俠們毅然衝入蝠羣,緊接着一聲巨響,蝠羣中爆出血色紅雲,斷肢與碎肉飄散,黑色蝙蝠一瞬間朝着四面八方飄飛,於遠方再次聚集,預備發起另一波衝擊。
那仙女白袍染血,長襟與裙帶隨風飄揚,欲再率領身後一衆少年追殺過去,卻被領隊劍仙勒令道:“不要衝動,觀察清楚敵情。”
少年劍俠們俱身穿絳青色武袍,足御三尺長劍,頂着氣罩,雨水從身週三寸方圓嘩嘩淌下,他們各自飛來,跟隨在領隊劍仙身後。
只見吸血巨蝠羣背後的遺蹟外圍,一根頂天立地的石柱在暴雨中若隱若現,石柱頂端電光糾結。妖獸咆哮聲“昂”地激盪,霎時萬籟俱寂,音波擴散,如鐘磬相擊,音傳百里。
衆人不禁聞之色變,紛紛眼望那領隊的中年劍仙,等待他的決策。中年劍仙御劍懸空,身後負一把一人高的巨弓,散發着星幕般的藍光,望向遠方遺蹟外翻滾的黑色霧氣。
這隊人乃是天下名門正宗——青峰派所派出的除妖隊伍,由掌門徐茂陵親自帶隊,前來查探近一月間,塗山中禹陵的妖獸之亂。
塗山中藏有遊俠之祖大禹的陵墓,歷經三千年風雨,周遭被呼嘯縱橫的狂風壁障守護。自古以來,從未有人能御劍飛越狂風進入禹陵,也因此這風障得名爲“颶風峭壁”。
就在四個月前,禹陵的風壁不知爲何竟越來越弱,隨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突如其來的黑霧,籠罩了大半個塗山。黑霧之中妖氣蒸騰,並不斷朝外擴散,短短數月,已覆蓋了方圓將近十里地域。妖族以此爲據點,在山下頻繁出沒,襲擊山嶺下的百姓。青峰派以降妖衛道爲己任,一再接到求助消息,連番派出弟子前往勘察,卻都一去不返。青峰派掌門,即領隊的劍仙徐茂陵終於意識到事態嚴重,於是親率弟子們下山前來除妖,逼近禹陵。
“黑霧以闢地柱爲中心聚集,柱上定有強大妖獸盤踞。”徐茂陵眺望禹陵上的石柱,沉聲說道,“步光。”
“是。”先前持劍斬殺蝠羣的白衣仙女離開青峰弟子隊伍,飛出些許。
她腳踏青峰鎮派之劍“皓月”——此劍相傳乃是中古之時,大禹爲其妻“女嬌”所冶煉。劍如其名,散發出極淡的皓月之光。光芒之中,竟帶着陣陣寒氣,從劍身朝外緩慢散發出去。
她披散着長髮,右耳鬢結了發絛,發絛上繫了一枚隱隱發出五色光澤的奇石“五光寶玉”。
她身穿一襲素色暗紋白袍,黑色秀髮與衣飾上雪白的繡帶隨風飄飛。
她的秀眉如同綿延遠山,雙眼如澄澈湖水,眼裡卻蘊含着一抹毫不留情的殺氣。
她是青峰派首徒,九霄人稱“凜月劍”。傳說她見妖必誅,且行事不近人情。
此刻她的面容冷漠沉靜,凝視着迷霧中若隱若現的妖羣。
“煩請師尊替我開路,我這就殺進去。”步光沉聲道。
“帶幾名師弟妹與你同去。”徐茂陵吩咐道,“麟嘉何在?”
一名容貌俊秀的少年應了聲,正是先前飛來向徐茂陵與一衆同門傳訊之人,他聞言緩緩升高,跟在步光身後。
“禹陵地形奇詭,衆不如寡。”步光冰冷而理智的聲音答道,“還請師尊收回成命。”
“正因地勢複雜,”徐茂陵自若道,“方令你師弟同行,麟嘉略涉風水堪輿、山形地脈之術,又常以巧計克敵。來前更向爲師提出驅逐黑霧的辦法,雖不甚周全,但在此局面下仍可冒險一試,令他隨你同往,定有用處。”
步光頷首,徐茂陵又吩咐道:“定國。”
“是。”底下隊伍中再升上來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弟子,他腳踏一把巨劍,劍形古樸,劍身厚實。
“定國擅防禦格擋。”徐茂陵又說,“可爲你抵禦陵中機關流箭。”
步光微微皺起眉頭,顯然嫌人多了,徐茂陵又依次點了幾名弟子,俱各懷絕技,弟子們紛紛跟到步光身後。
步光微啓朱脣,似想說什麼,最終仍不得不接受了徐茂陵的安排,眉眼間現出一抹煩躁之色。
“這就去吧。”徐茂陵的袍袖無風自鼓,釋放勁氣,轟然擴散成環,朝着四面八方擴散。那迷霧中妖羣感應到徐茂陵的氣勢,登時轟鳴聲大作!只見烏雲沿山巒翻涌,飛速聚集。
青色高臺上黑氣瀰漫,黑氣中散出漫天的飛行妖獸,朝仙人們撲來!
“動身!”徐茂陵朗聲大喝,弟子們御劍衝上禹陵高臺,與一波密密麻麻,足有近百隻的妖怪羣迎面撞上。一時百餘把寶劍化作暴雨,朝妖羣斬殺而去!倏然間迷霧翻涌,一隻身長數丈,渾身甲殼,露出獠牙的巨蜈蚣驀然衝出,撞進青峰戰陣中奮力撕扯。
仙術雷彈,烈火與冰芒匯聚,朝巨蜈蚣飛去,狂轟濫炸。巨蜈蚣甲殼堅硬無比,雷電在它的軀殼上一竄而過,冰束只在它漆黑的甲殼上留下了薄薄一層霜痕,烈火、風刃、劍鋒……一切攻擊手段俱奈何不得它半分!
“跟在我身後!”步光落地後展開雙臂,腳底皓月劍飛射,倏然一化十、十化百,變幻爲彎月形的發光劍芒,朝着四周飛射!巨蜈蚣在霧中翻滾,隱入黑霧,再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倏然衝出!狠狠咬上跟在步光隊伍後的一名弟子,將他拖進了霧中!
“大師姐——救我!”弟子慘叫道。步光猛然轉頭,卻已救援不及。
“走!”步光喝道,“不要耽擱!”衆弟子痛心無比,跟着步光飛向禹陵的大門,然而那巨蜈蚣在迷霧中若隱若現,只待再次從旁衝出,噬咬弟子。
“降!”遠處徐茂陵遙遙喝道,緊接着解下背後長弓。
周遭迷霧滃然散開,平地氣流捲起,天地間的靈粒子朝着他匯聚,現出微弱的光芒。
說時遲那時快,袍帶飄飛,劍指虛虛一劃,拖出光痕,光痕一閃,綻放出虛幻的藍光,化作劍形,在空中劃出一個圈,架在弓弦上。剎那間全身散發出強大的氣勢,纏絲氣勁千絲萬縷,飄散出去。
徐茂陵眯起眼,側耳傾聽,捕捉着迷霧中怪物的嘶吼聲。
萬籟俱寂。迷霧裡,蜈蚣一聲輕微的嘶吼響起,徐茂陵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剎那的動靜,鬆弦。
幻劍離弦!時光彷彿定格在射出的剎那,周遭迷霧旋轉。
虛幻劍身砰然爆出青色氣勁,幻化爲一把近三丈長的發光巨劍,呼嘯着破開迷霧,衝進了戰場!
