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道士否認他欺師滅祖的行爲,但木道爺聽了,卻彷彿更加氣憤難平。他指着那臺上的中年道士罵道:“呵呵,認錯人!你這名字,你這容貌,你這額頭上的紅痣……我會認錯人?難道天下還有如此巧合之事?說,你如今惺惺作態,裝出一副無辜天真的表情,以爲我還會上當受騙?是不是又想要耍什麼花招出來?”
那道士聽到木道爺說得如此細緻,他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紅痣,那眉頭突然舒展了一下,彷彿突然明白了某些事情一般。他這一切的表情都被無塵道長看在眼裡,這時候無塵道長和相木匠對視了一下,會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衝着那上面的中年道士沉着嗓子說道:“尊駕不是嚴平陽吧?”
無塵道長這話一出,我們都有些吃驚,這時候相木匠也走上前一步,對着那道士說道:“不錯,你不是嚴平陽,請問你到底是何方神聖,爲何要扮着道爺曾經的同門師弟嚴平陽的模樣?”
二人如此疑問,別說那木老道,就連我們這些局外人,也是一臉茫然滿頭霧水。木老道瞪着無塵道長說道:“他不是嚴平陽,還有誰人是那賊子?”
無塵道長對着老道爺作了一揖,沉着嗓子說道:“道爺,你那師弟嚴平陽,比你小不了幾歲,如今算來也是年過八旬,你看看他那副模樣,是耄耋老者的相貌?”
聽他如此說,那木老道先是一怔,然後恨恨的說道:“那賊子詭計多端,易容妝行也未可知!”無塵道長搖了搖頭,說道:“道爺,他要是想騙你,何苦到處說自己是嚴平陽?那名頭難道是什麼好名聲?”
這時候相木匠也跟着說道:“是啊道爺,你細細想想,戴師兄說得有些道理,他要是知道你和他的血海深仇,怎麼還會當着你的面承認自己就是嚴平陽?”木老道聽了二人這番話,一時語塞不再言語,面色極是難看。
戴無塵和相木匠的這番話,其實也是我們心頭所想,諸多疑慮問題擺在面前,通過分析甄別,我們也認爲那中年道士並不是嚴平陽。那木道爺雖說是一代高功,智慧超羣,但這幾十年來仇怨迷心,恨令智昏。一時半會想不開去,僅憑相貌和名字就非要認爲對方就是自己的大仇人,將心比心這也能理解。話雖如此,但爲什麼木道爺的師弟和眼前這個人相貌如此相似,名字又同,這就讓我們百思難解了。
對於我們的詰問,那臺階上的中年道士沉思了片刻,在那白石臺面上來回踱了幾步,然後才緩緩的說道:“不錯,我並不是嚴平陽,這名字原非我真名。甚至這副皮囊,我雖然用了四十多年,卻也不過是我的借居之所,並非我本人的真實肉身。”
聽那中年道士如此說來,我們所有人都很是驚詫,目瞪口呆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甚至連那烏蒙山的陶老嫗、賈玄真四人,聽到如此勁爆的話題,彷彿也對這事來了極大的興趣,全神貫注的來聽着我們說話。
這時候無塵道長對着那上面的人深深作了一揖,正色說道:“尊駕,那嚴平陽與我老道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尋他已經尋了六十多年了。老道爺平生灑脫,唯獨對此事耿耿於懷,難以釋然,如今見到你的相貌與仇人無二,心緒自然難以自平。你看他年過耄耋,依然解脫不掉積年舊恨,貧道希望你把這事的前因後果,所知道的,聽說的,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等定當感激不盡。”
此刻那木道爺依然對着那中年道士瞪着眼珠子,對他先前的那番話將信將疑,如今聽得無塵道長如此說,也希望對方把事情說清楚。這時孫得元走上前一步,也衝着那中年道士深深作了一揖,說道:“是啊前輩,我師父被此事折磨了一輩子,請你將那事情的原委,都說出來吧!晚輩不甚感激。”
那中年道士聽了,點了點頭,然後在那上面走動了幾步,緩緩說道:“那事情隔得久遠,很多細節我都已忘了,剛纔極力回想,方纔憶起了一些頭緒。你們既然要聽,那我就將那四十多年前的事情,說出來與你們聽聽罷了!”
