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羣人中,就數樊廚子性子最急,見大家一直糾結這個問題,於是他說道:“哎呀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你們累不累呀!咱們不是說下午去找潘幺爸嘛,他在這邊生活了幾十年了,又是道上的人,一定知道那迷霧村的底細。咱們也別想了,待會就出去,找我潘幺爸去,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對咱們講,半個屁也不會對我相老叔夾着,不會遮遮掩掩什麼。”
一聽他這話,大家都笑了起來,相木匠指點了那廚子說道:“這樊小利,說話沒個高低,你潘幺爸要是聽到你這樣說他,指不定要敲你兩個暴指。”我們又笑了起來,這下來他們一說我才知道,原來那樊廚子口裡所說的“潘幺爸”,便是相木匠的師弟。
那人叫“潘光奇”,是石門村西口六裡外石橋鎮潘家壩人氏,年少時和相木匠同拜了一個師傅學習道法,親如兄弟關係很好。他家裡姊妹多窮苦不堪,二十來歲時他出去做木工,在川南白沙河大竹兒山那邊網上了一個當地的女子,便入贅了過去,成了上門女婿。
聽三叔說他以前還回過老家幾次,專程去看過相木匠,和我祖父也有些交情。那人和相木匠一樣,表面做木工活,實際暗地裡也行巫事,是個陰陽先生。
吃過飯後,我們便驅車往着白沙河的大竹兒山行去,此處離那地方也就二十來里路,儘管山路不平坦,但一個來小時也能到達。一路上他三人閒聊着,偶爾開上一兩句玩笑來,只有我眉頭緊鎖,一邊開車一邊想着韻兒的事情。這天下做父母的,都是護犢心切,生怕自己的孩子遭一點罪受。
恰恰一個小時過後,我們便來到大竹兒山腳下。那山峰海拔兩千來米,山勢算不上險峻甚至是有些尋常,在這川南崇山峻嶺之中,可以說它是比較普通的了。清澈明淨的白沙河宛如一條透明的絲帶,恬靜悠閒的環繞着大竹兒山峰而過。
那相木匠在汽車上左顧右盼,一個勁的說他也好些年沒有來這邊走動了,去路有些拿不準,要多看看才行。在他的指引下,我們順着河畔的一條長滿青草的機耕道往前行駛着,左轉右轉的往山裡駛去。
這一路上高大的楠竹拔地而起,甚是粗壯挺拔,大家不由得嘖嘖的感嘆滿山青翠的竹子,這時候我也才弄明白此處爲什麼叫着“大竹兒山”了。相木匠說要是開春過後,那雨後春筍不停的往外冒,那時候挖上一根出來,只取細嫩之段,炒臘肉吃那才巴適。
說完後他又給我們說這大竹兒山的老山臘肉乃是此地一絕,原來此地的肥豬是當地農民用自家地裡的紅薯、紅薯藤、青菜、玉米等農作物餵養出來的原生態跑山豬。那臘肉用的是豬的後腿肉前腿肉和五花肉做成的,先用鹽巴、花椒和香料醃製,然後用山風吹乾,再用柏椏和柑子殼一起點燃薰。薰上一個星期後再掛起來風乾,放到鍋裡煮上一個來小時,那時候那臘肉肥而不膩、入口即化,令人回味無窮,叫好個不住。
當我們走過一處石拱橋的時候,相木匠指着那前方的一顆歪脖子老柏樹說道:“看到沒有,過了那顆歪脖子樹,翻過對面的一個小山坡就到了。他家獨門獨戶,去年才翻修的房子,兩個女兒都嫁到外地去了,兩口子包了兩座荒山,種了幾十畝柑子樹,農閒也出去做做木工活。”
“我潘幺爸也是,不愁吃不愁穿的,還去搞一片果子林來受累!不過他福氣好,大娟和大秀兩個妹子都爭氣,嫁了個好人家。”樊廚子笑着說道。
相木匠點頭說道:“他那兩個女娃娃是爭氣,文文靜靜的,上前年我去……”相木匠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停止住了,突然沉着嗓子說道:“停車,停車!”我嚇了一跳,急忙踩了剎車,將車停靠在路邊。
“怎麼了?相老叔。”樊廚子滿頭疑惑的問道。
這時候三叔舉起一隻手來,示意樊廚子不要說話。此刻我也是滿頭疑惑的望着三叔和相木匠,不知道他二人這是爲何突然喊停車。
那老木匠按下車窗,把頭伸出去四處張望了幾下,然後沉着嗓子對三叔說道:“魯三,你發現這裡有什麼異常沒有?”