巨蜈蚣擡頭,口器迎向巨劍,然則那以勁氣聚成的幻光劍卻鋒銳無比,蜈蚣先前賴以抵擋法術的堅硬甲殼在這青峰的強大力量之下猶如薄紙一張,被輕而易舉地撕成兩半。
隨着一聲撕裂的輕響,蜈蚣血液爆開,被斬成兩片的軀體滿地痙攣,蜷曲。迷霧如同分開的海洋,朝兩邊飛卷,現出一條通道,通道兩側,盡是黑壓壓的妖獸!
而迷霧通道的盡頭,則是洞開的禹陵大門。
“趁現在!”徐茂陵喝道,緊接着再射一劍,第二道劍氣刷然爆出百把高速旋轉的光劍,朝兩側飛去,掩護一衆弟子。
就在進入大門前,步光擡頭匆匆一瞥——闢地柱上纏繞着一條通體漆黑,散發黑氣,污染霧氣的龐然大物!背後妖獸們被驚動,隨之一窩蜂衝來!衆人進得禹陵大門內,紛紛落地,步光再一聲斷喝:“走!”
徐茂陵釋出的漫天劍氣撞上塗山山壁,連番劇震之下,岩石墜下,當即將大門外聚集的妖怪碾得血肉橫飛。山壁發出巨響,錯位,近十萬斤的滾石轟然傾塌下來!
千鈞一髮之際,所有人化作光芒璀璨的流星,跟着步光,衝進禹陵通道深處。
背後巨響驚天動地,禹陵墓穴被徹底封上,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二)
禹陵內萬籟俱寂,漆黑的通道內一聲清響,猶如暗夜間繁花盛開,溫潤的五色彩光照亮了入口附近,這封閉空間的一小塊地方,竟是步光發絛那朵五色光玉,煥發出琉璃燈般的光芒。
光芒如同夢境,照耀得她秀麗的臉龐美絕人寰,在這靜謐中,側旁卻有人在小聲飲泣。
“不要哭了!”步光朝身邊的一名女孩說,“心煩!”
“曦文死了,大師姐,我好難過……”年紀最小的女弟子龍雀哽咽道。
衆弟子一時紅了眼眶,死去那同門,正是先前在入口石階前被蜈蚣齧咬喪生的弟子。
“生者寄也,死者歸也。”步光冷漠的聲音說:“修仙,修的正是勘破聚散離別,看不破生死,還修什麼仙?”
就在此刻,陰暗的禹陵地底深處,另一位不速之客,正在心急如焚地尋找脫困之路。
“……救命啊,我不想再死啦!”天花板發出陣陣震盪,並朝下落着灰塵。
“我要出去!這一定是上天給我的考驗,讓我離開這裡好嗎?”符晨曦深呼吸,望向自己腳下,不由得一陣襠下發虛,頭皮發麻,背脊貼近了牆壁,兩腳緩慢地在這懸臺邊緣挪動。
此時他站在一個將近十丈高的環形大廳的壁沿上,壁沿乃是大廳高處突出的一塊不足三尺見方的小平臺。平臺磚石日久失修,岌岌可危,隨着先前的那一陣地穴震動,彷彿隨時將垮塌下去。背後是條十分狹隘,僅容一人爬過的甬道,來時的路上有機關利箭,不能再回頭了。面前則是空蕩蕩的大廳,踏錯一步,就要從這十丈高的內壁邊緣摔下,粉身碎骨,腦漿迸裂,死狀甚慘。
符晨曦舉起手上火把,打量空中環境,看見有什麼正在反光,原來天花板正中央釘着一根巴掌粗的鐵鏈,垂向十丈下的地板,垂進黑暗之中,隱隱約約,不知有多長,與黑暗融爲一體。低頭望去,那深暗之中,閃爍着若有若無的微光,似乎正是地面。
“從這裡跳過去……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抓住中間的鐵鏈……”符晨曦自言自語道:“再順着鏈條垂下去地面找路?”
符晨曦深吸一口氣,一手拿着火把,用盡所有的力氣一下彈跳,飛撲向中央那根救命的鐵鏈。
“哇噢噢噢噢——”驚險萬分的大叫聲中,符晨曦狠狠撞上了鐵鏈,緊緊握住,鐵鏈在衝力下被帶着蕩起,發出金屬碰撞的刺耳聲響。
“抓住了。”符晨曦心有餘悸,喘息道,“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老彭要是知道我的冒險這麼刺激,不知道得怎麼教訓我,哈哈哈!”
他像只猴子般吊在這手臂粗的鐵鏈上,慢慢往下爬,突然兩腳一下懸空,再次“啊”的一聲大叫起來,忙用火把朝下一照。
先前發光之處根本不是地面!是九個青銅鼎中發出的光芒,因這視覺錯位而被誤認爲是地面。而這鐵鏈只有三丈長……哪怕到了盡頭,離地還有七八丈高,被騙了!
符晨曦正順着它往下爬了一小段,就險些沒處借力摔下去,這下懸在半空,當真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手忙腳亂,爬回鐵鏈上半截,一手抓着火把,揮向黑暗之中並藉着光亮四處張望。
“咦,對面是什麼?”符晨曦面朝大廳一側牆壁,只見不遠處有個小平臺,平臺後的牆上,似乎又有一個黑黝黝的洞。他回頭看,自己來時的路,則是另一個洞。
兩個洞口各自位於環形大廳高處的兩側,遙遙相對,而自己則抱着鐵鏈,被困在半空中。如今稍微用力,像盪鞦韆一般,可以抱着鐵鏈蕩起來一個幅度。蕩過去,說不定能跳進洞口,假如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找到離開這鬼地方的路。
符晨曦深吸一口氣,開始蕩這條鐵鏈,心中怦怦狂跳,希望鐵鏈的長度足夠企及對面平臺。
這是他在誤打誤撞掉進大禹陵墓後的第二十二天了。這二十二天裡,他經歷了無數噩夢一般的考驗,包括但不限於被淬毒暗箭射、被巨石夾、被滾石碾軋、被地面突然打開的機關板陷下,掉入刀山,被水淹、被火燒、被半路中不知道哪兒來的怪物追……最後終於來到了這個大廳裡。
如果說符晨曦最初還抱着什麼心思,想在這古代遺蹟裡找點法寶傍身,如今任何撿破爛的心思也早已煙消雲散,什麼都好說,只要能出去就行,長期困在這兒,食物飲水全部耗盡,餓得發狂,人都要瘋了!