中年道士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我們在下方個個擡着腦袋望着他,都在等着他那後面的言語。這時候只聽他繼續說道:“彷彿是四十五年前,還是四十六年前,我已經記不得了。那年夏天的一個清晨,這老龍溝裡突然闖來一中年道士,自稱着嚴平陽。他面帶兇相,道法極高,手持一把嗜魔劍,進來後一言不發,直直闖入。所到之處,不論是鬼是怪,不論大小老弱,只要捉住便一劍揮斷,採得精元悉皆吞食,不留一個活口。就這樣來回了十多次,每次不吃個漲飽,絕不肯離去。如此這般,那人前前後後進入這老龍溝內,虐殺衆鬼長達一年半之久。”
一聽這話,我們都甚是吃驚,沒想到這世間之人,竟然還有比鬼怪兇殘狠毒一百倍的。這時候無塵道長沉着嗓子說道:“大凡陰鬼山怪的精魂元丹,乃極陰之物,往往蘊含戾氣。雖說吸取可裨大自身,但也會有極大的害處。吸取的污魂穢魄越多,久而久之自身定會走火入魔,亂了本性,最終往往墜入魔道。”
這時候相木匠也皺着眉頭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吸取他人的精元來爲我所用,這本身就是正道人士所不齒的行爲。何況被吸取的,還是妖邪和陰鬼,它們的精元,暴戾之氣往往極重,吸了有害無益,稍微有點良知和理智的,誰會去做這等有違道義還極具害處的事情!”
那臺上的中年道士呵呵一笑,說道:“話是如此說,但這天下修道之人,又有幾人是正人君子!往往是見了別人的好東西就眼紅嘴饞,哪裡還記得什麼道義和良知……”見那中年道士如此說來,彷彿是在感嘆說那嚴平陽,卻好像又在說今日的我們,這時候下面的無塵道長和相木匠三叔他們一羣人你看了我我看了你,神色有些尷尬。而那賈玄真幾人,卻彷彿並不當回事,冷笑着望了望那臺上說話之人。
只聽到中年道士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因那道士極其兇殘,這老龍溝內的衆多鬼怪,對他即恨又怕,我聽到衆多鬼怪哭訴後,與那道士交手,卻也難敵於他的嗜魔劍,敗下陣來。在他最後一次來的那日,竟然殺到白僵洞的外洞裡面,後來被十大鬼帥設下陷阱合力擒住。衆鬼氣憤填膺,用我的神符將他神光定住,然後五花大綁在洞內的石柱子上,於是無數個小鬼撲上去活生生的撕咬着他的魂魄,一口口的分食了他的精元丹寶……那一天我並不在這洞裡,待我回來後,已是七日之後,看到他體是完膚,魂魄卻被吸食了個乾淨,依然還存着一口氣,呀呀的慘叫不斷……”
聽到這裡,無塵道長唏噓不已的說道:“竟然有這等事情,那嚴平陽的魂魄受了七日的萬鬼吞噬之痛,那怕是比肉身上的千刀凌遲還要痛上百倍了!”我聽他這般說,一想到古時候那凌遲處死的恐怖瘮人場景,就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是啊,整個魂魄被一點點的撕咬了七日,肉身卻不壞,那定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極慘之狀了!”相木匠搖着頭說道。
“哼,這就是他的報應,誰讓他過去那麼對待道爺和泰科法師的。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報應輪迴不爽,這真是一點不假!”樊廚子一邊說着一邊瞟了瞟賈玄真四人幾眼。
這時候那木道爺聽了剛纔的一番話,竟將雙手高舉,厲聲喊道:“好哇,好哇!嚴平陽,你這賊人也有那日!好,好,哈哈哈哈……”說完後那老道拖着哭腔大笑起來,他這副模樣,着實將我們嚇了一跳。
那上面的中年道士繼續說道:“不瞞各位說,那之前我一直沒有法身,也是遊魂野鬼一個。可那年七月卻是我一個大劫數年月,有雷霆擊殺之禍。然而七月十五我卻必須要去崑崙之巔吞食玉氣,須出白僵洞十多日,不然難以自存。倘若沒有肉身庇護,一出洞去只要電閃雷鳴,我定然有粉身碎骨之難。那時候我正在苦惱之日,去了趟太白山求助無果回來後,恰好見到那道士闖進來被衆鬼吃了魂魄,他的肉身卻甚爲完好。於是我便對着他的肉身作了一揖,說道:‘閣下一身殺戮甚重,纔會有今日的滅頂之災,從此以後我用你肉身,替你做諸多善事,替你還這人間罪惡吧!’說完後我便附身上去,用着他的屍身一直到今日。”
道士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打那以後,不但他的肉身得以重生,我也算是重生之鬼,於是我便用着他的肉身,叫着他的名字,一直到了今日了。呵呵,有了肉身後出門行走方便多了,只是沒想到這年頭久了,我倒有些忘了自己的真實姓名。”
那中年道士說到現在,此刻我們才恍然大悟這其中的諸多詳情,明白了種種疑惑之事。我回頭一看,只見木道爺這時正目光呆滯,怵在那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神情恍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