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氣依然在一寸寸的蔓延,然牢裡的兩人渾然不覺,一個專注於手下的傷口,藥膏塗抹時,總要先蹙眉,似是能體會到那種痛般,一個則是神情柔和的望着面前的女子淺笑,即使傷口傳來痛楚,他亦眉頭都不皺一下。
“你身上不是有很多藥麼?怎麼?都被搜走了?”顧天瑜處理好那道傷口後,撕下裙襬上的布,隨即蹙了蹙眉,覺得這布有些髒,便乾脆將半截袖子撕下來。
歐陽少衡“嗯”了一聲,有些詫異的望着她道:“你做什麼?”然那一雙目光直直盯着她纖細光潔的玉藕,有種想要上去咬一口的衝動。
顧天瑜沒好氣地說:“你說呢?傷口處理好也要包紮一下啊。”
歐陽少衡怔怔的望着她,一時間竟無話可說。顧天瑜讓他坐起來後,將他的上衣如數褪去,然後檢查了一下,發現後背光潔一片,總算是鬆了口氣,一邊給他包紮一邊道:“你的傷口已經髒了,我再用髒布給你包紮對傷口不好,但也沒辦法,待會兒出去再清洗吧。”
見歐陽少衡不回答,顧天瑜好奇的擡眸,結果她立時撞入一片漣漪輕起的水波中,此時,歐陽少衡正低眸,目不轉睛的望着她,他此時的眼神,似雨後清澈的藍天,如一望無垠的大河,讓她頓時不知所措,此時她正半跪在他面前,手撫着他的胸膛,兩人鼻尖觸着鼻尖,四目相對,甚至連脣,也在短暫的距離內。
分明是上藥情節,然此時因這個眼神,牢房中頓時透着幾分旖旎味道來。
顧天瑜慌亂垂眸,迅速將他胸前的傷口包紮好,不再多說一句話。這樣的眼神,她懂,因爲姜弄月也曾這麼望着她......
“呵呵,你還會害羞的麼?”歐陽少衡覺得尷尬,遂扯了個笑話道。
顧天瑜起身,白了他一眼道:“我也是女子好不?真是的.....將衣服理好,不要吱聲。”
歐陽少衡蹙眉道:“你要作甚?”
“你說呢?我費盡千辛萬苦來這裡,難道就滿足於給你包紮一下傷口?”顧天瑜抱臂站在那裡,眉眼上挑,目光在他的身上掃了一圈,然後含笑道:“身材倒是不錯。”
歐陽少衡“撲哧”一聲笑出來,見她準備喊人,剛要阻止,突然覺得,或許這樣更好,有些事情總有一天是要解決的。遂,他理好衣服後便不動聲色的坐在了那裡。
“來人啊。”顧天瑜見歐陽少衡整理好衣物,遂喊道。
一人立時蹬蹬蹬跑來,見到顧天瑜半截袖子沒了,眼前一花,隨即笑得猥瑣道:“姑娘,有事麼?”
顧天瑜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進來,那人立忙眉開眼笑的走了進來,然後下一刻,顧天瑜已經一掌拍了下去,那人悶哼一聲,便被顧天瑜給打暈了。
“敢用這種眼神看本姑娘,我看你是活膩味了。”顧天瑜一邊摸着手一邊將那人踢到歐陽少衡面前,淡淡道:“換上他的衣服,我帶你出去。”
歐陽少衡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丫頭太大膽了,只是不等他質疑,顧天瑜已經冷哼一聲,蹲下來開始扒衣服。
歐陽少衡看的哭笑不得,“你倒是挺熟練的。”話剛出口,便覺得心中似被什麼紮了一下,耿耿於懷。小心觀察着顧天瑜的臉色,她卻全然沒有傷悲窘迫的心情,手腳利落的將那人袍子扒下來,然後又開始動手解他的袍子。
歐陽少衡僵直身子坐在那裡,顧天瑜不滿道:“起來吧,這樣不方便。”
“額......嗯。”他彆彆扭扭的站起身。
顧天瑜於是再次利落的將他的外袍褪下,又將他的裡衣細心整理一番,這纔給他穿上那人的袍子,一邊穿一邊道:“待會兒走路的時候小心點。別讓他們看到你的臉。”
“嗯。”頭頂的聲音帶着笑,有幾分暗啞。
顧天瑜的手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的將他的衣服理好,又隨意將他的袍子給那人遮住,以防他醒來過早,顧天瑜果斷的再次當頭劈下一掌,然後起身,拍了拍手道:“走吧。”
她走在前面,歐陽少衡帶着官帽走在後面,顧天瑜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老遠的那憤怒的聲音便飄在衆人的耳中,“奶奶的,竟然敢吃老孃的豆腐!死囚犯,你都沒幾日活頭了,還想嚐鮮不成!”
此時兩人已經到了門口,而其他人眉開眼笑的望着顧天瑜,壓根沒有在意她後面的那個,顧天瑜繼續惡狠狠道:“給我走快些,待會兒到了太后那,該說什麼知道麼?”