“此處好像被人結了結界!”三叔皺着眉頭說道。
相木匠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這一片竹林之下的路段,被人設了陣法,搞了個結界。”
樊廚子修爲較低,或許沒有感覺出來,他疑惑的問道:“難道這大白天的,潘幺爸在做法事?”
相木匠搖了搖頭說道:“不像是他,這結界不像是他做的,再說他做法事切斷自己的去路做什麼?”三叔點了點頭,然後和相木匠一道下車四處查看起來,看了一陣子後,三叔疑惑的說道:“奇了怪了,這結咒不像是漢族巫師做的,難道是彝巫在此做法?”
相木匠沉着嗓子說道:“此乃攝日咒,彝巫的法術。”
“相老叔,什麼是攝日咒?”樊廚子疑惑的問道。
相木匠又四處看了看,說道:“攝日咒乃詛咒活人的咒語,彝巫最喜歡使用這種咒語。”
三叔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聽說這種咒語暴戾之氣極重,弄不好要反傷自己。不過彝巫行事向來如此,對仇人從不手軟。”
相木匠也點了點頭說道:“這裡的攝日咒雖然狠辣,不過這結咒之人看來功力並不深厚,那三米之外的水塘邊上便是結點,只要我們過去起一道反厭勝之法,便能破它。”
樊廚子問道:“相老叔,三哥,那咱們破是不破?”
相木匠想了片刻後說道:“如今敵我不明,暫且不要去破。”
三叔點了點頭說道:“是呀,亂破別人的道法,那是同行中的大忌,弄不好要結下仇怨來。”
當相木匠和三叔正在四處查看此處佈下的結咒時,這時候樊廚子突然尖着嗓子說道:“哎呀,前面就是我潘幺爸家裡,該不會是有人衝着他去的吧!”
他這話一處,那相木匠立即臉色大變,沉思片刻後說道:“不好,我倒忘了這一層上面去了!昨天晚上給潘光奇打電話,一直未接,今日也沒有回電話來,我還在揣測是不是他那山頭上信號不好,如今看來怕是真出了什麼事情!”
說完後三叔和他立刻上了車,催促着我快開車前去看看。於是我急忙發動汽車,繼續往着前面駛去。
當我們翻過那處小山坡的時候,一眼便能見到前面兩百米處有一棟孤零零的樓房,二樓一底,典型的川西壩子民居風格。我正在張望,樊廚子眼尖,突然指着前面不遠處說道:“你們快看,那不是我潘幺爸和稅幺媽兩口子哇?”
我們急忙擡頭一看,果然見到前面轉彎處走來四人,一男一女兩個六十來歲的漢人走在前面,後面跟着三個着藍色對襟上衣,披着羊毛大褂的彝人。
原來我們目不轉睛的打量潘光奇遠處的房舍,而前方二十來米的地方有一處轉彎,剛纔他四人恰好走入到彎道之中,我們並沒有看到,當他們走出了後,樊廚子便一眼見到並認出來了。
片刻之後,我們將車停到那四人面前,相木匠立馬將頭伸了出去喊道:“潘光奇,你兩口子要到哪裡去?”
奇怪的是相木匠問完後,那前面的一對老夫妻默不作聲,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直直的佇立在原地不動。這時候樊廚子也跟着喊道:“幺爸,幺媽,你們這是去哪裡?”樊廚子一喊完,那前面的人也並不應答,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
我覺得有些奇怪,仔細望了過去,見到那二人目光呆滯的望着遠方,我們就站在他們面前,卻如同沒有見到一般。而他們身後的三個彝人,一老二少,正轉動着一對對眼珠子冷冷的打量着我們。
“不好,他們好像被定身了!”三叔在車上突然沉着嗓子說道。
一聽這話,相木匠心頭一急,只見他急忙拉開車門,走了上去厲聲喝道:“潘光奇!稅淑芬!”眼見着他下車去了,這時候三叔和樊廚子也急忙往車外走去。三叔回過頭來對着我說道:“待在裡面,不要下車!”然後他關了車門,和樊廚子一道走到相木匠身旁去了。
“你們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敢對我師弟下手!”想來這時候相木匠已經確認那一對老夫妻被人定了身,於是獨手指着前面的三個彝人,厲聲喝道。
這時候那三個彝人中的年老者走上前來,冷笑着說道:“我和他有些個人糾葛需要解決,請尊駕不要多管閒事,讓開路來!”
我見那對面的彝族老者六旬開外,顴骨高聳目光陰寒,極其精瘦個人,而他身後的兩名年輕彝族漢子三十來歲左右,都比較壯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