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奶奶臉上無光的出來,不好意思之餘,拿徐灝當藉口想體面面的走出去。
仰着頭一疊聲的叫喚,不提防路邊上有一小段的冰鏡子,兩隻小腳沾了雪遇到冰面可想而知了,順着一溜,噗通一下仰面栽倒在地。
這一跤摔了個結實,後腦勺在冰面上狠狠震了一下,桑奶奶躺在地上一下子昏了過去。
袁氏的丫頭送點心過來,瞧見桑奶奶躺在了地上,披散着頭髮,一根金簪子掉在旁邊。臉色煞白閉着雙眼,鼻子裡微微的哼哼。
丫頭忙大聲喊人來,立時驚動了朱巧巧她們,留下沐凝雪在屋裡,其她人都跑出了院子,見桑奶奶那樣子摔得不輕,喊來幾個有力氣的婆子扶着她慢慢坐起來,呼喚名字。
好半天,桑奶奶幽幽緩了過來,叫道:“哎呀,哎呀,栽死我了。”
渾身上下散了架一樣,人家一扶她就殺豬似的叫喚,可能是抻到了筋骨。
王玄清見狀說道:“我去取點藥來,吃了就好,坐着別動。”
朱巧巧說道:“什麼名字?對丫頭們說了,叫她們去取,跑來跑去你不怕也摔着?”說完橫眉指着香菱她們,“還有雪景是留着觀賞之用,但爲何必經之路不清理乾淨?今日摔了桑奶奶也罷了,要是明兒再摔了別的奶奶怎麼得了?再萬一是個有身孕的呢?”
不提她訓斥稻香居一干人等,王玄清吩咐自己的丫頭:“把套房裡靠窗的書櫃子第二層小玻璃瓶的日生丹取兩丸,小心別跌了跟頭。”
丫鬟拎着裙襬飛跑去了,王玄清看着五迷三道的童奶奶,一本正經的道:“還有一樣東西要預備下,等藥來了對着開水好調和。”
鍾氏披上貂皮斗篷,問道:“是什麼?”
王玄清說道:“要一茶杯童便。”
鍾氏一愣捂着嘴扭過頭去,一個勁的悶着聲笑。而袁氏笑道:“若是母童便。馬上要幾盆子都有。若是公童便,還得屋裡的那位小爺肯不肯呢。”
朱巧巧聽了忍不住大笑,說道:“她這張嘴越來越刻薄了,什麼公的母的亂說。”
袁氏指着鍾氏的肚子道:“她肚子裡大概有了小公兒子,你快脫下褲子拉泡尿,這可是正經的過路童便。”
鍾氏紅了臉笑着伸手來打,笑罵道:“我打死你這浪嘴,真真油滑的了不得。”
袁氏笑着就跑,王玄清聞言笑道:“袁奶奶肚子裡的童便更多呢。”
袁氏說道:“二奶奶纔是專管養孩子的,明日對老太太說。派你做個被窩巡檢。”
她們在這兒說笑,丫頭取了藥來,王玄清接過來瞧瞧不錯,也不想太得罪了桑奶奶,是以說道:“沒有童便用黃酒也使得,屋裡有沒有現成的,快去取來。”
香菱說道:“有,我去拿。”
不一會兒,香菱拿着個酒壺來。王玄清叫把酒燙熱,用茶碗把藥丸兌着黃酒慢慢調開,叫丫頭遞給桑奶奶喝了下去,讓婆子把人給擡回家去了。
話分兩頭。這邊鄔家三兄弟依然在繼續胡侃,唐富貴搖頭晃腦的道:“御者,朝廷之御內也。溝者,大內之溝渠也。這兩個字富麗又新鮮。豈不妙之乎?我三人同做個御溝宰相吧。姚相公同我們日日相聚,不能撇了他,也叫他進溝裡來。如此大家天天同樂。哥,我這想法可是山頂上一連三座觀音廟。”
楊稷笑問道:“這是怎麼說?”
唐富貴大笑道:“這叫高妙,高廟,高廟!”
