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六見顧天瑜秀眉輕蹙,眉宇間似有鬱結之氣無法舒展,他知道此番,歐陽少衡與那公子玉簫,定是傷透了她的心,想及此,他的心中染上幾分怒氣,遂他頷首道:“我這就讓他離開。”說罷,他便轉身去了。
顧天瑜望着他離開,而後脫下身上狐裘,微微側過臉,衝牀榻後面說道:“娜拉王后,既然來了,何不出來坐坐?”
娜拉王后自牀榻後面緩緩走出來,她的眼底閃過一抹讚賞,頷首道:“沒想到連那個小子都察覺不到我的存在,你卻能感覺到。”
顧天瑜穿上一雙乾淨的鞋,伸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示意娜拉王后於桌前坐下。娜拉王后走到桌前,顧天瑜毫不畏懼的走上前,而後淡淡道:“抱歉,熱茶一會兒便上來。”
見娜拉王后一直用一雙狐疑的眸子望着她,她忍不住清淺一笑,淡淡道:“娘娘不必太驚訝,小六不是沒有發現你,只是受了我的指示,權當沒看見罷了。至於我......呵呵,你看不到那牆上的影子,我卻能看到。”
娜拉王后眼眸微眯,“啪啪”鼓掌道:“不錯。”
顧天瑜清淺一笑,這時丫鬟上了熱茶,見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她微微一愣,旋即躬身走過來,只當沒看見般,規規矩矩爲二人斟茶,而後又乖巧退下。
娜拉王后的目光,自那丫鬟出現便一直如刀般注視着其,大有要殺人滅口的味道,好在她沒有行動,否則,顧天瑜定是要大發雷霆的。
“娘娘無需如此戒備,這些丫鬟都是信得過的人,否則,不用你出手,她們便一命嗚呼了。”顧天瑜端着茶盅,一邊捂手一邊勸道。
娜拉王后收回目光,她望着一口一個“娘娘”的顧天瑜,斂眉道:“本宮現在是不是可以認爲,你我已經認可了彼此的存在?”
顧天瑜聳聳肩,挑眉道:“否則呢?我們坐在這裡做什麼?”
燕小六勸走了歐陽少衡便回來,見到娜拉王后後,他的臉色還是很難看,畢竟娜拉差些便要了顧天瑜的命。不過,顧天瑜既然能和她坐在這裡,定有讓他信服的理由,遂他拱手恭敬道:“姐姐,我去外面守着。”
顧天瑜微微頷首,“去吧。”
燕小六轉身要走,臨走之前,他還惡狠狠的瞪了娜拉王后一眼,似是在警告她。娜拉王后被這十五六歲的孩子警告,非但沒有不高興,反而露出幾分慈祥的笑意,待燕小六離開後,她細細品了一口茶,悠悠道:“我記得野兒這麼大的時候,也已經擁有了這般武藝,那眼神也能殺人。”
顧天瑜冷然一笑,眼底閃過一抹譏誚道:“因爲那時候的他,和現在的小六一樣,都是沒有父母管的孩子。”
娜拉王后面色一緊,她斂眉,有幾分不悅的望着此時若無其事品茶的顧天瑜,良久,她幽幽嘆息,與下午的強勢完全不同的是,此時的她溫和了許多。
顧天瑜用火摺子點燃桌上蠟燭,昏暗的屋內多了幾分光亮,娜拉王后“撲哧”一笑,旋即甩袖,但見廊柱旁的四盞琉璃宮燈瞬間大亮,照的整個房間亮如白晝。
顧天瑜無奈吹滅蠟燭,悠悠道:“有武功就是好啊。”
娜拉王后沒有管她這小小的感慨,而是一本正經道:“正如你下午所說,本宮只是放不下復仇的執念,遂強行將仇恨加諸到野兒的身上,可是......我又不是沒有心,這麼多年我在暗處看着他受苦,何嘗不心痛?可是越心痛,我越害怕面對他,便隱藏的越深。只是......我的野兒永遠都不會讓我失望!”
說至此,娜拉王后展顏一笑,蒼老的容顏上堆着滿足的笑意,想起下午時分,戰北野說的那些話,她的心又是痛又是暖。原本以爲永遠不會得到戰北野原諒的她,沒想到戰北野非但不怨怪她,還只想要她回到他的身邊。
她的所有愛恨,這麼多年來,幾乎無人會理解,然而,最該怨怪她的戰北野,卻坦然接受這狼狽不堪的孃親,好似只要她活着,一切都不重要。她做過什麼,也都不重要。
顧天瑜望着娜拉王后那笑意深濃的臉頰,漫不經心的搖晃着茶盅,淡淡道:“你有一個好兒子,如果是我娘做了這麼多傷害我的事情,我定不會原諒她。”顧天瑜沒有開玩笑,若不是戰北野,她根本不會相信,有人會毫不計較自己孃親二十幾年的欺騙,會肯原諒,一個欺騙他多少年親情,愛情,害得他妻離子散的孃親。
因爲自小是孤兒,所以,顧天瑜從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種至純至厚的親情,何況戰北野給人的感覺,絕對是那種鐵血無情之人。顧天瑜曾以爲,他唯一看重的,就只有戰北無極這個弟弟了,卻忽略了他內心那個,從未離開過的溫柔的女人。
越是無情之人,越是深情不悔。
顧天瑜想到,手中茶盅歪向一邊,她卻毫無所察,娜拉王后將她手中茶盅拿下來,放到桌子上,面色認真道:“我也沒有想到,只是,他原諒我,除了因爲他心軟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顧天瑜斂眉,有幾分狐疑的望着娜拉王后。
娜拉王后頗爲無奈的望着此時懵懂的顧天瑜,將茶水飲盡,她直直望着顧天瑜,語氣中透着幾分曖昧道:“因爲你。”
“我?”顧天瑜低笑出聲,她那琉璃般好看的眸子中,瞬間染上幾分促黠的笑意。她擺擺手,搖搖頭道:“娘娘,你想太多了,我們兩個根本就是合作關係。”
娜拉王后不屑的笑了笑,側身斜倚在桌上,淡淡道:“你當真這樣以爲麼?”