“我蕩,我蕩蕩蕩——”符晨曦抓住繩索,調動全身肌肉,不斷使力。
然而隨着那鐵鏈開始搖晃,頭頂居然斷斷續續地滴下水來,落在他的頭上,打在火把上,本來已快燃盡的火把滋滋作響。冷水一滴入脖頸,符晨曦頓時一哆嗦。
哪來的水?不行,再這樣下去火把要被澆滅了!隨着那鐵鏈越蕩越高,符晨曦已不及細想,人在半空中,一陣天旋地轉,盪到最高點時,毅然撒手。符晨曦一聲大喝,藉着那一蕩之力衝向對面斷裂的平臺,手中火把滋滋作響,飛向對面的一瞬間,傻眼。
悶響聲中,符晨曦結結實實地撞在了斷裂平臺盡頭的牆壁上。方纔沒看清楚,只以爲平臺後有洞口,沒想到居然是一面黑色的牆!一撞之下,火把脫手,呼呼打着旋,掉下了大廳。
“別啊——!”符晨曦慘叫道,慌忙伸手去抓,奈何已太遲,火把從十丈高處墜落,所有的光芒倏然一下全部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
符晨曦:“……”
符晨曦站在一塊不足三尺長,十丈高的平臺斷層上,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徹底傻眼了。
他嘴角抽搐,完蛋。
寂靜裡,鐵鏈還在輕輕搖晃,發出細微的聲響。離開鐵鏈後,水流倒是停了,剩下滴水的聲音,滴答作響,靜得讓人抓狂。聽聲音依稀能辨認出方位,但符晨曦也不可能再跳回去了,橫豎都是絕路,怎麼辦?跳下去摔死?不對啊,大廳四周高處,只有這面牆是黑色的,對面高處牆上,自己的來路還有個洞,按對稱原則,這兒不也應該也有個洞纔對嗎?!
按理說應該有機關。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一定不會整我的,不要放棄希望……
符晨曦休息片刻,雙眼稍微適應黑暗,小心地起來,轉身貼着牆壁,兩手揮舞着四處摸索。
這牆確實有蹊蹺,周圍的牆壁都是以嚴密合縫的方石壘成,只有這面黑色的牆渾然一體,周圍有沒有什麼機關?他摸了足足一刻鐘,什麼也沒摸到,又稍微使勁推,牆壁紋絲不動。
“唉……”符晨曦嘆了口氣,發現腳邊有塊天花板上掉落的碎石,又拿着它在牆上敲敲打打,並未發現空心的區域。
“一定有什麼辦法出去。”符晨曦自言自語道,“只要耐心……”
他盤膝坐在三尺見方的平臺上,手裡拋了拋碎石,冥思苦想,一會兒思路又忍不住岔了開去,鬱悶自己命途的多舛與老天爺的無情,哀嘆了一會兒,既渴又餓,不知不覺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滴水聲傳來,令他在一片漆黑裡驀然驚醒。
跳吧跳吧,符晨曦用碎石在地上寫了兩行字,末尾留道:“符晨曦在此一跳。”接着扶牆慢慢站起,深吸一口氣。
然而就在此時,牆的另一邊倏然傳來聲音。
“師姐,這兒已是盡頭了。”
符晨曦頓時一驚,沒想到被困在地底長達二十二天後,居然聽見了人聲!他馬上喊道:“有人嗎?救命——!救命啊!”
“麟嘉,你確定是這條路?”
麟嘉仍沉浸在同門殞命的悲傷之中,長吁了一口氣,想起來前師父的吩咐,強打精神,答道:“根據古籍上的地圖,只有這條路,不會有錯。”
“你確定,這是一條路?”步光蹙眉問道。
麟嘉走上前,說:“容我看看。”
黑牆另一頭,符晨曦忙道:“聽得見我說話嗎?是是是,這是條路!快想辦法把牆壁打開!”
奈何這面黑牆極其詭異,對面的人似乎聽不見符晨曦的求救,而符晨曦站在牆壁面前,聽另一頭說話卻聽得一清二楚。
“……遠古工匠在風穴裡建造機關,守衛禹陵。”
“……數千年裡,地底狂風縱橫交錯,聚合後再從闢地柱下面吹出,形成風壁,阻擋人與妖獸靠近……”
“現如今,妖魔盤踞……不知爲什麼,狂風停了,地面上才迷霧重重。只要深入內部,疏通風孔,讓狂風吹上地面,迷霧便將隨之消散……”
符晨曦大叫,敲打,卻始終無法讓對面聽見自己的聲音,簡直是焦慮萬分。
“……找到了!這兒有個機關!”牆壁對面說道。
符晨曦如同重獲新生,喜極而泣,大叫道:“得救了——”
然而下一刻,整面黑牆發出一聲巨響,突然從中分開成兩道石門,朝着符晨曦狠狠一掃。
符晨
曦被正撞胸膛,才知道原來黑牆的打開方向竟是朝着自己這邊,奈何一切都發生在頃刻之間,更無路可逃!
哪有機關門會突然彈開的啊!不都是慢慢打開的嗎?!符晨曦腦海中念頭轉瞬一閃,就被那兩扇砰然飛開的大門撞得朝後摔去,墜向空中。
“不——!”符晨曦一聲慘叫,在那衝力下身不由己地墜落,劃出一道弧線,掉進了大廳中央的巨鼎中。
(三)
黑色石門轟隆一聲,簡單粗暴地彈開,現出背後的空間。
“方纔好像有什麼叫聲?”步光似乎隱約聽見了什麼,然而石門開啓的聲音震耳欲聾,蓋過了符晨曦的慘叫。
“你們聽見了嗎?”步光回頭看一衆弟子。衆弟子一臉茫然。
“進去看看?”麟嘉說,“也許是摩擦聲?”青峰弟子們紛紛御劍,飛進那未知空間中,步光走上前正要御劍時,鬢旁五光寶玉照亮了足邊地面,她無意中轉頭一看,皺眉停步。
“這是什麼?有人在上頭寫字?”隨後走上前的麟嘉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一臉茫然,見地上出現了歪歪扭扭的兩行字,顯然是剛刻上去不久。
“誰終將什麼……人,必先自……久……誰終將什麼……必長久……”步光皺眉道,“誰寫的?這兒還有人來過?”
“大師姐!”底下有弟子喊道,“是個大廳!有九座古鼎!沒有妖怪!”
步光匆匆轉頭,吩咐道:“繼續找通往中樞的路!”
步光與麟嘉御劍降下大廳,擡頭只見大廳拱頂上,褪了色的壁畫清晰可見,記錄的彷彿是某場上古時的大戰。在那場戰爭中,天空裂開了一條罅隙,拱頂周遭的百獸羣龍翹首以望。拱頂則垂下一條鐵鏈,灰塵沿着鐵鏈不住掉落。
廳內地面則刻有八卦溝回,每個方位都擺放着一口古鼎,中央則屹立着兩人高的巨鼎,鼎身刻滿了遠古的銘文。環廳周遭,則是八條黑暗深邃的甬道,不知通往何方。
頭頂一陣震動傳來,步光馬上吩咐道:“師父與師弟妹們還在外頭鏖戰,大家各自散開去找路,快!”衆弟子分散,飛進甬道中,步光則環顧四周,慢慢走向中央的巨鼎。
傳說中,大禹鑄九鼎,分封九州,只不知禹陵中置九個青銅鼎,有何用意。而就在步光距離中間巨鼎還有不到二十步時,鼎內突然傳來一聲呻吟。她馬上停下了腳步,沉聲道:“誰?”
符晨曦掉進鼎後,彷彿摔在了一團柔軟冰涼的墊子上,從高處摔下來的衝擊力令他眼前一陣陣地發黑,腦子裡嗡嗡嗡地響。但幸而鼎中的這個墊子救了他的命,否則一頭撞在鼎裡,瞬間就腦漿迸裂死翹翹了。
他艱難爬起,扒着鼎沿往上爬,兩腳踩着那冰冷的墊子借力一跳,扒在了鼎邊上。
“救我,救我!”符晨曦抓着鼎沿,一頭探了出來,朝外呼救道。
步光頓時嚇了一跳,險些一劍飛去將對方砍死,驚道:“什麼東西?是人是妖!”
