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檀香嫋嫋,陽光傾瀉進來,將桌前的兩人身上鍍了一層淡金。
顧天瑜端着茶盅,低眉斂首,而姜太后沉默着望着面前一方天地,不知在考慮什麼。
良久,遠處鐘聲浩浩蕩蕩傳來,伴着鐘聲,清風吹入,將兩人的裙襬吹起層層漣漪。姜太后從怔忪中醒來,擡眸,望着細細品茶的顧天瑜,斂眉道:“這個婚,你不能成。”
顧天瑜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隨即恍然大悟,露出一抹苦笑,輕聲太息道:“太后,小玉也不想留在這,說實話,沒了我,我真怕姐姐......唉......可是皇上的意思,誰能改變?”
姜太后忙道:“哀家去和他說!哀家就不相信他連哀家的話都不聽。”
顧天瑜忙拉着她的袖子阻攔道:“太后,千萬不要......”
“嗯?難道你想當姜國皇后,棄我女兒於不顧麼?”姜太后見顧天瑜猶疑,氣呼呼道。
顧天瑜委屈道:“當然不是,只是......太后,現下除了您,姜國上下幾乎都知道我的存在了,而且......皇上的聘書,已經送到了璃國,我想,璃國一定會同意的......公子玉簫是不可能讓我回到姐姐的身邊的,否則,突然生了這麼多事情......”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而姜太后的表情也如她所料般越來越難看。顧天瑜觀察着她的神色,見她冷眉深蹙,一雙眼眸中滿是焦慮,感覺時機成熟,遂建議道:“太后,您真的很擔心姐姐是不是?”
姜太后甩袖道:“這是自然!那孩子爲了我們姜國忍辱負重這麼多年,我這個做母后的......怎能不擔心?”
“那好,事到如今,小玉有一計可以離開,但需要太后的幫助......”
姜太后轉過臉來望着她,欣喜道:“你有何妙計?”
顧天瑜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姜太后連連點頭,末了,便叫來身邊丫鬟,即剛剛還趾高氣揚,現如今戰戰兢兢的那個女子。
顧天瑜含笑望着她,躬身作揖道:“辛苦姐姐了。”
兩人入了內室,將身上的衣服換了下來,姜太后坐在外室,故作淡然的飲茶,外面的丫頭們雖焦急,卻不敢進來,只得來回踱步。
不一會兒,顧天瑜便穿了丫鬟的服飾走了出來,而一聲鳥叫也劃破寂靜。顧天瑜與姜太后相視一眼,隨即姜太后起身,語氣嚴厲道:“好大的派頭!哀家來看你,你竟然敢說困了,要去睡覺!”
顧天瑜跟在她的身後,螓首往前走去。
而因爲姜太后大怒,所有人都跪了下來,連頭都不敢擡。
“哀家倒要看看你能神氣多久!”暴怒的姜太后憤然轉身離去,走之前還指着地上的奴婢們說:“你們給哀家跪在這兒,不到日落不準起身!”
“是......”
顧天瑜吐了吐舌頭,這老太婆真夠狠得啊。
她跟着姜太后走出麗宮,又跟着她七拐八拐,最後來到一處宮門處,便有一人牽了馬來,這正是顧天瑜問她要的。姜太后讓那人去與門口的侍衛說上幾句,自己則叮囑道:“切記,你回去後,一定不要透露是哀家送你出宮的。”
顧天瑜道了謝,心中嗤笑,這姜太后也夠聰明,她若逃回璃國,而公子玉簫同意婚事的話,姜國便可以藉機向璃國發難,而公子玉簫爲了安撫姜國,定會連同她與姜月華一同送來姜國,到時候,姜月華回來了,她這個不需要的人,面前的人準備作何處置呢?
不知道顧天瑜心思的姜太后讓她牽了馬,然後便匆匆離開了,大概是去拖住皇上了吧。
顧天瑜牽着馬來到一處草叢,看到一個宮女,隨即輕聲走過去,然後將其拍昏,,然後將其扶上馬,隨後狠狠一抽馬屁股。
下一刻,馬兒已經風馳電掣般往前狂奔起來,而得了指示的侍衛自然沒有阻攔。顧天瑜看着那抹粉色身影消失,終於鬆了一口氣,她拐到無人之境,吹響口哨,下一刻,三丫便撲棱着翅膀飛了過來。
顧天瑜從袖子中掏出一枚令牌,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這段時間她刻意隻字不提歐陽少衡,便是爲了放鬆姜弄月的警惕,讓他以爲,她並不知道此次前來的目的,然而她併爲忘記自己的使命,答應過公子玉簫的事情,她定要完成!
三丫低低的飛着,顧天瑜因穿了一身宮女裝,也無人注意,遂一直跟着三丫走,直到來到一片樹林中,兩隻猴子突然從樹上倒下來,顧天瑜吃了一驚,隨即望着懷中的那副圖,臉上堆滿笑意道:“兩位小兄弟,謝謝你們啦。你們想讓天瑜怎麼報答你們的恩德呢?”
