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在閒聊,樊廚子急衝衝的走了進來,先給姚老道問了安,然後說後山派下人來了,讓三叔快過去,好一同到後山去。我猜想一定那什麼大祭酒傳下話來,讓他們幾人立即趕過去,要舉行暉氏獅子牌的傳承儀式。
告別了姚老道,我們又來到後殿旁邊的廂房內,路上三叔悄悄的告訴我,姚老道的這粒大羅丹,是他花費幾年糅合三十多種珍貴藥材配置出來的,具有養身療疾祛毒的神奇功效,總共就弄了三粒,這最後一粒他都珍藏了幾十年。
我聽了這話,心裡覺得很是過意不去,暗想要找個機會好好去感謝感謝他老人家才行。等我們來到客堂後,一箇中年道姑坐在屋子內和大家說着話,見我進門她便回過頭來打量着我。三叔忙上前給她打招呼,又對那人說道:“常清師姐,這就是我老舅父的孫子九兒,他小時候你是見過的。”我一聽三叔這樣說道,連忙上前給那道姑行禮,問了聲好。
“你看看,這十幾年沒見了,小九兒都長得完全變樣了。”這道姑笑着說道。
“是啊,當年他出生的時候常清師姐和常明師姐下山去見過的,如今都比我高出一大截了,這些年多虧你們的關愛啊!”三叔笑着回答道。
“你外號黃大個子,怎麼就矮一截了!不矮不矮。”羅道士一說完,大家都鬨堂笑了起來。三叔就是因爲矮胖皮膚髮黃才被人取名黃冬瓜,如今羅道士稱呼他是大個子,雖說是玩笑話,多少有譏諷之意。但三叔和他們開慣了這樣的玩笑,根本不會不當真,跟着大家笑。
坐了一會他們就起身準備往後山走去,三叔過來對我說他們有事情要去後山辦,沒有大祭酒應允,他也不能帶我一同上去,讓我先待在這裡,他們上去辦完事情就下來。我知道這次他們上去是爲了賴端公接獅子牌的事情,原本我也想跟去看看,但聽得三叔這樣說,也只好答應。
於是常清道姑帶着無塵道長、相木匠、樊廚子、賴端公、還有三叔他們一同往後山去了。羅道士沒有去,他說他要看着漆匠漆神像。猴子見他們一羣人離去,便要跟過去耍,被羅道士吼了幾句,於是灰溜溜的走到我們跟前來了。
兩個中年的漆匠在後殿裡忙活着,弄得一身都是油漆,羅道士不停的說着他們什麼地方漆多了,什麼地方沒有漆到位。等到半下午的時候,這兩個漆匠才把老君像漆完,收了工錢下山去了。等漆匠走後,羅道士和小猴子在打掃着後殿裡遺留下來的垃圾,我要過去幫忙,卻被他推到了外面,說裡面全是油漆,免得把我的衣褲弄髒了。
這個比較魁梧的道士,雖然嗓門比較大,但對人還是很好的。他打掃完後殿就帶我去他的屋子歇息,又拿來幾個蘋果讓我吃,有句無句的問着我在外面生活的事情。他的房間擺設非常的簡單,牆上除了掛了一副老子的畫像外什麼裝飾都沒有。一架木牀放在一個角落裡,牀頭散亂的放了幾本發黃的書,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擺在屋子中間。我在靠窗戶的椅子上坐着,給他說着外面的事情。起初我稱呼他爲道長,他笑着說他和三叔同輩,我就喊他羅師叔或者羅叔叔算了,我也覺得喊道長彆扭,於是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議。
這山上的道士都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對外面的事物特別感興趣,你隨便說一點他都會聚精會神的聽。我想這也難怪,他們終年的呆在這深山裡,過着枯寂的生活,基本是與世隔絕,想來日子過得是十分單調的。所以對於外來的事物,都特別的感興趣,也喜歡和外來的人打交道。
說真的,我對他們,從心底裡同情。想想這羅道士從小就是孤兒,後來又出家當了道士,說好聽點一輩子是清靜無爲,而說到底不過是孤苦伶仃罷了,也不知道這樣的選擇是不是他的本意。現在人過中年了見同齡人兒女繞膝,而自己無兒無女的,恐怕還是有些悽楚。於是我把我所知道的,他所感興趣的,都悉數的告訴他,又說有機會帶他去城裡看看。他聽了這話,竟然笑得跟孩子一樣的開心。說這次師弟們去鶴鳴山學習,他原本是想去的。可師傅說師弟們還年輕,在道觀裡呆不住,應該讓他們出去走走,於是他這個想法就泡湯了。我聽他的口氣,如同有些遺憾在裡面。