符晨曦扒在鼎邊上,載浮載沉,喘息道:“別動手!我是人!說來話長,先帶我出去!”
突然間,他的腳感覺到有什麼正在青銅鼎深處緩慢蠕動,是墊子在動?
符晨曦莫名其妙,回頭看腳下,鼎裡一片黑暗,看不清楚。
符晨曦又翻身朝外,說道:“我會報答你的!”
步光舉起長劍,劍上光芒四射,照亮了她的容顏。符晨曦適應了光線後,看清她的容貌,頓時一怔,心頭如被大石擊中一般,剎那間說不出話來。
這女孩披散着長髮,一身白衣,右耳鬢結了發絛,發絛上繫着一枚發出光的五彩石。
她的面容恬靜若水,神情卻端莊凜然不可侵犯。
好美……符晨曦心中不禁讚歎道,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揚了起來。
然則下一刻,這美得傾國傾城的少女劍上卻綻放出強光,朝向符晨曦就是一劍!
符晨曦:“美女,初次見面……喂!冷靜!”
符晨曦駭得聲音變調,只見那劍光如暗夜流星,在他眼前華麗綻放,卻無意刺穿他的身體,而是掠過他的身周,撲向巨鼎中升起的即將吞噬符晨曦的一張血盆大口!
“當心背後!”步光怒喝道。
符晨曦沒有被劍光射成刺蝟,回頭一瞥,嚇得狂喊道:“這是什麼?!剛纔明明還沒有的!”
那是一條極其粗大的蟒蛇!方纔符晨曦從高處摔下時,正摔在了鼎內蟒蛇的身上。蟒蛇沉睡數千年,被符晨曦誤打誤撞喚醒,正想一口咬下時卻遭步光攻擊挑釁,當即憤怒無比,嘶吼着要從鼎內衝出,頓時掀翻了巨鼎!一聲巨響,青銅鼎傾倒,符晨曦摔得眼冒金星,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跑向步光,躲到她的身後。頃刻間只見巨蟒曲折遊移,朝着兩人飛速衝來。
步光毫不退卻,喝道:“讓開!”緊接着釋放出數道凜冽劍氣,盡數撞在那巨蟒身上,火花迸射,卻毫無效果。眼看血盆大口朝着兩人當頭罩下,符晨曦將步光瞬間推開,兩人在地上翻滾。四周捆縛着巨鼎的鎖鏈登生感應,發出強光,要將這巨蟒捆回鼎內!
步光揮出皓月劍,卻被空中縱橫交錯飛來的鎖鏈刷然撞開,登時整個大廳內所有的鎖鏈一同發動,四處飛蛇,形成光陣,朝着中央壓縮,要將那龐然大物逼回鼎中!
“哇。”符晨曦震驚道,“這妖怪什麼時候出現的?!”
符晨曦剛拉起步光,一條巨大的蛇尾便迎面抽來,一聲悶響,擊在步光身上,步光的護身氣罩頓時被轟然擊潰,兩人結結實實地捱了一記,再次飛向巨鼎。步光召回佩劍,剛一擡手,巨蟒便刷刷數下,盤起身軀,步光暗道不妙,剎那間自己已與符晨曦被蛇身一同絞住。
“糟……”步光一句話未完,兩人已被緊緊纏住,巨蟒力道大得無與倫比,她甚至無法抽出手來結印施法。
符晨曦猛力掙扎,艱難道:“幸會,美女!我叫符晨曦。”
“你……我不管你叫什麼!你怎麼會在鼎裡?快想辦法!”步光焦急道,並竭力掙扎,佩劍就掉在不遠處,然而此刻她就連擡起手指頭的機會都沒有,只得眼睜睜看着佩劍在蛇身的糾纏交錯下被絞進蛇腹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符晨曦吃力道:“其實我只是路過的,不小心掉了進來,不過你既然讓我想辦法……我就努力想想吧……”
步光頓時氣血上涌,急怒攻心,險些眼前一黑暈過去,吼道:“別開玩笑了!你能進到這兒,難道就什麼都不會嗎?!”
符晨曦咬牙,眼珠子被勒得突出,瞪着步光:“不會……一點也不會……很……遺憾。”
巨蟒再一次將身體收緊,符晨曦已快要窒息了。他的腦袋漸漸地被蛇軀壓着,整張臉埋在步光胸前,如果成爲史上第一個這樣斷氣的人,符晨曦也不知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
“把我……鬢角的法寶……摘下來給我。”步光咬牙切齒,表情充滿了苦楚。
符晨曦:“法寶?”
“快啊!”步光用盡最後的力氣,怒吼道。
符晨曦側頭,看見步光側畔的髮辮上,那枚寶石綴飾正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我也不能動……啊!”符晨曦慘叫道。
步光已快要說不出話來了,符晨曦突然急中生智,艱難地伸長脖子,側過臉,朝着步光的發絛,咬住寶石,側頭使勁將它扯下來,再擡起頭。
兩人一上一下,步光剎那間滿臉通紅,這要怎麼接?自己雙手被束,用嘴去接,便會碰到符晨曦嘴脣!
就在此時,步光凌亂的頭髮拂在符晨曦鼻前。
“哈嚏!”符晨曦打了個噴嚏,五光寶玉瞬間被氣流彈到步光臉上,再從步光的鼻子上彈飛了出去,掉進巨蟒錯綜盤纏的身體縫隙裡,消失了。
“爲什麼不接……哈嚏!”符晨曦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步光:“……”
(四)
“等死吧!”步光咬牙切齒道。
符晨曦無言以對,轉頭望着那寶石掉落的方向。
鎖鏈再次發出交錯的金光,開始轟擊巨蟒,它仰頭朝向四周的鎖鏈,發出不甘心的嘶吼,挪開身體,卻始終不放開兩人,每遭受一次金光的轟擊,巨蟒便將身軀勒緊一分。符晨曦感覺到自己的肋骨已經被壓到了極限,傳來陣陣劇痛。
“美女……你還有什麼……”符晨曦努力地擠出一絲英俊的微笑,仰頭道。
步光低頭看着符晨曦。
“……臨終的願望嗎?”符晨曦本想問問還有什麼法寶能用,奈何眼下局勢,有也用不了,還是搭個訕算了,於是換了個話題。
“有。”步光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什麼願望?”符晨曦露出了英俊的笑容。
步光只想一口咬死這傢伙,但巨蟒纏得太緊,她已經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了。恰恰好就在此刻,翻滾的蛇軀讓出了空間,露出安靜躺在地面上的五光寶玉,而周遭一道鎖鏈射出的金光落下,擊中了那寶玉,法寶頓時被激活,發出陣陣彩光!
步光一見之下,瞬間睜大雙眼,嘴脣開始微動,無聲地念誦咒文,符晨曦頓知有救,然則周圍的鎖鏈轟擊頻率越來越頻繁,更重重捆縛、封鎖住周遭的空間,巨蟒發出哀號聲,帶着兩人翻滾,被壓回巨鼎口處。
“要掉進去了!”符晨曦叫道。
“吵死了!”步光怒吼道。
符晨曦:“你快唸咒,我只是……提醒一下!”