那兩隻猴子吱吱叫着,抓耳撓腮,似是有些窘迫,顧天瑜卻笑了,因爲它們在說“不需要。”
都說猴子狡猾,她今兒算是知道了,那些人說的大概是自己吧。呵呵。
和猴子兄道了謝,顧天瑜便和三丫避開人羣往前走,因爲她現在要去救歐陽少衡。三丫一路嘰嘰喳喳,召來無數飛鳥,而顧天瑜也心情頗好,途中有人擋路,她便亮出令牌,笑眯眯道:“官爺,是太后吩咐奴婢去辦些事情。”這些人立時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
就這樣,顧天瑜終於來到了關押歐陽少衡的大牢,大牢門口,兩個侍衛凶神惡煞的站在那裡,顧天瑜讓三丫等在外面,自己則上前,在對方問話之前便亮出令牌,笑眯眯道:“兩位官爺,太后讓奴婢過來,看看那位衆押的罪犯。”
兩人互相對視,隨即蹙眉,一人道:“太后怎麼會找這個人?皇上說了,誰也不讓見。”
顧天瑜有些訝異,這看牢房的,竟是個不怕令牌的。她立時換了張臉,斂眉怒喝道:“你們是在懷疑,太后和罪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麼?”
這高帽子一帶,兩人立時面色大變,先前那人卻是個膽大的,憤怒道:“小妮子休要胡說!我們怎麼會這樣認爲太后,你休要搬弄是非。”
“搬弄是非?哎喲,這位哥哥,是你們先說的,我可是先說好了,這次太后是想爲皇上做些事情,你們卻攔着我不讓我進去,看太后知道了饒不饒得了你們。”顧天瑜露出一副驕縱丫鬟的模樣,加之本就嬌俏,竟是讓兩位此時仔細看她的人,立時沒了反抗的意思。
他們亦換了張笑臉道:“是,是,姑娘請進。”
顧天瑜並不知自己的臉蛋發揮了作用,以爲他們也是那欺軟怕硬之人,冷哼一聲便走了進去,接下來便一路暢通無阻了。
這座地牢很舊,但打掃的一場乾淨,只是一進去,一股陰涼便從四面八方襲來,她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地牢裡竟只有四間監獄,看來正如三丫所說,這是隻有身份特殊的犯人才被關進來的。只是顧天瑜很好奇,歐陽少衡是御醫,而太后稱病雖爲假,也不至於將他關在這兒啊。
正疑惑着,一人已經將她帶到最裡面的監獄門口,客客氣氣道:“姑娘,就是這位吧?”
顧天瑜點點頭,斂眉道:“我要進去,太后的話,豈能如此草率傳達?”
在她說話時,歐陽少衡驀地睜開了雙眼,他依然是一身青衣,因爲許久未換,皺皺巴巴的,但整個人依然顯得十分清爽,一張原本俊朗的面容此時也有幾分枯瘦,頭髮辦束半披,依舊如墨般沉黑,那一雙眸子在睜開的一剎那,如倒映了萬千星輝一般,明亮異常。他欣喜的望着顧天瑜,看着顧天瑜讓那人將牢門打開,看着她將那人趕走,一時間,身上的傷口似乎都不再痛了。
顧天瑜站在門口,待確定那些人離得遠遠的之後,方纔放心的舒了口氣,轉過身來,她蹙眉望着憔悴許多的歐陽少衡,輕聲道:“你沒事吧?”
她走上前來,身上的香氣立時將牢內的臭氣掩蓋,至少,此時他只聞得這香。
歐陽少衡難得露出幾分激動的表情,淡淡道:“我沒事,謝娘娘關心。只是娘娘,您何故冒這樣大的風險......”
顧天瑜淺笑道:“不要說這些了,若不是我太大意了,你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她望着牆上掛着的冰涼鐵鏈,不由蹙眉,沉聲道:“他們有沒有對你用刑?”
歐陽少衡迎上她關切的目光,心中暖暖的,牽強的上揚嘴角,淺笑道:“沒有。”
“真的麼?”顧天瑜望着他胸前那道淡淡的紅色,眼底滿是狐疑。
歐陽少衡訕笑不語,下一刻,顧天瑜已經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胸口上,他立時悶哼一聲,臉色慘白,顧天瑜冷哼一聲,不爽道:“還敢騙我?”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瓶金瘡藥,將他按住躺下,淡淡道:“別動,我給你上藥。”
“待會兒讓人發現就糟了。”歐陽少衡有些不妥道。
顧天瑜眼皮都沒眨一下,不屑道:“那又如何?我自有說法。”說罷,便不管他的掙扎,竟是解開了他的衣襟,而他的胸前,赫然橫亙着一道猙獰的傷口。顧天瑜的杏眸中滿是憤怒,眼底如雲海般翻騰開來。她銀牙緊咬,惡狠狠道:“姜弄月這傢伙,真是殘忍!”
歐陽少衡見她如此憤怒,心中莫名產生一種親切感,自那日之後,他便知道,面對這個女子,他的心情已經變了,只是......他沒想到自己淪陷的這般迅疾,甚至開始貪戀她對他的關心......
“他還不是很壞,至少扒了我的衣服動刑,否則的話,我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就太狼狽了。”生怕顧天瑜氣壞了,歐陽少衡忙打趣道。
顧天瑜卻沒有那份心情與之開玩笑,她沉着臉,抹了金瘡藥在手上,然後一點點小心翼翼的爲其塗抹。立時,滑涼的觸感在他的胸前蔓延開來,他凝眸望着面前的女子,只見她黑髮垂落,烏黑的睫毛打落下來,遮住好看的杏眸,薄脣輕抿,手指一寸寸仔仔細細的在他的胸前塗抹着,專注的神情,讓他甚至以爲面前的人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