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與愛,很多時候只有一線之差。
報復與悔恨,同樣只在一瞬間。
歐陽少衡的話,一句句打在公子玉簫的心間,公子玉簫無言以對,只是後悔自己今日的莽撞。
他的顧天瑜,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顧天瑜,是不會對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男人動心的顧天瑜,是不會拿自己的貞潔當做報復籌碼的顧天瑜,他卻只是因爲暗夜裡看到的那一幕,便吃起了醋,甚至對她動了板子。
她不哭,不叫,更不求饒。這樣的堅強,讓公子玉簫的一顆心,一會兒滾燙如在油鍋上烹炸,一會兒冰冷如放在冰窖中凍結,沒一處覺得好受。
歐陽少衡望着失魂落魄的公子玉簫,他何嘗不懂這老朋友的苦?可是,他更無法忍受顧天瑜獨自一人的堅強和傷悲。
“不要告訴她你知道了她是誰,更不要想着用什麼方法讓她吃醋,那隻會讓她逃避你或者更排斥你。玉簫,如果你還想擁有她,聽我一句勸,收手吧。”歐陽少衡終於如以往般直呼公子玉簫的名字。
公子玉簫擡眸,望着這推心置腹的多年好友,看到他眸子中的認真和鼓勵,公子玉簫心中暖暖的,原本因樑貴妃的話,而對他產生的幾分妒意也煙消雲散,“少衡,你終於肯直呼朕的名字了。”
歐陽少衡含笑望着公子玉簫,“我也沒想到,自己還有勇氣這麼喚你。只是玉簫,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因爲我,而對天瑜多幾分猜忌,因爲......她從不會多看我一眼。”
公子玉簫心中有些竊喜,但看到歐陽少衡這般模樣,他又有些爲這個癡心的老朋友難過。如果歐陽少衡愛上別人,無論是誰他公子玉簫都會助其得償所願。然而,只有顧天瑜不行,顧天瑜於公子玉簫而言,是唯一的,是隻能屬於他的。
“你放心吧,朕再不會這麼衝動了,朕氣她,不過也是想看看,她究竟對朕還有沒有一分情誼......可是沒想到,卻走到了這一步。”公子玉簫倒有些不好意思,想起自己那因顧天瑜而失去的耐心和理智,不由啞然失笑。
歐陽少衡微微頷首,想起顧天瑜,他有些擔憂,“只是......不知道她怎麼樣了。玉簫,若有一日她做錯了什麼,你記住,她永遠不會傷害你的。”
公子玉簫點點頭,拍了拍歐陽少衡的肩膀,淺笑道:“起來吧,難道我們要一直這麼跪在這裡?”
歐陽少衡這纔想起兩人此時均跪在東娥宮,不由斂眉淺笑,兩人相扶着起身,公子玉簫淡淡道:“以後莫要再說離開的話了,你若真走了,天瑜一定恨死朕了。”說至此,他垂下眸,眼底閃過一抹內疚,“墨濃已經因我而死......”
歐陽少衡亦斂眉不語。
良久,他沉聲道:“我想去見見天瑜,也好......平復一下她的情緒。”
公子玉簫微微頷首:“也好,現在她肯定不願見朕,你幫朕好好勸勸她......以後閒來無事,你也多多入宮陪陪她。朕昨夜......”
言至此,他頓了頓,歐陽少衡好奇的望着他,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喃喃道:“沒事。朕只是怕有人會利用她。”
歐陽少衡見公子玉簫斂着眉頭,知道他定有什麼事情開不了口,雖然他不說,但歐陽少衡也已經猜出七八。
歐陽少衡暗自心驚,也終於明白公子玉簫今早的反常舉動。然他面上波瀾不驚,只淡淡點頭,便往寢殿去了。公子玉簫站在那裡,望着歐陽少衡遠去的背影,想要跟上去,終究只是微微搖頭,便遺憾的往御書房去了。
......
當歐陽少衡來到寢殿時,顧天瑜依舊沒有清醒過來。他拂開帷幔,望着顧天瑜那張蒼白的面容,面具都遮不住的蒼白,可見她是有多痛。
“你們都出去吧。”想了一番,歐陽少衡淡淡揮手道。
丫鬟們相視一眼,旋即,魚貫而出。
歐陽少衡這纔不急不緩打開剛剛有人送來的藥箱,取出藥物,小心翼翼將顧天瑜的面具拿下來,望着斑駁攀爬的黔紋,他斂眉,思量片刻,便倒出藥水,準備爲她清洗。帕子還未沾到顧天瑜的臉,她已經清醒過來。
“少衡,不要。”顧天瑜推開歐陽少衡的手,她此時面頰輕鬆,似有清風吹拂,這種久違的感覺讓她卻感到強烈的不安。
“你怎麼將我的面具拿下來了?”她撫上面頰,有幾分焦躁道,然後便急匆匆要起身去尋面具。
歐陽少衡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礙事的,我讓她們都出去了,這裡不會有人來。你看看你的臉,長久不曬太陽,臉上都起了紅疹子了。”
顧天瑜轉過臉,望着歐陽少衡,此時他正心疼的爲她的手指吹着氣,她望着包紮的很好的手指,柔聲道:“謝謝你,少衡。”
歐陽少衡擡眸,望着她滿是笑意的眸子,有幾分失落,喃喃道:“不是我幫你包紮的,你昏迷之後,是皇上將你抱回來,親自爲你清洗上藥的。”
顧天瑜的笑容僵硬了幾分,她趴在那裡,清醒之後,屁股上的痛感越發明顯。她冷着臉,緩緩道:“是麼?先打我一巴掌再給我一個甜棗吃,我是不是該對他感恩戴德。”
歐陽少衡知道她動了真怒,他有些無奈,第一次厭惡自己的寡言少語,竟連安慰她的話都還不知道該作何出口。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顧天瑜懶洋洋趴在那裡,望着面色有些頹敗的歐陽少衡,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沒關係的。對了,這裡是他的寢殿麼?我想離開,你揹我離開好不好?”