步光:“……”
巨蟒一個翻滾,兩人頓時被重重纏繞的粗壯蛇軀所淹沒,符晨曦已再無呼吸的空間,眼看就要被絞得血肉橫飛之時——步光咒語完畢,吐出了最後一個音節。
說時遲那時快,寶玉發出一聲輕響,五色光芒刷然鋪展,旋轉,射出一道璀璨的星河!剎那間環形大廳就像琉璃燈罩一般,投映出五色奇異符文,漂浮於空中,光芒大作,緊接着射出青黃赤白黑五色的光柱,掃過那巨蟒的身軀!
巨蟒被赤紅光束射中之處便轟然起火,痛得嘶吼翻滾;被青光射中之處,便出現了糾纏的藤蔓;黃光掃過之處則軀幹石化;白光射中則噴出靛藍色的血液;黑光掃去,瞬時成冰!
那巨蟒四處翻滾,放開了符晨曦與步光,不住躲避五色光柱。
符晨曦頓覺一輕,忍不住大聲咳嗽,緊接着被步光抓住,從蛇軀的纏繞中拖了出來。就在兩人飛身而出,終獲自由之際,步光反手一攏,那枚五光寶玉發出訇然聲響,將空中旋轉的符文飛速一收,於那鎖鏈構成的天羅地網中飛出,落入步光手中。
一聲巨響,倒下的中央巨鼎在鎖鏈的力度下回歸原位,巨蟒再次被困回了鼎中。
“大師姐——!”青峰弟子們這才倉促衝了進來,震驚地看着步光。步光則頭髮散亂,狼狽不堪,與符晨曦站在一處。衆人見這兒莫名其妙多了個男人,頓時全部傻眼了。
“你是誰?”麟嘉說。
符晨曦見對方人多,一時判斷不了是敵是友,便隨口編了個理由——自己追一隻野豬,追到了塗山腳下,不小心滾進了個莫名其妙的地洞裡頭,順着地下河走着走着,就進了這地方。繞來繞去,全是機關,足足有二十二天沒出去過……說話時他轉頭看步光,步光臉色暈紅,呼吸急促,額上滿是汗水,盯着符晨曦,似乎有什麼情緒正在呼之欲出。
“還沒請教你高姓大名呢,美女。”符晨曦笑道。
緊接着,步光一手按在符晨曦的後腦勺上,把他腦袋朝一尊青銅鼎上一按,噹的一聲,符晨曦身不由己,以頭觸鼎,發出黃鐘大呂之聲,昏了過去。
一炷香時間後。
衆青峰弟子圍着符晨曦,符晨曦醒了。
“你沒有修爲,也不會御劍。”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弟子手裡拄着重劍,沉聲道,“是怎麼躲開機關的?”
符晨曦心中一凜,看來這夥人不好糊弄,心中思考脫身之策,嘴上卻說:“聰明,運氣好唄。”
“運氣好?”麟嘉說,“這兒可是大禹的陵墓!你覺得自己與大禹誰更聰明?”
“當然是我嘛。”符晨曦笑着答道。
麟嘉:“……”
步光心急如焚,任務還沒完成,到了這個大廳裡就是死路了,八條通道都是死衚衕,麟嘉更順着符晨曦來時的路勘察過一次,發現裡頭全是機關,而且偏離了禹陵中央區域,不可能通往中樞。這不速之客的身世必須先放下,解決眼前問題再說。
“你去過中樞嗎?”步光說。符晨曦沉吟片刻,搖頭。
“就在這兒。”麟嘉說,“這大廳是整個禹陵的中央地帶,說不定中樞就在咱們的腳下。”
“調查四周。”步光說,“找機關,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弟子們只得分散,在大廳內四處調查。符晨曦伸了個懶腰,朝步光說:“哎,待會兒你辦完事,會順便帶我出去的吧?”
步光站在大廳中間的巨鼎前,回頭一瞥符晨曦,似有所思。符晨曦便起身,朝她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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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陵外沿全是妖怪。”步光低聲說,眉目間焦慮之色盡顯,“我們的師尊正在誅妖,若不盡快重啓風穴中樞,方圓千里的百姓,都會遭到波及!”
符晨曦聳肩,說:“我當真不知道。”
步光嘆了口氣,秀眉深鎖。符晨曦擡頭望向大廳頂上,再看看四周,說:“這些鼎裡,會不會有什麼機關?”
“都找過了。”定國的聲音在一側說,“沒有機關。”
“頂上有根鏈子,應該是捆那條蛇用的,日久生鏽斷了。”龍雀說道。
符晨曦見衆人得不出個結論,便走到“震”位的鼎前,蹲下窺視鼎底,三鼎足和地面並沒有連接,但就在那鼎底,他感覺到彷彿有一陣微風吹來。
“喂!”符晨曦說,“你們都看看鼎下面,不是鼎底,看地面!”他找麟嘉要來火把,爬到震字位的鼎下,只見震卦凹槽內有幾個方形的小孔,僅能插入一根手指頭,裡面深不見底。
不遠處麟嘉也發出叫聲,說:“找到了!機關就在這兒!”衆人依次檢查,果然發現每個鼎下的地面都有孔道,孔道中有微風吹出,但機關的控制處在哪裡呢?
步光單膝跪地。符晨曦則趴在她的身邊,側耳聽孔中的風聲,說:“你們要找的中樞,一定就在這下面,得想辦法啓動這個機關。”
“可是,需要什麼呢?”步光皺眉道。
符晨曦趴着,擡頭看步光,步光打量他的臉,突然心中一動,問道:“牆上那兩行字,是你寫的?”
符晨曦側頭,順着八卦裡震位的凹槽望去,發現深凹槽的兩側,又有許多淺淺的溝回,如同人工鑿出的水槽一般。
“你看懂了?”符晨曦隨手拍了幾下手上塵灰,躍起,詫異地看步光。
“沒全看懂,寫的什麼?”步光皺眉道。符晨曦神秘笑笑,走向大廳中央。
“誰終將聲震世間,必長久深自緘默,誰終將點燃閃電,必長久如雲漂泊。”符晨曦答道,繼而在中央巨鼎前停下腳步,擡頭看着懸掛在空中的鎖鏈。
步光還要再問,符晨曦卻突然轉頭,說:“快,送我上去,到鏈條上!”
衆弟子馬上聚集到一起,步光拖着符晨曦的手,御劍飛上高處,來到鎖鏈前,符晨曦朝下望,只見那條蟒蛇還在鼎內不安分地遊移,彷彿隨時要衝出來報復。
“小心別掉下去了。”步光說,“否則救不了你。”
符晨曦朝鎖鏈一躍,抓住了它,鐵鏈聲響中,說:“咱們一起拉它!”
步光抓着符晨曦的手,御劍飛離,符晨曦又抓着鎖鏈,用力拉扯下,大廳的穹頂傳來轟隆隆的水聲。衆人擡頭眺望,只見穹頂天裂,嘩啦一聲涌出瀑布般的水流,竟暗合天降大水,大禹疏洪的神話傳說!步光眼中充滿驚訝與讚歎,光華流轉中,罅隙裡洪水滔滔,如天河傾覆,盡數傾入了中央巨鼎之中!巨鼎一聲震響,被水流注滿,中央那巨蟒甩起一蓬水花,發出嘶吼聲。緊接着,洪水漫出中央鼎外,漫向西面八方,填滿了地面縱橫交錯的溝回,涌入八卦陣外沿。
“成功了!”步光說。
水流填滿了八卦的八處符文,從地面的孔洞滲了下去,頓時大廳四周牆壁一起發出機關旋轉的聲音。彷彿有千斤巨石落下,接連震響,八個方位的隧道深處傳來開門聲!