歐陽少衡淡淡道:“是。”
那兩人本來想問幾句,聽到顧天瑜這麼說,目光也都被她的一截斷袖吸引,兩人的眼眸中立時迸發出兩道不懷好意的精光,只是顧天瑜看也沒看,便帶着歐陽少衡離開了。
歐陽少衡望着她的背影,那半截袖子在風中瑟瑟飄蕩,如她的黑髮飛揚一般,分明身材嬌小,在他眼中卻比許多男子更要高大。她爲了他,不惜讓半截玉藕露在外面,不惜讓別人用一種猥褻的目光望着她,他怎能不敢動?
......
時間迴歸到顧天瑜進入監獄前。
那時,察覺有異樣的姜弄月,不顧姜太后的阻攔急急來到麗宮,卻發現躺在牀榻上的女子根本不是他的皇后,他立時發怒,這時聽人來報,有可疑白馬載着一身着宮女裝的女子一路出城,
憤怒的姜弄月立時下令,親自快馬加鞭趕到那裡,然當看到驚慌失措的少女時,他恨不能一掌將顧天瑜拍死。
只是,聰明如他,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心中做出兩個猜想,一個便是,顧天瑜走另一條路離開了,而另一個便是,顧天瑜沒走,依然躲在皇宮中!
他隨即便想到了歐陽少衡,遂快馬加鞭趕回,就在顧天瑜和歐陽少衡往前走時,便聽得馬蹄錚錚,馬兒發出嘶鳴,顧天瑜心下一驚,立刻將歐陽少衡推到一面牆的身後,自己也緊貼着牆,連大氣都不敢出。
姜弄月一路來到監獄門口,一臉煞氣的走了進去,而歐陽少衡與顧天瑜相視一眼,隨即便一同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她抱着光禿禿的胳膊,生怕被發現,而歐陽少衡也拿了帽子,將帽子丟到了另一個地方。
兩人這麼有驚無險的走了許久,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怒吼,兩人的身子均是一僵,面色不定的看着對方。
原來是姜弄月尋不到人,在監獄門前大喝着叫喊着她的名字。
歐陽少衡心情有些不爽,面前的女子卻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似乎別人對她動心,都是別人吃飽了撐的,她只關心,自己此時怎樣才能回去。
正發愁間,突然有一批黑衣人走了過來,他們密密麻麻站在那裡,一眼望去竟有幾百人。
顧天瑜瞪大眼睛,剛要讓歐陽少衡先離開,誰知他們都跪了下來,其中一個沉聲道:“少主,屬下來遲了。”
歐陽少衡斂眉道:“怎麼回事?不是說過讓你們不要過來麼?”
“可是......”
“可是,他們怎麼捨得看着他們心愛的少主死在姜國呢?”這時,一個陰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顧天瑜只覺得周身汗毛直豎,她轉過臉,目光隨即與姜弄月那滿是怒火的眼眸相對,他冷冷的望着她,希望從她的臉上看出哪怕一分的心虛。她卻坦坦蕩蕩的站在那裡,揮着雪白的玉藕,笑眯眯道:“姜帝,好久不見。”
“顧天瑜!你欺人太甚!”姜弄月咬牙切齒道,“你可知道你身邊這位是誰?”
顧天瑜回的迅速:“自然知道,這位是我的朋友。”
“朋友?哼......”姜弄月眉頭緊蹙,望着歐陽少衡的眼神中帶着幾分譏誚,“朋友麼?他連真正的身份都沒有告訴你,你卻拿他當朋友?”
他很想問一問,這個沒有良心的女人是怎麼看他的,是不是也有將他當成是朋友,亦或是覺得他很討厭,很難纏。他不怕她排斥自己,卻害怕她用這樣冷漠的方式對待自己。
這幾日,他怕自己因爲心中的衝動和愛慕,而做出傷害她的事情,遂一直忍着不見她,然相思如種下的紅豆般,不受控制的一點點長大,無論走在那裡,在做什麼,他總能想起將她囫圇擁入懷中,安心入眠的那夜......
“我真後悔剋制自己,放縱了你!”良久,他冷冷道,然後不再猶疑,揮手對已經趕來的士兵道:“給我拿下耶和餘孽!”
一瞬間,喊殺聲四起,歐陽少衡被那羣黑衣人團團圍在中間,而顧天瑜,竟被姜弄月一把抓住胳膊拖出人羣,她的臉上閃過一抹驚慌,隨即怒氣衝衝的衝他吼道:“你要做什麼?”
她轉過臉來,看到的卻是刀劍相戈的紛亂畫面,她維持的很好的淡然也在這一刻,因着憤怒和恐懼,而支離破碎。
姜弄月單手緊緊箍着她的手臂,將她的臉搬過來,惡狠狠道:“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現在也知道害怕了麼?”
顧天瑜望着他,此時他就像是一隻被激怒的野獸,若不是因爲現在人太多,她甚至覺得,他會將她吃掉。
“歐陽少衡究竟是誰?你爲什麼要抓他,還叫他餘孽?”顧天瑜知道掙脫不得,她也不再生氣,直直的望着姜弄月問道。
這個女人總是這樣,所有情緒都能在短短時間內整理的很好。可是他討厭......討厭這般淡然的她!
見他不語,顧天瑜也不再說話,只是垂眸,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姜弄月望着她倔強的表情,心中滿滿都是心疼,他緩緩鬆開她的手,然後將她擁入懷中,柔聲道:“壞女人,難道......你就這麼討厭留在我的身邊嗎?他們甚至不願意對你說實話,而我,將一顆心都給了你,你卻當做不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