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早上,地下行宮內亂作一團,因爲,小世子失蹤了。
戰北野來到麝月的院落內,本想找她和戰北淵好好談一談,誰知一進去,便看到衆人都在慌亂的四下尋找着什麼,麝月更是一臉慌張,見到戰北野後,她臉色一白,便告訴他戰北淵不見了。
戰北野想起戰北淵離開時滿臉淚痕,不由也沉下臉來,遂吩咐衆人去找,可是找了有一個時辰,竟然都沒有找到他的痕跡。這一次,戰北野也慌了。
再返回顧天瑜那裡,此時顧天瑜正優哉遊哉的品茶,見戰北野和麝月一起過來,她淺笑道:“郡王爺,月夫人,怎麼了?”
戰北野搖搖頭,麝月低泣道:“姑娘,你有沒有看到淵兒?淵兒他......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他。”
顧天瑜面上露出意思訝異,旋即蹙眉,眼底滿是焦急道:“什麼?淵兒不見了?”她將目光瞟向進抿脣的戰北野,“可是,今早我們還見過他啊。”
麝月攥着錦帕,淚水簌簌掉落,“他定是賭氣......這個傻孩子,我都告訴過他了......”話說到一半,她突然似被噎到一般,她怯怯的望向面色沉黑的戰北野,最終只是無奈苦笑,“淵兒很聽話的......”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不是戰北野你太過分了的話,我家兒子是不會賭氣離開的。
戰北野怎麼會聽不出麝月的意思,他想起早上自己的怒氣,也是十分後悔,可是話都已經說出來了,他縱然要收回,也要等見了戰北淵再說吧。
顧天瑜爲兩人各斟一碗茶,安慰道:“郡王爺和夫人莫要太擔心,淵兒找不到出口,想必也只能在這園子中四下走動,縱然由着他走,他能走多遠?相信一會兒就有消息了。”說罷,她將茶盅推到對面,“坐下來喝口茶吧。”
戰北野冷聲走到桌邊,接了茶便走向窗前,冷風將他的衣襬吹得獵獵作舞,如夜裡自洞口發出的呼號。
麝月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脣,她搖搖頭:“不了,我還是繼續去找找淵兒吧,看不到他,我這個做孃親的心裡難安。”說罷,她便轉身,逃奔出房間。
顧天瑜望着她的背影,知道她定是動了怒氣,只可惜戰北野如斯,她也不願意苛責半句,顧天瑜微微太息,抿了一口茶,瞄了戰北野一眼,緩緩道:“還不追上去?莫要忘了,淵兒不止有個娘,還有你這個爹。”
戰北野的身影微微一頓,似被定魂針盯住一般,許久,他仰起臉,將茶一口飲盡,轉過身來,僵硬的臉上帶着幾分寂寥,沉黑的眼底翻飛着汩汩怒火,顧天瑜卻在那雙慍怒的眸子下,閒庭自若的品茶,“莫要這般看着我,我只是提醒你,也想讓你自己明白,在你的生命中,究竟有些東西是無法捨棄的。”
說至此,她微微一頓,擡眸,含笑的眼底閃過一抹可疑的悽楚,聲音亦透着幾分悲涼道:“有些事情,並非是你想拋棄便能拋棄的,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勉強自己?”
戰北野緩緩走到桌前,他將茶盅放下,目光有些暗淡的望着桌面,聲音喑啞道:“你還是不相信本王。”不相信我能爲你拋卻一切。
顧天瑜微微淺笑,那笑意若九天之上流瀉而下的清冷月光,美麗中帶着幾分清冷。“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已經給了我答案。”
“那是我的兒子,我不能不管他。”戰北野一手撐在桌上,指節泛白。
顧天瑜微微頷首道:“是啊,我也沒讓你不管他。”
戰北野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搖搖頭,咬牙道:“如果這就是你想看到的,那麼,如你所願!”他轉身,走的那般急躁,以至於袖間帶起的冷風,幾近將桌上的茶盅吹翻。
待他摔門而去,安樂倚着窗戶,聲音冷冷道:“看來姑娘的小陰謀,沒有瞞過王爺的眼睛。”
顧天瑜輕笑出聲,沒有他想象中的感慨,而是十分坦然道:“你家主子何其聰慧?怎會不知道是我搞的鬼?只是,他怕是沒想到我能做到這一步。”
安樂詫異的轉身,望着此時依舊是一臉悠閒的顧天瑜,心中越發佩服這個女子的心思縝密。
晌午十分,戰北野終於找到了戰北淵,不過此時的戰北淵身上灰一塊白一塊,如從泥窩裡走出來一般。
戰北野走過去,卻見他小小的手上攥着黑溜溜的物什,看起來好似一個小人。小小少年灰頭土臉的望着自己的爹爹,待他要靠近的時候,只是害怕的後退,那般可憐,讓人心疼。
“淵兒,爹爹錯了,爹爹不該衝你大吼大叫,過來爹爹身邊,好不好?”戰北野蹲下來,臉上是難得的慈愛神情。
戰北淵卻不爲所動,只是緊緊攥着手中的泥人,怯怯的再次後退一步,扁了扁嘴吧道:“爹爹生氣了。”
戰北野微微一愣,他的確生氣了,只是沒想到戰北淵一眼便看出來了,爲什麼?他明明掩飾的很好,淵兒卻看得出來?
