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沒睡覺的徐灝回到京城,打着哈欠和門前的家人打過招呼,如今家裡人口不多,再不像往日裡那麼的人浮於事,每個人皆有差事。
去了趟千壽堂給老太君請過安,吃了一碗蓮子羹,陪着說了會兒話,蕭氏眼見兒子精神不振,打發他回去休息。
老太君嘆道:“難爲了灝兒給蔣家料理後事,有心了。”
蕭氏輕聲道:“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應該的。”
老太君苦笑道:“你別哄我了,蔣嵩什麼人老身豈能不清楚?不過是念在我蔣家人口凋零,格外看重僅剩下的幾門親戚,這些年屢屢聽說蔣嵩行爲不端,老身心裡着實厭惡於他,可到底是姓蔣,沒有法子。而灝兒小時候就素來厭惡去學堂,都是因爲蔣嵩,不是看在老身面子上,怎能甘心替他家跑前跑後?”
“母親說的是。”蕭氏心裡也很納悶,想不通兒子爲何記掛蔣家?大概是念在沐家相處過一段日子,也爲了安老太太的心吧。
這邊徐灝進了花園,來來往往的丫鬟婦人都朝他問好,不知不覺走到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見院門上新掛了一匾額,上書絳雪齋,看來是大家思念以前的住處,故依然沿用。
院子裡大嫂正叉着腰,手裡拎着一塊長長的絲巾,丫鬟們都在周圍瞧着熱鬧,六位健壯婦人費力的往屋裡擡着一張做工精緻的大牀。
徐灝走過去問道:“給誰用的?”
朱巧巧瞅了他一眼,沒言語,竹蘭笑道:“除了你還能有誰?此乃紫檀木的水磨大涼牀,光是木料就值個天價,做工精細着呢,值多少錢說出來一準嚇死你。也就是大奶奶疼你,自己都不捨得用,送了過來。”
徐灝咋舌道:“太貴重了吧?而且實在是太大了。睡三五個人都不嫌擠得慌。”
朱巧巧似笑非笑的道:“呦!今後打算娶幾個?要不我再給你做個更大的?”
徐灝乾笑道:“我就是那麼一說,嫂子你聽岔了。”
“哼!你呀,就是這方面沒出息。”朱巧巧說完眼眸一掃,叫道:“慢着些,別磕着碰着了,賣了你們都賠不起。”
徐灝不服氣的道:“怎麼就沒出息了?老大老二老四他們倒是有出息了,你們成天罵他們下流。我老老實實的,憑啥又來數落我?”
朱巧巧一怔,苦笑道:“被你這麼一說,確實是我不應該了。本來最痛恨你大哥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可輪到你,反倒是覺得就該如此。”
徐灝心裡受用,笑道:“這就是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和事不關己的緣故,我娘一輩子不許我爹納妾,等到我卻巴不得屋裡的人越多越好,呵呵!”
朱巧巧冷笑道:“我關切他?做你的大頭夢去吧,就算是今後男人都死絕了,瞧我看他一眼!我就是那石碑下的烏龜王八。”
徐灝笑了笑壓根不信,在怎麼說都夫妻一場。保不準哪天就破鏡重圓了。
“不信就走着瞧。”朱巧巧看他表情就知道想些什麼,沒好氣的說了一句,留下濃郁的誘人香氣,繼續指揮。
睏意襲來。徐灝捂着嘴哈欠連天的問道:“誰屋裡能睡覺?我快要困死了。”
身邊的麝月沒來由的臉色一紅,忙說道:“晴雯姐要你的牀,她的牀就給我了,而我的牀送給了香月。香月的牀又給了香菱,香菱想給妹子香萱,可香萱不稀罕就給了秀慧。結果秀慧的給了秀梅,秀梅她??”
還沒等說完,朱巧巧頓時叫道:“打住打住,聽得我頭都暈了,什麼香的臭的,就不能取個簡單順口的名字?”
徐灝很無辜的道:“挺簡單順口呀,按照年紀,香字輩秀字輩一目瞭然,反正都是她們自己取的。”
朱巧巧皺眉道:“你就寵着她們吧,連名字都自己取?趕明連丈夫都自己選得了?你們都過來,讓我好生瞧瞧。”
丫鬟們見狀紛紛笑嘻嘻的走了過來,朱巧巧挨個看去,先指着天性潔靜幽嫺,眉目如畫的香玉說道:“香玉的名字人如其名,就不變了。”
香玉抿嘴一笑,漫步走到徐灝身邊。朱巧巧打量着李秋的親妹妹小月,見小月姿色平平勝在溫柔可人,說道:“你叫婉柔好了。”小月當即笑道:“多謝大奶奶賜名。”
“好一對漂亮的孿生姐妹。”朱巧巧驚奇的看着眼前的雙胞胎,同樣的俊俏婀娜,竟是不比晴雯等人姿色稍差,就是年紀小了些,不過十二三歲,一個眉目靈動,一個清新淡雅,喃喃道:“乖乖,這家裡模樣最出挑的丫頭,都到你這邊來了。”
徐灝迷糊的撓撓頭,說道:“沒有吧,好看的丫頭多了。”
朱巧巧搖頭道:“我也不大說得上來,感覺別的丫鬟好看是好看,可沒有她們身上的靈氣勁,一個個不像丫鬟,倒像是嬌養多年的大家閨秀似的。”
徐灝思索片刻會心一笑,油然道:“或許是在我這裡心無牽掛無憂無慮的緣故吧,家裡的困難能幫的我都幫了。而且我許諾過她們,想留在我身邊多少年都行,什麼時候厭倦了想走了,不管是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罷,將來不管遇到什麼麻煩事,都由我替大家做主。”
朱巧巧皺眉拉着他走到一邊,遠離人羣,不理解的道:“你想留住人我明白,可往外送人?這麼出色的美人,你真捨得?”