“不對……”麟嘉在下面說,“只是打開了四周出去的門……”
符晨曦朝步光說:“你別放手!水還在流!”
水流越來越多,中央巨鼎在這重壓下持續陷地,觸動了最終機關,大廳內所有的青銅鼎一起旋轉起來,緊接着地面的巨石被機關縱橫交錯地抽走,朝着四面八方挪開,現出深不見底的地下深淵!強風吹起,所有人同時吶喊,只見地底深處出現了一團紅光,九鼎竟是被安放在九根屹立於深淵的石柱上!
“御劍!找到中樞了!”步光喝道。
“帶我走!”符晨曦放開鎖鏈,一個翻身,扒在步光背上。
“你給我下來!”步光大怒,然而目標近在咫尺,已顧不得那麼多了,只得揹着符晨曦,在空中轉向,激射向地底深淵。
(五)
峭壁千仞,九根石柱從深淵中拔地而起,指向天際。深淵中一片黑暗,陣陣微風起伏搏動,黑暗盡頭,暗淡的紅光閃爍。
“是這裡嗎,麟嘉?”步光大聲道。
“就是這兒!”麟嘉說,“風穴一定是被堵住了!”
衆弟子沿着石柱不斷下降,步光吩咐道:“查探原因!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這大廳之
下的地底風穴足有近百丈高,衆人加快了速度,然而越靠近深淵底部區域,便越聽得一陣陣聲響如亂石滾動,在地底迴盪,恍若在那深淵之中困住了一隻巨獸。那是風的聲音,風球不知爲何,正在一團昏暗的紅光周遭聚集。符晨曦仍扒着步光的後背,正想趁着這時候雙方互相瞭解,卻突然間意識到了一絲危險。那團紅光模模糊糊,在深淵底部閃爍,似乎外層被裹了一層半透明的黏液。也許是源於在無數機關下逃生的直覺,符晨曦開口道:“小心……”
頃刻間一聲大叫,正在飛行中的弟子們撞上了深淵中一道無形的屏障!
“有埋伏!”麟嘉喊道。
步光猛然拔高,然而符晨曦瞬間涌出一個念頭,看不見的屏障,半透明的黏液,是……
“小心蜘蛛網!”符晨曦喝道。
話音剛落,弟子們拔高而起的同時,紅光中刷然飛出數道白色液體,場面頓時大亂,步光喊道:“衝下去!貼着山壁飛——!”步光一個疾轉,帶着符晨曦衝向紅光周遭的洞穴山壁,那一刻,符晨曦看清了風穴最深處的景象——那兒懸浮着一個木製的巨大機關樞,周遭盡是蛛卵,蛛絲在風中席捲,中央懸浮的巨大機關樞上,盤踞着一隻巨形蛛母!
麟嘉喊道:“大夥兒當心!就是這兒!傳說禹陵在三千年前,爲大禹親自所建,引導控制地底風向,一定是被這蜘蛛……”
“別解釋了!”所有人異口同聲,大喊道,“快想辦法修好這個中樞!”
機關樞被蛛絲纏繞,核心處半明半滅,被裹在絲內,發出黯淡的光芒,半透明的蛛絲千絲萬縷,在微風裡繚繞飄揚,飛得到處都是。弟子們一邊御劍飛翔,一邊還要不斷地避開飛來的蛛絲。
而就在機關樞下,一道白色的風柱凝聚不散,注入機關樞底部,正是風穴底部的氣流。
蛛母正伏於中樞上,發現了闖入者,張開口器,銳齒摩擦發出尖利的聲音,震得衆人耳膜作痛。
“機關樞被它纏住了!”麟嘉喊道:““解開纏繞的蛛絲,就能讓機關樞重新運轉起來,打開風穴通道!”
步光喝道:“殺掉它!清理蛛絲!”
衆弟子御劍,圍繞機關樞一圈一圈地旋轉,各施法術,出手攻擊蛛母,然而剛一靠近中央,蛛母便倏然釋放出黏液,在空中飛速凝結爲蛛絲,將弟子拖回,黏在機關樞上!
“別靠它太近!”有人喊道。
“聽我號令!”步光喝道,“放飛劍!”
弟子們於空中飛旋,同時以劍指祭起飛劍術,佩劍光芒閃爍,如白虹貫日,從四面八方飛出,朝中央的蛛母射去!蛛母被打落至機關中樞頂端,險些掉入風穴深處,步光正要一鼓作氣將它斬殺時,蛛母卻驀然噴出蛛絲,一團黏液球在空中瞬時炸開,四處飛散,射向青峰弟子。
弟子們發出接二連三的大叫,偶有被蛛絲黏住,便被飛速拖到機關樞上,裹成一團,奮力掙扎,只會越裹越緊。步光再出一劍,化作白光射去,唰的一聲響,蛛母后肢斷裂,朝下一頓,斷肢飛出,落進風柱中,登時被卷得粉碎。蛛母瞬間大怒,掙扎着朝向步光,發出怪叫,十六隻眼睛倒映着步光的容貌,步光馬上拔高,避開它的視野。
符晨曦被步光帶着,飛來飛去,一陣天旋地轉,暈頭轉向,喊道:“慢慢慢……慢點!我要吐了!”
步光正在高速飛行,喝道:“閉嘴!”
倏然面前射來一道蛛絲,眼看兩人即將撞上飛蕩在空中的蛛絲,步光只得奮力拔高。
六七道蛛母噴出的黏液漫天飛揚,從背後射來,卷向符晨曦,步光足踏飛劍,控制平衡先是一轉,繞過一股蛛絲,再連着三下疾轉。倏然間一道蛛絲迎頭飛來,步光暗道不妙,符晨曦做了個意料之外的動作——他把蛛絲一兜,再猛地踹向步光,將她踹離自己身邊。
“你快逃!”
“你瘋了!”步光伸手去抓符晨曦的手腕,奈何符晨曦已被蛛絲攔腰捲住,驀然揪向機關中樞。步光眼看已追不上,索性棄了腳下御劍,在半空中墜落,雙手劍指一併,指向符晨曦。
步光的佩劍刷然飛出,射向符晨曦,斬斷將他攔腰捆住的蛛絲。然而符晨曦去勢未衰,飛向機關中樞,連同步光的佩劍一同消失在密集的蛛網深處。
“皓月飛……”步光的“回”字還未出口,迎面便有五六股蛛絲射來。她尖叫一聲,登時被纏住,兜頭撲面纏繞成繭。蛛母終於現出猙獰怪貌,頭上有十六隻黑色的眼睛,嘶嘶摩擦口器,朝四面八方收回堅韌的蛛絲與蛛繭。符晨曦摔在蛛絲上,一時頭昏眼花,四處張望,周遭全是被蛛絲捆着的金木軸承與齒輪,艱難地咔咔作響,無法轉動,不遠處便吊着步光的劍。
而頭頂上,則是蛛母龐大的、花紋繁雜的腹部,與拖在身後,先前被步光斬斷的後足。他緊張無比,從機關中樞木石零件的縫隙望出去時,只見絲繭連着蛛絲,如同浩瀚海洋朝外飛揚,被蛛母八隻長毛腿搭着,緩慢地收回這巨大的巢穴中。符晨曦踉蹌摘下步光的佩劍,踩着機關齒輪艱難攀向中樞上段。蛛母正趴在中樞的最頂端,腹下有一個巨大的繭,繭中光芒一閃一閃,符晨曦靠近它時,以爲又是什麼妖怪,朝繭中張望,只見內裡投出紅光。
中樞頂上,蛛母佔據的平臺中,蛛絲把一名男弟子裹得只露出一個頭。眼看蛛母張開尖銳的口針,口針上閃爍着寒光,足有手臂般粗大,瞄準了那男弟子——那男弟子,正是麟嘉。
麟嘉深吸一口氣,大喊道:“救命——!”