顧天瑜沒有回答,她端起茶盅,輕抿一口後,泰然自若的轉移話題道:“我已經和郡王爺達成協議,他願意爲了你,主宰整個西涼,不過,孔雀山的財寶,歸我所有。”
娜拉王后有幾分錯愕的望着顧天瑜,旋即她冷笑道:“姑娘啊姑娘,我可不可以說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真以爲那孔雀山的財寶,是你能得到的麼?難道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進鬼山者,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顧天瑜卻渾然不在意道:“不試一試,誰會知道最後結果呢?”
娜拉王后搖搖頭,斬釘截鐵道:“聽我一句勸,莫要再打孔雀山的主意了。那些什麼西涼王代代相傳的口訣,根本就是假的。”
顧天瑜淺笑道:“我本就沒相信那是真的。”
正說話間,燕小六端着一盆熱水走進來,同時,一個丫鬟端着兩杯薑茶走進來,放下薑茶後,她便立刻退了出去。
燕小六卻極爲仔細的將顧天瑜的鞋脫下,然後端着她的腳,小心翼翼的將其放入熱水中。
顧天瑜蹙蹙眉,忙道:“小六,我自己來便好。”
燕小六搖搖頭,沉聲道:“是我沒有照顧好姐姐,我爲姐姐洗腳也是應該的。”說罷,他便仔細的敲着水,不但讓顧天瑜的腳舒服的泡在熱水中,連同着她的腳腕,他都要讓它們暖暖的。
顧天瑜有幾分無奈,雖說她並沒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那種老舊的觀念,只是看燕小六這樣,她總忍不住心疼。
娜拉王后端着茶盅,笑眯眯的望着燕小六,像是望着一棵正在成長中的幼芽,那明亮的眼底,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情緒,令顧天瑜不寒而慄。
“小六,先將薑茶喝了,然後便去休息吧。”顧天瑜端了薑茶,忙道。
燕小六頭都不擡,一邊仔細爲顧天瑜洗腳,一邊道:“姐姐先喝罷,我一會兒再喝,我不休息,我等姐姐睡下了再去睡。”
夜裡,戰北野的人會進入高度警惕狀態,而發生了今天的事情後,阿大特意讓小三小四蟄伏在王府中,輪班對顧天瑜進行密不透風式的保護,遂夜裡,燕小六本無需太擔心,不過因爲有娜拉王后在,燕小六哪裡敢離開這房門口半步?
娜拉王后冷哼一聲,沒好氣道:“小子,你放心吧,本宮不會傷你主子一根頭髮的,否則我這輩子也別想得到野兒的原諒。”
燕小六錯愕的瞪大眼睛,有幾分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
顧天瑜“撲哧”笑出來,柔聲道:“她是郡王爺的孃親,小六,一會兒便去休息吧,我很安全的,放心。”
燕小六面色一冷,咬牙切齒道:“那麼說,戰北野一直在耍我們?”
娜拉王后柳眉倒豎,“你敢直呼他的名諱?”
顧天瑜忙拉住此時劍拔弩張的兩人,鬱結的說:“你們兩個夠了,都什麼跟什麼呀?”說罷,她拍拍燕小六的肩膀道:“小六,王爺不知道這些,所以,你就不要生氣了。”
燕小六的腦子裡依舊是一團亂,不過,看顧天瑜的模樣不像說謊,再加上戰北野下午回來時,臉色一直很難看,燕小六心中自然有了幾分計較。想至此,他有幾分鄙夷的瞪了娜拉王后一眼,便重新蹲下身子爲顧天瑜洗腳,理也不理娜拉王后。
娜拉王后吃癟後,也不計較,繼續淡淡道:“不過說真的,你這小丫頭片子不錯,除了相貌平平之外,又聰明又有手腕,比那鬱藍明不知強多少倍。”
顧天瑜輕聲低笑,揚眉道:“承蒙娘娘誇獎。”娜拉王后還不知道她真正的模樣,遂那句“相貌平平”,語氣中帶着幾分惋惜,聽在顧天瑜的耳中,說不出的好笑。
燕小六給顧天瑜洗好腳後,便一口氣將桌上薑茶喝光,然後便端着盆準備離開。而此時,娜拉王后悠悠開口道:“不如,這西涼分你一半,你也莫要什麼寶藏了,就安心做野兒的王妃吧。”
燕小六頓住腳步,旋即冷冷“呸”了一聲,甩下一句“想得美”,便離開了。
顧天瑜“咯咯”笑起來,悠悠道:“娘娘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