“淵兒!”麝月聞訊趕來,見得戰北淵如此狼狽的模樣,不由再次紅了眼眶,提着裙襬便狂奔至前。
戰北淵滿心歡喜,繞過戰北野奔至麝月懷中,甜膩的喚了聲:“娘。”
麝月抱起他,見他身上髒兮兮的,她心疼的指責道:“你要嚇死娘麼?怎麼一聲不吭便跑了?還有,看看你這一身,髒兮兮的,也不怕讓別人笑話。”說罷,她便領了戰北淵準備回去。
戰北淵將那泥人丟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因爲找不到出口,躲起來的時候,就在一邊挖泥巴玩......孃親,你會生淵兒的氣麼?”
麝月搖搖頭:“呵呵,娘怎麼忍心生你的氣?餓不餓?孃親帶你回去吃飯。”
戰北淵點頭如搗蒜,摸着自己的肚子,慘兮兮的抱怨道:“淵兒要餓暈了。”
麝月狠狠嗔了他一眼,“誰讓你躲起來的,嚇唬孃親就要受到懲罰。”
這廂母子兩個談笑風生,漸行漸遠,那廂戰北野正孑然獨立,面色陰沉的站在方纔的地方,他望着那窈窕女子的背影,她今早的淚水與怨恨,他看的清清楚楚。原本以爲會不在乎的他,卻突然有些痛,爲這個女子那孤獨的堅持而沉痛。
戰北淵二人已經走出很遠,他卻突然停下腳步,然後,悠然轉身,望着此時亦凝眸望着他的戰北野,眼底閃過一抹猶疑,旋即,他怯怯道:“爹爹,你要陪我一起用膳麼?”
麝月身形一滯,似是沒有想到戰北淵會說出這麼一句,她緩緩回眸,斜劉海被風吹亂,露出兩條如彎月一般好看的秀眉,秀眉下,一雙溫潤的眸子此時依舊紅腫,她就那樣望着戰北野,目光中有幾分期待,卻選擇沉默着等待他的答案。
戰北野卻始終未動。他只是孤獨的站立,不說話,也不上前踏出一步,眼睜睜看着戰北淵那滿是期待的面容,再次被失落浸染,麝月卻沒有多少變化,她只是抿脣望着他,見他無所動作,她的眉頭都沒有蹙一分,只是垂首對戰北淵說:“淵兒,我們走吧。”
戰北淵微微頷首,便垂着腦袋轉身,拖沓着腳步離開,“孃親,爹爹是不是再也不會喜歡淵兒了?”
麝月聽着戰北淵那淡淡呢喃,咬了咬脣,安慰道:“沒關係的,淵兒還有孃親,孃親永遠不會離開淵兒的。”
戰北淵心裡卻依舊被失落佔滿,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嘀咕道:“可是姐姐說,如果淵兒這麼做的話,爹爹一定會更疼淵兒的......”
“你說什麼?”麝月疑惑的開口問道。
戰北淵剛要將顧天瑜的話告訴她,餘光撇到身後,不由驚喜的瞪大眼睛,望着幾步外跟着他們的戰北野,他欣喜道:“爹爹!”
麝月詫異的轉過臉,便看到戰北野神情有幾分不自然的走上前來,他望着麝月,語氣淡然道:“從今日起,帶着淵兒搬進我的院子裡吧。”
麝月心尖一顫,“王爺......”
戰北野垂首,臉上帶着幾分寵溺,伸手摸了摸戰北淵的頭,他聲音淡淡道:“她說的沒錯,你和淵兒,是我無法捨棄的羈絆。何況,作爲一個男人,讓自己的娘子和孩子受委屈是可恥的。”
麝月聽着戰北野的話,一顆心幾欲衝喉而出,她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戰北野,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說笑,可是,他擡眸時,眼底的堅定告訴她,他沒有。
“王爺......”麝月呢喃開口,突然笑的像個孩子,興許是太高興,她最終喜極而泣。
戰北淵仰着臉望着麝月,見她落淚,不由好奇道:“孃親,您怎麼哭了?您不喜歡去爹爹的院子住麼?不喜歡我們便不去了。”
麝月搖搖頭,慌亂的擦了擦淚,笑着對戰北淵道:“當然不是啦,孃親這是高興的。”
戰北淵有些不解的“哦”了一聲,旋即,他的另一隻手便被戰北野牽起來,他擡眸望着戰北野,戰北野衝他溫柔的笑了笑,“走吧,回去爹爹幫你洗一洗。”
“嗯!”
......
黑夜再次降臨,顧天瑜臨窗讀着密信,臉上神情自然。
安樂不知何時再次來到窗前,他依舊面無表情,目光中卻帶了幾分欣慰,“王爺總算想開了。”
顧天瑜微微擡眸,放下信,她淡笑道:“是麼?那真是一件好事。”
安樂神情古怪的望着她,幾次欲言又止,她鋪開紙,準備執筆回信,頭也不擡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過了今夜,恐怕你就看不到我了。”
安樂知道她的意思,遂他凝眉道:“我只是好奇,我們王爺哪一點不和你的心意。”
顧天瑜搖搖頭,淺笑道:“不,他很完美。可是......”她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公子玉簫,語氣中帶着幾分悲涼:“只是他來晚了一步,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