正在這時,符晨曦突然爬出了中樞,手持步光的佩劍,大吼一聲,撞上蛛母的腹部。
那利劍沒有受到任何阻擋,便一舉刺進了蛛母的腹部!
蛛母痛得立起,發出尖銳的怪聲,震得符晨曦耳膜劇痛。它瘋狂揮舞前足,猛地轉頭朝符晨曦衝來,尾部噴出黏稠的絲液,拖了一地,符晨曦馬上朝中樞裡一鑽,鑽進縫隙裡。
蛛母挖開蛛絲鋪就的網,一邊發出聲嘶力竭的聲音,一邊追着符晨曦。然則蛛母腹部肥大,只能堪堪鑽進去個頭,大半個身軀卡在外頭。
符晨曦猛然一回頭,看見蛛母面目猙獰的頭顱鑽了進來,忙轉身朝着機關中樞深處猛鑽。然而蛛母倏然彈出前足,攻擊距離範圍暴漲,刮上符晨曦的背脊,痛得他大喊一聲。
面前已無路可走,唯有中樞最核心處散發着紅光的繭,符晨曦把心一橫,怒道:“一起死吧!”
緊接着他一頭鑽進了繭裡,蛛母尾隨而上,兩隻前足瘋狂亂抓,拆開了自己封住的絲繭,一足釘在了符晨曦背上,足上毛刺如鋼釘般深深扎入了符晨曦赤裸的背脊!
符晨曦痛得大吼一聲,擡頭時,眼前卻是繭裡耀眼的橙紅色光芒。那光芒脫去束縛,頃刻間刺得他的眼中一片通紅,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燒,烈火之中,彷彿有一個男子的身影。
“是你?”那身影發出聲音。
符晨曦:“……”
符晨曦的瞳孔中倒映出那陌生男人的影子,緊接着烈焰繞過他的身軀,衝開了絲繭,如同有生命一般,焚燒了蛛母的臉頰!蛛母痛叫一聲,欲捨棄符晨曦掉頭離去,然而烈火卻彷彿在符晨曦面前躍升了光度,轟然噴發出去。
“你……你是誰?”符晨曦還未來得及與那烈火中的男人交談,繭中便噴發出火焰,如同一隻巨手,纏住符晨曦,將他扯了進去!
“大師姐——”機關中樞頂端,麟嘉還在掙扎大叫,中樞底下卻已透露出四分五裂的紅光!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巨響,機關開始轉動,帶動蛛絲不斷崩解、斷裂。
中樞內部,符晨曦雖置身火焰包覆中,卻毫無半點灼熱感。他低頭驚訝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感覺到自己的全身彷彿與這火焰相融,成爲機關核的一部分,火焰隨着他的意志開始擴散,精神鋪蔓開去。他稍一動念,烈火便攀向思維所及之處,彷彿自己成了這光球的一部分!
火焰轟然爆發,漫天橫飛,沖垮了所有的蛛網,繼而鋪天蓋地地擴散出去,將所有蛛絲一瞬間盡數焚燒殆盡。彷彿積聚了許久的憤怒傾巢而出,蛛母與它的巢穴霎時間被灼成灰燼,禹陵的中樞之核綻放出灼熱的強光,就在這強光卷向絲繭中的青峰弟子時,隨着符晨曦的心念一動,火舌捲開,避開了弟子們。
“你要做什麼?”符晨曦喊道,“放我出去!”
他開始掙扎,卻未有絲毫束縛,只是稍一轉身,便衝出了烈火之中,且全身完好無損!然而符晨曦還未來得及慶幸,便一腳踏空,大叫一聲,從機關齒輪上滾了下去!
一衆青峰弟子脫出束縛,各自召來飛劍,在風穴內飛行,隨着第一聲巨響,中樞的核心齒輪開始運轉,緊接着一環扣一環,帶動整個中樞,開始運轉!
麟嘉激動道:“中樞恢復運轉了!”
風穴中央,一團巨大的火球閃爍着強光,烈火在風眼中四散,如同壯麗的日珥,發出開天闢地的光芒,四周環繞着八個巨大符文。一個巨大的齒輪在風洞內旋轉不休,帶動成千上萬的齒輪旋轉。狂風恢復,那陣仗堪比一陣颶風過境,天地瞬間被顛覆。置身其中,符晨曦方感覺到人的力量在強大的自然面前,簡直是一隻螻蟻!
四面八方的通道內衝出狂風,強大的氣流呼嘯着匯聚往中樞,再在這高溫之中被送往頂部。
狂風順着立於深淵的石柱,吹上環形大廳,再氣勢磅礴地涌入大廳周圍的八個通道,形成強勁的環流!
(六)
“成功了。”步光道,“走!”
“救命!”符晨曦扒着齒輪邊緣,被轉得七葷八素,不住地嘔吐,間歇性地喊道,“帶我出去!”
“麟嘉!”空中傳來步光的聲音,“你帶他出去!”
飛劍隊伍接二連三飛出,步光掠過符晨曦,飛向大廳,麟嘉擦過他身邊,伸出手,抓住符晨曦手腕。但符晨曦發現已經沒必要了,只要沿着狂風的走向,就能被送出禹陵去。
禹陵外部,羣山之中突然起了一陣風,隨之而來的是山搖地動,如同有千軍萬馬隱藏在迷霧之中,踏破山巒而來!
“他們成功了!霧快散了!布千煌寂滅陣!快!”徐茂陵沉聲喝道。
衆弟子飛散空中,各踞其位,傾盡全力釋放出畢生修爲。徐茂陵雙手各持一劍,乃是青峰派的頂級寶劍——名劍“乾天四象”中的“太康”與“承影”。傳聞無論是什麼妖,在這強大的太古神兵面前,俱難擋其一擊,徐茂陵出行時早有預備,帶出了這鎮派之劍。然而他仍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不得了的存在,能召集如此多的妖與獸盤踞此處,究竟又有何居心?!
隨着迷霧散開,禹陵高處發出一聲異獸的長吟,那是闢地柱處傳來的聲音,弟子們紛紛聞之色變,不禁退後。
徐茂陵喝道:“起陣!”
