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瑜擡眸,望着公子玉簫那慍怒的面容,她冷笑着質問道:“公子玉簫,你不是想我死麼?你不是一直想我死麼?怎麼這會兒子假惺惺起來了?”
公子玉簫臉色蒼白,搖頭望着顧天瑜,“這並非我的本意......”
“哦?那你的本意是什麼?”顧天瑜冷笑道,說罷,再不看他,徑直往房內去了,她要去看一看沈墨濃,看一看這爲了她而冤死的表哥。
歐陽少衡望着公子玉簫,雖很想生氣,但是看到他胸口汩汩流淌的鮮血,歐陽少衡只能無奈搖頭,拉着他道:“快點點穴止血,我帶你去包紮。”
公子玉簫回眸,望着顧天瑜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然後轉過臉,一把握住正拖着他往前走的歐陽少衡。
歐陽少衡轉過臉,詫異的望着公子玉簫。
四周,風急急,雨瀟瀟,嘩啦啦的聲音,似要將這個世界給掩埋掉。公子玉簫目光直直的望着歐陽少衡,沉聲道:“是她......是不是?”
歐陽少衡垂眸,“皇上想多了,還是讓我趕快給你包紮一下吧。”
公子玉簫搖搖頭:“不,如果不是她,你和墨濃怎會如此在意?如果不是她,爲何她說話的語調,神態,都和以前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她......她怎麼會那麼恨朕?”
歐陽少衡沉默着望着他,似是想聽聽他究竟還想說什麼。他擡眸,一雙鳳眸中竟帶上幾分懇求,急切道:“你告訴朕,是她,是不是?雲升,允生,她是希望朕給她一條活路,是也不是?”
歐陽少衡拂開他的手,冷冷道:“皇上想多了。”
“告訴朕!”公子玉簫高聲喊道,遠處剛要過來的樑貴妃被嚇得瞬間停住了腳步,而公子玉簫的傷口,因爲用力,血越流越多,和着雨水,在地上濺起無數飛紅。“你們爲什麼都瞞着朕,爲什麼都要騙朕?爲什麼......”
他抓着歐陽少衡的胳膊,胡亂的搖晃着,激動道:“知不知道朕有多想她?知不知道朕有多愛她?這麼久以來,朕都要被這種思念逼瘋了,你知道麼?知道麼?!”
歐陽少衡忍無可忍,一把拂開他的手,低吼道:“沒錯,雲升就是顧天瑜!”
公子玉簫望着他,一時間不知該校還是該哭。
“可是,你真的很想她?很愛她?真的那麼在乎她?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因爲相貌,將一個沒有資格踏入後宮的女人寵得無法無天,讓她鳩佔鵲巢,霸佔了天瑜原本住的地方。我只知道,你寵愛那個女子,甚至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和她懷上龍種,安定天瑜辛苦幫你得來的天下!”
“我只知道,天瑜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卻根本認不出,而是因爲另一個女子,對她發怒,施威,甚至要拿她當別的女人的肉盾,你說你愛她?公子玉簫,你的愛,未免太殘忍太敷衍了一些!”
歐陽少衡劇烈的喘息着,他目光如電,死死瞪着公子玉簫,搖搖頭道:“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因爲墨濃,今天,死的那個人就是天瑜!”
公子玉簫踉蹌後退,胸口的傷口越發疼痛。
歐陽少衡苦笑着望着他:“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們?”
說罷,他背過身去:“我要去陪陪她,她心裡一定很難過,至於皇上的傷口,還是勞駕那些守候在一邊的御醫看吧!只求皇上,能夠顧念一點點往日的情誼,莫要追究她今日的這一刀,你應該也知道,她還是不捨得傷害你,否則,那匕首足以刺中你的心臟。”
......
歐陽少衡疾步離開後,樑貴妃才慌忙來到公子玉簫面前,她望着那傷口,又驚又怒,“皇上,您的傷......”
公子玉簫掉望着那張極似顧天瑜的面容,心中沒來由的覺得噁心。推開樑貴妃的手,公子玉簫垂眸,冷冷道:“誰讓你過來的?回你的寢宮去!”
樑貴妃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委屈道:“皇上......”
“於忠!讓人送樑貴妃回去!”公子玉簫冷喝道,於忠揮揮手,兩人似憑空出現一般,來到樑貴妃面前道:“娘娘請回去吧。”
同時,李御醫匆忙上前,準備給公子玉簫包紮。
樑貴妃望着公子玉簫,只覺得他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冰冷和嫌棄,雖說她一直恃寵而驕,不怎麼能觀察出公子玉簫的情緒,但到了現在她也明白了些什麼,一時間委屈頓生,不知該如何是好。
公子玉簫擡眸,“還不走?”
樑貴妃簌簌落淚,轉身,狂奔而去。
“皇上,趕快讓老臣看一看吧。”李御醫焦急道。
公子玉簫站在那裡,巋然不動,似是沒有聽到他的話般。李御醫焦急的望着公子玉簫,見他沒有反應,又把目光投向於忠。於忠無奈的搖搖頭,走上前去,恭謹道:“皇上,護國侯已經去了,您若再受傷,只會讓朝堂更加動盪不安。爲了國家,您還是先把其他的事情都放下吧。”
公子玉簫緩緩擡眸,望着這跟着他那麼多年的太監總管,沉聲道:“於忠,朕悔不當初,若當時聽你的,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
於忠垂眸,太息道:“天意弄人。皇上,有些事情已經做了,與其茫然,不如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如何解決和挽回。”
公子玉簫沒有說話,他望着那慟哭聲此起彼伏的房間,緩緩閉眸:“朕錯了......真的錯了......”
