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大早就出發往山上走,三叔陪我們一家人上去。一路上時不時的有村民和我們打招呼,父母極少回來,見到熟人自然格外親切,免不了要聊上幾句。夏日清晨的太陽暖暖的從東邊升起,完全不像中午時候那麼毒辣。稻穀快要抽穗,鼓着如同孕婦一樣的肚子。葉尖上一顆顆露珠晶瑩剔透,如同鑽石一般明亮。蝗蟲們俯在上面,美美的吸着水。
早上的空氣很好,氣溫也宜人,我們行路也覺得輕鬆,剛過去兩個多小時我們就爬到了山頂。道士們剛用完早餐,小猴子見我上來,高興得飛奔過來,拉着我的手就往後面去。父親和母親在在山門口放了一大盤鞭炮,然後到各個殿內燒香掛紅布,我和小猴子一直跑到了我住的小院子。我見羅常月在他的房間裡面打着算盤,邊撥邊往本子上面記錄,好象在算什麼帳目。我走了進去,喊了一聲“羅叔叔”,那道士見到了我,連忙起身過來,笑着問我這幾日的情況。我告訴他我父母和三叔一起上來了,在前面燒香,他聽後,連忙拉着我一同往外走去。
父母見到他後,說了很多感謝的話,又把從山下提上來的一大包水果給我,讓我給姚老道和無塵道長提過去。我把水果提到廚房內,洗淨後找了幾個盤子,先裝了一大盤端往無塵道長的房間端去。那道長正在寮房內寫着毛筆字,見我來了便停住了筆,樂呵呵的也是問着我的情況,又說什麼現在都好了,一切都過去了的話。他聽說我父母和三叔上來了後,便起身往前面去了。
我又和小猴子把一盤水果端到雲集山房去,剛到八卦門門口,就見到姚老道在裡面澆灌花草。我笑着走了過去,喊着他,那老道畢竟年齡大了,一連喊了三聲才讓他回過頭來。這讓我覺得很是奇怪,想想這老道鬥法之時身姿是何等的矯健靈敏,然而平時呈現出來的卻總是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
“小九兒上來啦!我昨天晚上還在問常月呢,問你到底回省城去沒有,走之前還上來不,來了可得陪我閒聊閒聊,這日子也過的快些。”姚老道笑眯眯的說道。
“好,我這次上來就是專門來陪老祖祖的,我已經拜羅叔叔爲師,準備以後在這上面修行不走了。”我笑着接過話來,與那老道開起了玩笑。那老道搖了搖頭,笑着說道:“身居泉林,心在紅塵,老道我還沒有老糊塗,你娃娃呀不是我們玄門中人,不會在這山上呆的太久,所以這話我不信!”我笑着點了點頭後說道:“石九慚愧,我這次同父母一起上來,專程來和老祖祖辭行的。這些日子託老祖祖庇護,九兒真是感激不盡,必將是銘記終身!”我沉着嗓子說完後,眼睛紅紅的,鼻子有些發酸。
那老道笑着說道:“健康是福啊!好孩子,外面纔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世界,好好的去生活、去工作吧!有空一定要經常回來看看。你看看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呢!或許你下次來的時候,你姚祖祖已經是坐在罈子裡面了……”姚老道拉着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臂說着話。看得出來,他對我的將要離去,也有不捨之意。
我打斷了他的話,急忙說道:“老祖祖身體康健,一定會再活一百歲纔會去做神仙的。”那道教裡道士們死後的葬法大都是讓人坐在罈子裡面,然後封閉起來埋在塔下。所以說他們所說的“坐罈子”,就是死亡的意思。
我在雲集山房呆了一個多小時,想到父母還在前面,於是便告別了姚老道,往前面走去。過去的時候,看到他們都聚在客堂裡面喝茶閒聊,我見到母親掏出一個紅包,和羅常月推來推去半天后,終於塞到了他的手裡。母親昨天晚上就和我商量過,準備拿出四千元錢給山上的道士們,上清宮兩千白龍觀兩千,算是報答一點他們對我的關愛照顧之情。我坐了一會,便和小猴子一起出去找常寶常同他們去了。
中午休息後,父親和三叔在觀裡陪着無塵道長他們聊天,我和母親收拾了一下道長們送給我們的野生菌和白首烏之類的東西。然後一同往後山走去,準備在離開之前,拜訪一下大祭酒,感謝她的恩惠。父親原本也是想去的,但聽三叔說後山是坤道修煉之地,大祭酒不喜歡接見陌生男香客,於是他便作罷,讓我代表他去好好的謝謝大祭酒。