深入禹陵的步光與一衆弟子還未出來,然而再拖下去,勢必要與那異獸正面對上,必須先列陣!徐茂陵把心一橫,左手太康劍指天,右手承影劍指地,兩把太古神兵爆發出璀璨光芒,劍身符文亮起。
天際風起雲涌,雷電糾結,時不時劈下一道閃電,聚集在劍身上。迷霧徹底消退,狂風四起,現出闢地柱上纏繞着的,黑色的龐然大物。當闢地柱現出全貌之時,所有弟子登時震驚了。
那是一條通體漆黑,十丈來長,佈滿鱗片,肋生雙翼的妖龍!威脅將近,它彷彿感覺到自己以妖氣製造出的迷霧屏障已失效,轉而朝着懸浮在高空的青峰派門人,張開龍形的血盆大口,發出一聲震徹天地的嘶吼!它開始拍打雙翅,嘗試着離開闢地柱,親自出戰,然而闢地柱下風力不斷增強,各個風口彼此連接,形成旋轉的狂風屏障,吹得它難以固定身軀。
青峰衆人緊張地盯着那條龍,各自口唸咒語,爭分奪秒,務求在妖龍發起攻擊前令大陣成形。
妖龍似乎感覺到了危險,四爪抓住闢地柱,在那狂風中深吸一口氣。
瞬間它的咽喉,直至胸腹高高鼓起近乎透明,喉腹中現出綠色的光芒,下一刻,一股綠火從喉中轟然噴出,散爲上百發綠色的毒火彈,撞向弟子們集起的大陣!
徐茂陵聚氣,雙手袍袖朝前一拂,轟然巨響,袖裡乾坤術射出千萬飛旋符文,與毒火彈相撞,在空中爆炸!少量毒火彈炸開,大陣邊緣的弟子捱上,便全身燃起綠色火焰,慘叫着摔下地面。
風口之中,光芒閃爍,步光最先飛出,霎時受到闢地柱下的妖怪圍攻。然而風力再一次增強,到得後來,竟是平地捲起五六道龍捲風,將地上密密麻麻的妖怪捲起,拋向天際!
“回去幫師尊!”步光喝道,繼而在半空中一個疾轉,抵抗強大的風力,弟子們陸陸續續射出風口,朝着青峰派大陣飛去。
禹陵平臺上,到處都是嗷嗷叫的妖怪,被狂風捲着飛來飛去。麟嘉拖着符晨曦剛一飛出,便與一隻被龍捲風吹起的象妖迎面砰然撞上。
那象妖足有萬斤,麟嘉登時被撞得險些吐血,與符晨曦同時被捲入狂風之中。
“喂……”符晨曦的聲音湮沒在風裡,被龍捲風瞬間帶走。麟嘉勉力穩住,剛一拔劍,又被一隻白隼抓住,拋往天際。
“麟嘉,人呢?!”步光喝道。
步光一式劍閃,劈得白隼爆出殷紅血液。
“我們失散了!”麟嘉胸膛中血氣翻涌,他是最後一個衝出風口的,被那象妖一撞,已不知那男人去了何處。步光抓住他衣領,如同流星一般飛出禹陵,把他交給本門弟子,轉身就朝闢地柱飛去,要救回符晨曦。
“大師姐!”遠方等候的弟子接過麟嘉,朝步光焦急喊道,“不要再回去了!師尊要施放禁法!”
“天雷隱隱撞金鐘,神煌威烈摧帡蒙……”雲霾密佈的天空之下,傳來徐茂陵響徹天地的咒文。
步光剎住飛劍,瞳孔稍稍放大,任其本領通神,也難以在這混亂中找到一個人的蹤跡,簡直是大海撈針!其時禹陵的颶風屏障已全面開啓,捲起所有妖怪,形成一道強力的風暴,身處其中,不知何處是天,也不知何處是地。
唯獨那黑色妖龍四足緊抓着闢地柱,展開翅膀,竭力穩固身形以免被颶風捲上天際。
它張開血盆大口,口中凝結出一道火紅色的烈焰強光,飛射向遠方的徐茂陵與一衆青峰弟子。
“龍雷震動地火紅,燒盡邪魔無塵蹤……”徐茂陵已將千煌寂滅陣催到極致,一剎那天際雷霆密集涌來,上萬道閃電糾結亂竄,匯入指向天際的太康劍中,飛快流經兩把巨劍,射向地面!
徐茂陵身周空氣被這強大的電流擊穿電離,閃爍着橙黃色的光,就在妖龍噴出烈焰之時,怒喝道:“急急如律令!”
與此同時,妖龍再一次聚氣,這次轟然爆發出一波青綠色烈焰,捲入颶風障壁,瞬間令狂風成爲巨大的熔爐,火焰直摧天際!徐茂陵則在空中一轉身。
太康、承影兩把太古神兵聚集了天雷與地火,帶着神怒般的咆哮,陣陣震盪,引領這淨化世間的雷煌真力,在半空中旋轉,斬向闢地柱!
符晨曦抱住闢地柱下的一條鐵鏈,身體被狂風帶往天際,大喊出聲。
被絞進這狂風裡頭,會死得很慘的啊!
符晨曦轉頭,望向天際,到處都是飛卷的烈火與閃爍的雷電,突然間颶風壁障破開,震盪蒼穹的妖龍怒吼響徹耳鼓。熾烈的白光幾乎晃瞎了他的雙眼,白光之中似有黑色殘影一閃而過,緊接着,萬丈神雷沿着闢地柱射來,朝着符晨曦當頭劈下。
符晨曦:“……”
處於晦暗天空下的禹陵捱了一發狂雷,周遭瞬間成電海,以闢地柱爲中心捲起了裹挾着火焰與雷霆的衝擊波,將無數妖怪一瞬間全部掃飛出去。
妖龍發出痛苦的哀號聲,半個身體被電得焦黑,撲打翅膀,逃向雲端。
那一瞬間禹陵過電,閃耀着白光,不到片刻再度沉寂下去。
“追!”
“師尊?”徐茂陵從空中墜下,弟子們忙搶上前去攙扶,一時無人再敢去追妖龍,將徐茂陵放在山崖上。
衆人紛紛落下,疲憊不堪,俱圍繞着徐茂陵。
“爲師……罷了。”徐茂陵剛竭盡全力過,疲憊道,“這妖龍甚是古怪,從未見過如此變異的種類,你們不可犯險追擊。”說畢,徐茂陵盤膝坐在地上,開始調息打坐。
“大師姐去哪兒了?”衆人這時才發現,步光已不知下落。
被雷電擊散後,狂風障壁尚未再次成形,風力小了些。
餘留的電光仍在闢地柱上糾結亂竄,照亮了黃昏時的禹陵。步光趁着這時候御劍突破風障,來到闢地柱前,或許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找什麼——查看戰場,尋找是否有異狀?
畢竟他們僅僅是重創了妖龍,衆多妖怪爲何在此地聚集,仍是未解之謎。興許戰場廢墟中有什麼蛛絲馬跡,能解開這個謎。或許,是源自她內心深處的另一個執念……不,說起來都荒唐。
千煌寂滅陣覆蓋範圍內,一切活物都將變成焦炭,被擊碎,化作齏粉。一名身無法術,尚難自保的男人,怎麼可能還活着?然而某種直覺,仍令她忍不住想找到那個人。
“誰終將點燃閃電,必長久如雲漂泊。”
也許是那句話,令她感覺到,這人不該是個芸芸衆生中的過客。
天色漸暗,狂風屏障漸漸地起來了,大門前的平臺已被摧爲白地,沒有任何妖魔屍體,也不見別的東西。再不走,想突破壁障回去,勢必會更艱難。步光繞着闢地柱,飛了最後一圈,終於決定放棄。然而就在她欲轉身離開的一刻,她突然看到了一個躺在闢地柱下,被鐵鏈夾着的人。
果然還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