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西斜,婆娑樹影在窗紙上來回晃動,簌簌作響。
寂靜的夜裡,姜弄月坐於榻上,望着曼曼輕紗隨風浮動,輕柔的吹拂至睡夢中的她的臉頰,滑過她的睫毛觸到她的鼻尖,伊人秀眉輕蹙,已經不知道翻身多少次了,依然嘟嘟囔囔睡不着覺。
姜弄月不知道自己已經坐了多久,他多次擡起手,想撫上她好看的眉眼,然每每觸到一寸,他便立刻收回手。知道她定不會愛上他,他還是奢望,奢望將公子玉簫從她的心中趕走,奢望她夢中喚的是自己的名字。
“回家......”顧天瑜突然喃喃開口道,一遍遍的呼喚。
姜弄月心中氣憤,難道她只想回到璃國麼?在姜國,他可以給她一切,包括公子玉簫不會交給她的那一顆心.......他亦能完整交出。
一雙小手突然抓住他放在牀榻上的手,姜弄月回過神來,低眸望着她的手,心間軟軟的,似有一朵百合花靜謐開放,將他荒蕪的綠地點綴的勃勃生機。
而睡夢中的顧天瑜,握着有力的大手,突然便覺得安心。好似無數個夜裡,她總是這樣無意間握着誰,或者被誰緊握着,安心的一夜到天亮。雖天亮後便看不到那人,但她總覺得心情舒暢。
“女人,你總是惹火我。”當顧天瑜貪戀的蜷縮着身子,將下巴放在他的手上蹭來蹭去時,姜弄月忍不住吸氣,然看到她終於舒展雙眉,他也不敢再驚擾,恰好“夜深風冷”,他拖鞋上牀,雖有旖旎心思卻十分君子的躺在她的身旁,握着她冰涼的小手,斜撐頤躺在那兒,目不轉睛的望着她。
“你總是這樣,從不知道自己對別人而言有多誘人,只管隨性而爲,瀟灑自己,卻不知......不知不覺間,你已經讓看着你的人肝腸寸斷,一顆心似春水被竹棍攪碎......”
......
黑暗中,兩人的呼吸漸漸均勻,姜弄月也終於陷入了睡夢中,倒是顧天瑜,因着醉酒,半夜便醒了,當看到面前這張絕美的面容時,她幾欲跳起來大叫一聲,但當看到他的身子根本就在被衾外面,此時雖是六月天,但姜國的夜晚依然很冷,而他,竟這般委屈自己。
突然就生出一抹內疚來。顧天瑜也有心,即使知道面前的人是敵人,但此時,她也明白了一點,原來,不知不覺中,他真的已經將一顆心託付給了自己,而她,卻恍然不覺,害的他一直隱忍如斯。剛要伸手推醒他,讓他回去蓋着被子睡覺,顧天瑜才發現自己的手如桎梏般被緊緊的攥着,她小心掀起被子,才發現兩人十指相扣。
顧天瑜掙脫幾下,卻換來他眉頭輕蹙。她突然害怕吵醒他,遂不再掙脫,而是小心翼翼的將身上的被衾騰出些,仔細爲他蓋上。
她來自現代,自小便跟着一羣男生一起訓練,有時候做任務也是,對這些事情並沒有古代女子那固守的觀念,遂爲他蓋好後,她不再多想,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滿意的睡了。
然而,當她睡熟後,隱忍了許久的姜弄月才緩緩睜開眼睛,他望着她的睡顏,想起剛剛她爲自己蓋被子時的小心翼翼,溫暖襲來時,他的一顆心也如春風化雨,冬雪被暖陽融解般,溫暖異常。
她的率性讓他難過,亦,讓他感到欣喜。
顧天瑜並不知道這些,只是後來,她隱約感覺自己似被擁入了一個更溫暖的懷抱,那裡,有一顆心在急速的跳動,只爲她。
第二日,當她醒來時他已經不見蹤影,正如在璃國時,她每次必見不到公子玉簫一般。只是,當時她會有些惋惜,若一杯酒被飲下後,脣邊似不捨般恍恍惚惚,而現在,她卻感到無比的輕鬆。見不到,自然不會太尷尬。酒醒後,夢自然也醒了。
“娘娘睡醒了。”一丫鬟乖巧的站在房間裡,見顧天瑜坐起來,忙衝外面喊道。遂一羣奴婢魚貫而入,只是這次,大家的臉上越發恭謹。
顧天瑜揉着額頭,接過漱口水,漱過口後,斜了說話那丫鬟一眼,淡淡道:“不要亂叫,以後還是喚我姑娘就好。”
那丫鬟忙道:“這可使不得,娘娘不知道,皇上今兒已經說了,再過幾日,要隆重迎娶娘娘,做我姜國的皇后。”
“......”顧天瑜秀眉輕蹙,隨即舒展開來,嘴角扯起一個慵懶的笑意,眼眸中似有流水紋紋,漣漣泛着瀲灩水光。她側過臉來,淡然道:“他什麼時候說的?”
“就是......今早皇上從您房裡離開時......”丫鬟說到這裡,一張俏臉已經染上一抹紅暈。
顧天瑜揉着額角,看來,縱是她說自己和姜弄月清清白白,這些人也定不會相信。早知道,昨夜就不該心軟,直接將那勞什子深情男給踢下牀去!