徐灝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有不送人的,晴雯麝月香玉最倒黴,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朱巧巧聞言眯起眼眸,旁敲側擊的試探道:“都留下給你做小妾?”
“那倒不是。”徐灝故作正經,擡頭看着天空,“我們做了交易,她們得到了想要的願望,然後就把靈魂出賣給了我。”
朱巧巧嗤笑道:“說來說去還不是一樣?你也是個口是心非之人罷了。”
徐灝坦然道:“嫂子說的不錯,我本僞君子也算真小人,掩耳盜鈴的尊重凝雪,表面上只求她一個妻子。實則貪心的很,對此凝雪看的很清楚。可是話說回來,我爲何要把身邊最親近的女人都送到別人的懷抱裡?我可做不到成人之美,人我是一定要留着的,哪怕凝雪反悔,我也一定不會放走她。”
“真夠霸道的,不過男人嘛就該如此。”朱巧巧笑了笑又嘆道:“丫鬟們你留下的再多,頂多造成凝雪的不快,其它倒沒什麼,無非就是一羣下人。做了姨娘也是下人。可是你要再惦記上正經人家的閨女,凝雪可就不會答應了。”
徐灝微笑道:“這輩子沒打算納妾,嫂子您多慮了。”
朱巧巧吃驚的道:“怎麼可能?那她們幾個就心甘情願的做一輩子丫鬟不成?你太天真了,根本不瞭解女人,絕無可能。”
徐灝笑道:“這世上沒什麼不可能的,除了名分我什麼都能滿足她們,何況她們有選擇的餘地嗎?”
朱巧巧神色複雜的盯着徐灝,幽幽說道:“原來這纔是真正的你,好冷的心。”
徐灝淡淡一笑:“那又怎樣?起碼我沒有始亂終棄。”
“那你和你大哥二哥他們又有何不同?枉自我還以爲你不同於其他男人。”朱巧巧說不出來此刻是什麼心情。總之很複雜。
徐灝想了想,苦笑道:“本來就沒有什麼不同,若非說有什麼不同,只能說我更虛僞更令人噁心吧。”
朱巧巧被他自嘲的話語惹得撲哧一笑。莞爾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徐灝越發苦笑的道:“沒辦法,遇到了就不能錯過,不然我總覺得不舒服。你想同一個屋檐下相處了這麼多年,小貓小狗都會有感情。何況人乎?好歹我除了自私的霸佔她們一生,給了其他人所不能給予的尊重和理解。”
朱巧巧茫然的道:“我聽不懂,尊重也是丫鬟。而爲何要理解?難道別的男人就不理解他們的妻子了嗎?”
徐灝皺眉思索着道:“不一樣,嫂子你或許永遠都體會不出,在這時代身爲女人的種種桎梏,是多麼的慘無人道,哪怕是你公主郡主都一樣。等你下輩子投胎到了未來,纔會明白我現在所說的話,沒有人從你一出生就灌輸三從四德,要守規矩要守婦道,這個不行那個不許,一輩子連門都出不去幾次。
那個世界裡,女人可以隨意的出門玩耍,隨意的喝酒胡鬧,隨意的上學工作,隨意的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和男人勾肩搭背,可以肆無忌憚的大罵男人,可以和丈夫離婚,可以盡情的購物瀟灑,反正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夠隨心所欲的生活,即使是窮人家的孩子,也比這時代的公主自由千倍,身份尊貴錦衣玉食固然是好,可惜一輩子不過是隻籠子裡的金絲雀而已。”
徐灝就這麼的喋喋不休,回憶着以前的生活,而朱巧巧徹底聽呆了,癡癡的想着,真的會有灝兒所描述的那個世界嗎?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樣自由自在?怎麼可能呢?
好半天,朱巧巧心情低落的道:“謝謝你故意安慰嫂子,你是有感於嫂子過着活寡婦的日子,來哄我開心吧?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立時去上吊自盡,然後投胎到你說的那個時代去,像個男人一樣的活着。”
額?徐灝頓時傻眼,趕緊後悔不跌的道:“嫂子你還有我呢,等以後我們出去遊山玩水的時候,都帶着你。”
朱巧巧撇嘴道:“我去算什麼?沒的被人罵我不要臉。”
“這有什麼。”徐灝擡手勾着下巴,“大不了咱倆被罵是一對狗男女唄,又沒人敢把咱們浸豬籠。”
朱巧巧頓時又羞又氣,伸手狠狠擰了一把徐灝的胳膊,恨恨的道:“敢佔我的口頭便宜,誰和你狗男女?今後你再敢故意拿風涼話來噁心我,別逼我翻臉扇你。”
說完朱巧巧轉身扭着蠻腰風情款款的走了。徐灝不樂意的揉着胳膊,怒道:“狗男女怎麼了?好吃不如嫂子,我長這麼大還沒嘗過呢?
我是真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