......
護國府,悽婉的哀樂輕輕淺淺的響着,白色帷幔隨處可見,哀痛的情緒,由府內傳遍整個京城,傳遍整個璃國。
府邸正室,房門大開,內左右各擺放着兩具棺槨,屋內女眷高聲慟哭,屋外百官絡繹不絕前來,每個人的臉上,表情哀傷。
李婉兒跪在那裡,目光空洞,如木偶一般,沈母跪在她身邊,不斷抽泣,低聲道:“我兒啊,難過你就哭出來,莫要這樣,讓爲孃的擔心。”
李婉兒卻依然不動,只是機械的往火盆裡添紙。
顧天瑜站在門口,望着這樣失魂落魄的李婉兒,捂住嘴巴強忍淚水。歐陽少衡拍了拍她的肩膀,無奈道:“你莫要太自責,這都是命運驅使。”
顧天瑜搖搖頭,她望着歐陽少衡,“我......我不該回來的。如果沒有我,表哥根本就不會死,婉兒姐姐也不會受這樣的苦,我的存在......我的存在不過是讓他們每個人都變得不幸罷了,我好後悔,我好後悔......
歐陽少衡擁住她,柔聲道:“不,你沒錯,沒有你,我們活着都是行屍走肉,不要這樣好不好?墨濃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所以,莫要再說這種話了。”
“皇上駕到。”這時,於忠的聲音傳入衆人耳中。
公子玉簫快步來到院內,正看到歐陽少衡擁着顧天瑜的這一幕。他愣在那裡,臉上閃過一抹慍怒,直直瞪着歐陽少衡,歐陽少衡緩緩鬆開顧天瑜,臉上沒有半分心虛,坦坦蕩蕩的迎視着公子玉簫目光。
顧天瑜轉過臉,望着面色有幾分蒼白的公子玉簫,眼眸冰冷。她別過臉去,對歐陽少蘅道:“我不想看到他......我們走吧。”
歐陽少衡點點頭,他深深望了公子玉簫一眼,然後將手緩緩覆上顧天瑜冰涼的小手,緊緊牽着她的手,低聲道:“我們走。”
兩人並肩離開,緊緊相牽的手,看在公子玉簫眼底是那樣的刺眼。他僵直了身子望着他們,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他的眼前,他依舊安靜的站在那裡。
“皇上,衆人都看着呢。”於忠見公子玉簫發呆,有些無奈的提醒到。
公子玉簫微微頷首,收回目光,這才款款往大廳走去。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一干人等忙行禮,然而,李婉兒似沒有看到公子玉簫般,依舊直直跪坐在那裡,重複着燒紙的動作,沈離蹙眉,忙道:“婉兒,還不快快起身給皇上行禮。”
李婉兒緩緩擡眸,空洞的雙眸似被抽乾水的河般,她啞着嗓子喃喃道:“皇上?哪個皇上?莫不是那個爲了一個女人,而犧牲了戰功累累的護國侯之命的皇上?”
“婉兒!”
公子玉簫擺擺手,示意沈離莫要阻止,望着靈堂內那兩張畫像,他搖搖頭,沉聲道:“是朕對不起沈家上下,沈老將軍一生爲我璃國效力,立下無數汗馬功勞,若沒有他的支持,朕根本無法在最早的時候,保得江山安然無恙。”
說至此,他微微嘆息,“至於護國侯,他年紀輕輕,卻是朕的左膀右臂,沒有他,朕不可能打敗姜國,統一天下,不可能給百姓一個安定祥和的生活。是朕愧對於他們,愧對於沈家,事到如今,朕無力補償......”
公子玉簫掀起衣襬,旋即,“撲通”跪了下來,認真道:“請受朕三拜!”
“皇上,使不得啊!”沈離慌忙上前攙扶,而其他人已經全部跪了下來。
公子玉簫心意已決,沈離無奈長嘆,同樣下跪,沉聲道:“爲國效力乃是我們臣子天經地義之事,爲皇上喪命同樣也是值得榮耀的事情,我相信,我爹和我兒,絕對不會後悔,更不會怨怪皇上的。”
公子玉簫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旋即搖搖頭道:“不,這次是朕的錯,一切都是朕的錯......沈大人若不怪朕,朕才覺得罪大莫及。”
他起身,緩緩來到棺槨前,望着右邊棺槨內,沈墨濃那蒼白的俊顏,手緩緩撫上棺槨,他搖了搖頭,低聲道:“墨濃,你知不知道,朕......多希望躺在這裡的人是我?”
一句話,讓所有人白了臉。
一時間,“皇上節哀”的話語此起彼伏。衆人都以爲公子玉簫是愛才心切,與沈墨濃感情甚篤纔會如此,卻不知,公子玉簫的心思,只爲顧天瑜而生。
若那日,死的是他公子玉簫,顧天瑜會不會如此傷心呢?
還是會覺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