想及此,她心中似是堵了一塊石頭,喘息不得,連帶着心情也陰沉了幾分。丫鬟自覺說錯了話,不敢再出聲,好在顧天瑜沒有爲難她們,而是悶聲由着她們服侍。
今日裡她身上穿的衣服卻與以往不同,大紅色織錦宮裝,雖無刺繡在上,然依然尊貴雍容,描金衣邊,狐毛袖口,肩披五彩霞披,上繡朵朵碎花,末尾綴着無數金鈿,與她額間綴着的碎珠玉鈿交相輝映。高綰的髮髻,亦是姜國皇后才能梳的鳳髻,上綴着朵朵假花,唯有最高出,簪着一隻金簪,然金簪是少有的仙鶴形狀,霸氣張狂。
顧天瑜站在鏡子前,一雙剪水瞳眸中沒有笑意,只有淡淡的譏誚,然正因這譏誚,使得她平添幾分邪魅。丫鬟們站在那裡,吃驚的望着她們的準皇后,似望着墮入人間的仙子,除了姜弄月,她們從未看過這樣邪媚的人......而姜弄月邪媚的是那張臉,她邪媚的卻是渾然天成的氣質。
“現在我也按照你們的要求打扮完了,可否用早膳了?”她轉過臉來,臉上淡淡笑意止於脣邊,帶着幾分嘲諷。
丫鬟們忙點頭,引她出門去了。
都說“女爲悅己者容”,然顧天瑜素來性子古怪,從未有一次是爲了讓喜歡的人看的開心,才刻意打扮,反而會爲了氣別人,而極有耐心的裝扮自己。
只可惜,似是摸透了她的性子,一連幾日,姜弄月都沒有來過麗宮,只有裁縫和繡娘,進進出出,誓要給他們的皇后做出一件世間最美的新裝。莫離來的也越來越勤了,一張小嘴成天將顧天瑜誇得天花亂墜,並大肆誇獎姜弄月,稱他如何不近女色不花心不亂性,似是要告訴顧天瑜,如他這般冷酷的男子,一旦動情,便會許你一生一世。
顧天瑜只是安靜的聽着,對於莫離的聒噪,她越發覺得是一種享受,然而,從少女的言語中,她也窺探到了伊人的心思。興許莫離自己都不知道,當她提起姜弄月時,那一張面容上,掩不住的傾慕與甜蜜,縱是連綿青山,滿池玉碎,也不及一分。
今日莫離又來了,且懷中還抱着一隻通體雪白的兔子,顧天瑜望着那兔子,紅彤彤的一雙眼睛,望着她時帶着幾分害怕,她不由生出幾分歡喜,從莫離手中接過,她便笑眯眯道:“哪裡來的小兔子?”
莫離見她歡喜,終於鬆了口氣,隨即賣乖道:“這可不是一般的兔子,是皇上幾日裡尋遍幾座山找來的。這種兔子叫長耳兔,難得一見。”
顧天瑜摸了摸兔子的耳朵,那小兔子“咕咕”了兩聲,舒服的閉上了眼睛,顧天瑜撲哧一笑,提起它的兩條腿道:“舒服麼?”
小兔子驚奇的望着她。
“餓不餓?”
“咕咕。”
“來人啊,給小耳拿些草來。”
“咕咕。”
一下午,顧天瑜都在逗弄兔子,比往日更不愛搭理莫離。莫離委屈的扁扁嘴巴道:“娘娘總是這樣不理人。”
顧天瑜卻突然轉過臉問道:“你喜歡這隻兔子麼?”
莫離眨巴眨巴眼睛,隨即點點頭道:“當然啦。”她伸出手,摸了摸熟睡的小兔子,眼眸中滿是少女的寵溺:“我可喜歡這些小動物了。”
“哦?既如此,爲何要送與我?”
莫離頓了頓,擡眸,隨即便撞進一雙水波漣漣的眼眸中,她怯怯垂眸,不再多言。
顧天瑜將小兔子遞到她面前,柔聲道:“莫離,你該知道,這世界上,喜歡是勉強不來的,我能假意對這兔子好,因着它是皇帝拿來的,你卻是真心對它好,究竟誰更適合去疼愛,你比我更清楚。”
說罷,再不看莫離,將兔子放到一個丫鬟懷中,轉身道:“本宮累了,你先走吧,順便,將這兔子帶回去,告訴姜帝,本宮不喜兔子,只喜喜鵲。”說話間,她已經微微側過臉,目光清定的望着窗外的大樹,那裡,三丫正驕傲的挺直胸脯站着。
半夜,顧天瑜坐起身子,見丫鬟們都睡了,這才披了衣服,小心翼翼的打開窗戶,而三丫,也輕聲飛入,落在顧天瑜的肩膀上,小聲的“喳喳喳”叫起來。
其實三丫早在顧天瑜出發那日便一路跟隨,而顧天瑜早前便怕姜國會有動作,遂早早便將那上古軍事戰略圖的情況說與了它聽,這段時日,她雖被控制住,但三丫一直在按照她的指令,盯緊了姜弄月,將他的可疑行動如數記錄下來。
而今夜,它終於帶來一個重大消息:姜帝和太后有談到那圖,而且,可以確定那圖就在太后那裡。顧天瑜滿意的笑了笑,小聲道:“哎,你在這兒有朋友麼?能不能幫我找兩隻靈活的小猴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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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丫點點頭,一副“這難不倒我”的表情,又聽了顧天瑜的吩咐,才無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