小猴子先是陪我們耍了一會,見我們只顧閒聊,覺得沒趣,便自個的出去了。羅道士問了我很多的問題,我也問他一些觀裡的事情,他說這觀裡一共有十一個道士,除了姚老道和無塵子戴道長,其他的都是常字輩的。我問他姚老道長是不是無塵道長的師傅,他說不是,老道長是無塵道長的大師伯。這下我才搞明白了,原來這姚老道比他們常字輩的要高出兩輩,是無塵子師傅的師兄。
我又問他這姚老道的年齡,他笑着說他也不清楚,這些年來,他太師伯一直一個人住在後院,不喜歡他們去打擾。他又對我說現在生活好了,沒有多少人願意出家來過這樣清苦的日子,所以現在是道士越來越少了。我問他後山是不是全是道姑,他說是的,道教戒律有規定,男女方士是必須要分開修行的。
說後山現在有七個道姑,剛纔來的是大祭酒的大徒弟常清,上清宮的主持。羅道士很爽直的告訴我,他們這一輩的出家人,不是感情受到挫折看破紅塵就是身體有缺陷,都是非常自願留下來的。以前有幾個出家後念念不忘紅塵的,都被大祭酒勸下山去了。
正聊得盡興的時候,啞巴道士端來了飯菜,比畫着招呼我們吃。這道士的規矩是一天只吃兩頓,所以半下午的時候就開第二頓飯了。三菜一湯,全是素食,口味非常的清淡。啞巴道士對我特別的熱情,給我盛了滿滿的一碗米飯,我足足吃了三碗飯才覺得飽了。
我想怪不得鄉下人吃得多,清湯寡水的油葷少得可憐,只有多吃幾碗乾飯才能維持營養。吃完飯後我正在削蘋果吃,啞巴道士笑嘻嘻的進來收碗筷,我遞給他一個蘋果,他卻千推萬推起來,端着碗筷就走了。羅道士笑着對我說這個道士沒有法名,也沒有經過出家儀式,最多隻能算是個火居道士。這人姓溫,家住在離這裡三十多裡的一個村上,原本是上山來的香客,來了幾次後竟然不想走了。師傅見他身體有殘疾,人又老實,於是就讓他留下專門負責觀裡的伙食。不過他確實很勤快,飯菜也弄得乾淨,除了準備全觀的伙食,還要照顧太師傅的起居。
吃完飯,觀內剩下的道士們都到老律堂做起晚課來,敲着銅鐘誦起《心應妙經》。等他們做完晚課後,我說我要到外面去走走,羅道士欣然答應,陪着我來到了山門口。
夕陽已經快西下到底了,山邊只剩下了幾朵鑲嵌了金邊的雲彩。日出而作,日落而棲,莊稼人的日子就是這樣的簡單。幾戶農家已經升起了炊煙,想來是妻子已經開始準備晚餐,等待着丈夫收工回來。我對這樣的情景直髮呆,嘆了嘆氣。羅道士卻不其然,想來是見慣不怪了,不停的找些話與我閒談。
我一邊和他閒聊,心裡一邊開始嘀咕起來,想想以前我們總是把這些出家人想象得跟神仙一樣,個個不食人間煙火。然而只要你和他們打打交道,卻發現他們大多也是有血有肉有想法的凡人,除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我們並沒有多大的區別。以前讀書的時候和同學在一個寺廟裡燒香,無意聽到和尚在講法,說那些有慧根但放不下紅塵的人在佛教裡被稱之爲“大闡提”。現在想來,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說石九啊,過一段日子就是我們祖師的誕辰之日了,一定會有很大的清醮儀式!幾處道觀的人都要過來參加祭奠活動,要不你就多在上面呆些日子,好看得很。”羅道士饒有興致的說道。我一聽這個,立馬來了精神,於是問道:
“羅師叔啊,你們前山後山都是上清派的嗎,大祭酒到底是什麼樣身份的人呢?”
“都是屬於上清派,這縣城附近的道觀大多也都隸屬於我們上清派。呵呵……你三叔沒有給你說說大祭酒的事情嗎?”羅道士笑着說道。
“沒呢,三叔平時不喜歡和我說這些,我也沒有問他。”我本想說我問過三叔,他說是秘密不告訴我的,但一想到這樣說了或許羅道士就不告訴我了,於是就耍了點小聰明回答他。
“我們上清派的等級非常的明確,和天師道一樣,在教內地位最高的人是教主,我們稱之爲師君,師君佩帶的信物是帝鍾。師君下面有三位高管,稱之爲治頭大祭酒,大祭酒的信物是圭簡。大祭酒下面的骨幹教衆被稱之爲祭酒,有法會的時候都是手持如意。祭酒的下面稱之爲羽客,就是一般的道士,佔具相當大的比例,這下面還有鬼卒,就是剛入教小道士的稱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