歐陽少衡望着她,此時她那雙含笑的丹鳳眸中滿是期待,他不忍拒絕,思量一番,便頷首道:“好。”
小心翼翼扶顧天瑜起來,歐陽少衡將她的面具重新戴好,又爲她披上一件斗篷,這才背起她,“想去哪裡?我揹你去。”
顧天瑜趴在歐陽少衡的背上,只覺得心中暖暖的。她勾着他的脖子,不由想起小時候她也常這樣讓師傅揹着,想起死去的燕十三,原本心情剛剛好了幾分的顧天瑜,一時間悲從心起。
失落的將下巴抵到歐陽少衡的背上,微微的痛感,讓歐陽少衡覺察到了她此時的悲傷和無助。他轉過臉,有些擔憂道:“怎麼了?”
顧天瑜搖搖頭,她一隻手突然撫上歐陽少衡的面具,摸着那冰冷的面具,她撅了撅嘴巴,開口道:“我不喜歡你戴面具的模樣。”
歐陽少衡清淺一笑,“那你幫我拿下來。”
顧天瑜點點頭,但一看到自己那腫起來的手指,她又有些窘迫。歐陽少衡也忘記了,他斂眉,輕聲道:“我自己來吧。”說罷,他已經伸手將面具拿下來。
幾日未見的陽光,顯得有些刺眼。歐陽少衡微眯眼眸,下一刻,顧天瑜已經用手爲他遮住了眼前的陽光。她含笑伏在他的背上,悠悠道:“你還說我呢,看看你,許久未見太陽,臉色蒼白的很。隔遠了看,還以爲你得病了呢。”
歐陽少衡含笑揹着她前行,那雙溫潤的眸子中,此時依舊滿是寵溺,他微微側過臉,柔聲道:“嗯,以後我不戴面具便是了。”
顧天瑜有些訝異,總覺得今日的歐陽少衡溫柔的有些過了頭,但平日裡他也是這麼寵着她,一時間她也說不出哪裡不對。
歐陽少衡揹着她漫無目的的走着,沿途的花,分明還是先前那般無精打采的模樣,然他看着,總覺得絢爛芬芳,背上的女子,溫軟如雲,安穩趴在他身上,讓他感覺,他揹着的是自己的整個世界。
滿足,安慰。步伐也因此越來越慢。
顧天瑜也不催,她只是安靜的感受着歐陽少衡背上的溫暖,感受着周圍醉人的花香,頭頂暖暖的陽光。即使歐陽少衡走的很慢,慢到她險些以爲自己是靜止的,她也覺得,這樣的步調很幸福。
“少衡,你相信嗎?在我回去的那段日子裡,我遇到了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他也叫歐陽少衡。”顧天瑜想起那喜歡拿手術刀的青年,忍俊不禁。不知道他過得可好?
歐陽少衡訝異道:“真的?”
“嗯,我還以爲你跟着我穿越了呢,呵呵。”
“哦,那我在那裡是什麼樣的人?我也像現在這樣......和你生活在同一個地方麼?你難過的時候,我會不會陪在你的身邊?”歐陽少衡跨出門檻,他揹着顧天瑜來到長長的宮路上,沿着爬滿藤蔓的牆壁,繼續緩緩向前行進。
顧天瑜輕聲笑起來,“是啊,我們還是靠的很近,我們還一起工作,不過在那裡,你的性格活潑多了,愛開玩笑,愛和女孩子們玩在一起,所以我相信......即使我離開,你也會過的很好。”
歐陽少衡沉吟不語。他無法感知生活在另一個時空的自己,對顧天瑜抱有怎樣的感情,但是,如果可以,他寧願生活在那個時空,那樣,他縱是拼盡一切,也不要讓顧天瑜回來,不要看到她繼續痛苦。
“天瑜,我好想......”歐陽少衡突然停住腳步,他轉過臉,望着此時洋溢着笑臉,眼眸中卻閃着淚光的顧天瑜,頓了頓,斂眉道:“你怎麼了?”
顧天瑜擦了擦淚,笑眯眯道:“沒有啊,是迎風淚。對了,你剛剛想什麼?”
歐陽少衡笑了笑,轉過臉來,垂下眼簾,他掩下眼底那抹痛楚,再次邁開腳步,“沒有,我只是想休息一會兒,你太重了。”
“撲哧~”顧天瑜忍不住笑道,“喂喂,這麼說一個女子你不覺得太過分了麼?”
歐陽少衡沒有說話,他只是繼續往前走着,那句話縈繞在心頭,他卻無法說出口。
多想,一直這麼揹着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