我和母親一路上說着話兒,我告訴她我在這山上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只是對於那捉鬼除妖以及陰教的種種事情,我是絕對閉口不談的。三叔已經交代過,讓我一定要三緘其口,永遠塵封在心頭。
到了後山後,在一個小道姑的招待下,我們在常清道姑的寮房門口站了一會,就見到她把裡面的兩個香客送了出來,母親過去連忙謝她,她很客氣的把我們接進了客堂,又讓那位小道姑端了兩杯茶水上來。母親把紅包給她,她也是不要,但在我們的一再堅持下她才收下了。
我對她說我明天就要回去下山,走之前想拜訪拜訪大祭酒。常清道姑聽後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帶着我們往後面的院落走去。一路上我聽常清道姑說什麼我們來的正是時候,明天一早大祭酒也要下山去了,要去省上開一個關於道教學術的會,她是省道協的副會長,經常會參加和主持一些這樣的宗教大型會議。
我們站在大祭酒的門外面,常清道姑進去通報去了,很快就見她出來,笑着把我們往屋子裡面引。大祭酒一襲藍衫裝束,非常的潔淨脫俗,我們進去的時候,她正在椅子上看經書。我過去對着她欲行大禮,這道姑一把扶住了我,說身體康復了就好,其他的小節就不要拘泥了,母親急忙上前說了不少的感謝話。我和母親在這裡坐了一會後就起身告辭,害怕打擾了她的清修。我知道她平時極少接待香客,今天接見我們,算了給了面子。
臨行的時候,她將一本《南華經》送給了我,讓我有時間就看看,我欣然的接受了,非常感謝她。是啊,我應該從內心中去感謝她!儘管母親也在表示謝意,她卻是不知道這其中很多的情況的,大祭酒對我,可以說是有救命的大恩。要不是她破除陳規,變通一些法則,對我開了先例,不然現在,或許我的小命早已經丟了。
從上清宮出來後,我們沿着林間的小路回到了前山,在後院的菜地裡我們還遇到了啞巴道士,我告訴他我準備回去了,他咿咿呀呀的給我比畫了半天,無非是挽留的意思。來到前殿,見到父親正和無塵道長下象棋,那道長聽三叔說父親棋藝精湛,一定要和他下上幾盤才肯罷休,三叔和羅常月則在旁邊看着。
這山上氣溫真是好,早上來的幾個香客,一直呆到下午五六點過的時候才往下面走去。吃完晚飯,我們在前山門口乘涼,道士們各自做晚課去了。晚上睡覺我還是睡我住的那間屋子,父母和三叔都住在客房內。我在房間裡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東西,發現了牀頭的一件特殊的衣物望了帶走,就是樊廚子送給我的那件五毒肚兜。這件衣服,我好久沒有穿過了,頭次程思泯上來的時候,看到了還笑話了我好幾天,我當然不能對他說明這其中的原由,所以只好由他取笑。或許是因爲心頭有些牽掛,這一晚上我睡得並不好,一連醒了好幾次,聽了許久那山頂松林裡傳來的風聲。
一大早我們就準備出發,我先過去給姚老道告別,然後在無塵道長、羅常月、常同常寶和小猴子的相送下來到山門口。這山上的道士,又給我裝了一大包的松子和幹菌子,讓我背在身上帶回去吃。和他們告別的時候,我的眼淚忍不住嘩嘩的流淌了下來。走到拐彎的地方,我回頭望去,無塵道長還站在那裡看着我們,見我回過頭去,他對着我揮了揮手,又聽到他大聲的說讓我有時間就多上去玩耍。
一路上我們不時的碰到一些香客上山去敬香,有的是山下的熟人,還有一些是從附近縣城裡面專門趕來燒香還願的。我們回到石門村的時候,三嬸也才從地裡回來,老太太已經做好了早飯,她知道我們今天早上要回來,所以專門煮了我們的飯菜。
吃完飯,我悄悄的對三叔說起了肚兜的事情,我的意思是現在也用不着了,想還給樊廚子,這畢竟是人家祖上留下來的東西。三叔點頭答應,說一會就陪我過去還給他。我又把脖子上的黃玉琀蟬掏出來,問三叔這個該怎麼處理。三叔笑着說:“這個是你祖父和賀瞎子交換了的東西,還不到歸還的時間,你就先戴上再說。”我聽了這話,點了點頭。
於是我們出門往樊樊廚子家裡走去,三叔對我父母說要帶我去村頭走走,感謝一位幫助過我的人。父母點頭答應,並沒有問是誰誰,於是他們在家裡陪着三嬸和老姑婆閒聊。
過去後才發現樊廚子不在家,鄰村有人嫁女兒,他做廚去了。我們把東西給了他的老父親,那老實巴交的樊老漢正在編篾條,非要留我們吃午飯,我們推辭後出了門,他又從後面追了上來,把一包核桃塞到我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