楊稷大喜道:“虧你想得出,果然好個新奇字眼,可謂妙極而無以復加乎也。”
鄔斯文說道:“兄長賢弟雖願爲小相焉,但愚意不在斯耳。”
楊稷不樂意的道:“我們好兄弟,有官同坐,有馬同騎,自然該同心纔是。賢弟怎麼又有別意了?”
鄔斯文說道:“小弟已是發甲之人矣,後來倘有僥倖鼎甲之時焉,豈不榮耀而之乎也哉?”
唐富貴說道:“二哥果然好算計,我明日也像哥買個舉人進士做,好盛鼎甲,狀而元之,將來大約也和那什麼司徒差不多了。”
鄔斯文不滿的道:“賢弟之言謬矣哉!舉人進士乃博學而成名者,豈能沽之哉所得也?”
唐富貴大笑道:“二哥,我的好兄弟,你還瞞我?你那年中舉,多少人不滿舉賢才而不科舉,打到了貢院又打到了吏部。當時我湊熱鬧也跟了去,吏部的大人們惱了叫拿人,我因穿着一雙紅鞋,被當做秀才捉了去。
虧了有人認得我,說這是童百萬,一個大字也不認得的大白丁,你們拿他做什麼?這才放了我跑回家裡。你知道我爲何記得這麼清楚麼?是我嚇慌了丟了一隻鞋,我家奶奶疑我在外邊做了壞事,被人攆急了才掉的鞋,要拿棒槌打斷我的雙腿,是我再三哀求才分辨清楚,就這樣還被罵了好幾日呢。
所以是我親眼看見的事,二哥你當日買舉人也費了幾個錢。等科舉年要有賣的,您是老行家,價錢便宜的話也替我買一個成不成?兄弟我體面起來,也替二位哥哥臉上爭些光彩。”
姚遠說道:“唐老爺怕是誤會了,那年朝廷命天下舉薦賢才,故此有人舉薦的鄔老爺。而以鄔老爺之大才,取狀元如拾芥,何況舉人進士?”
鄔斯文得意的道:“有是哉,童之迂也。即有如杞梁之妻善哭其夫之哭,非因我也,爲二三子也。”
楊稷說道:“大家不要爭了,真也是進士,假也是進士,咱們閒話休提。古時不是有一句話說得好,“無紅裙,俗了人”,咱們這酒席間須得有個名妓玩笑玩笑,纔可以醒脾。不然咱們四個爺們拿着酒,像灌老鼠洞似的一味胡飲,沒有一點樂趣。”
唐富貴和鄔斯文立時心癢癢了,其實他們有錢能缺少逛青樓?奈何一個怕老婆要死,一個斯文名聲在外,又都擔心被人騙了錢去,名妓的價錢又不菲,越有錢越摳門,是以並沒有多少歡場上的經驗。
其實楊稷也是個怕老婆的,但他心性狠毒荒唐,妻子也攔不住,說道:“上個月認識了‘肉夾剪’夏錦兒還不錯,可我摸她的身上,有幾個楊梅豆,故此不敢惹她。”
唐富貴好奇問道:“哥,什麼叫做‘肉夾剪’?”
楊稷笑道:“她那件東西據說緊的有趣,自小練了收鎖功,所以人給她起了這個混名。”
唐富貴頗感興趣的道:“我老唐也沒見識過什麼婦人,但我覺得婦人下面鬆鬆的像個皮口袋一般,怎麼會有這樣的緊東西?就算有,不怕被夾成兩截子麼?”
楊稷笑道:“哪裡就這麼厲害了,是個比方而已。你遇見哪個婦人的傢伙像皮口袋一般?”
唐富貴生平只見過他尊夫人的,自然不想說出來,嬉笑道:“我就隨口一問,不要管她。”
大家以爲是他的相好,大概不外乎家裡上了歲數的奶孃婆子一類,唐富貴飢不擇食,因此心照不宣的都笑了。
姚遠問道:“江西來的嚴姓婦人生得也好,少爺只去了一次,怎麼就不再去了?”
唐富貴和鄔斯文立時好生羨慕,就聽楊稷說道:“那老婆的根基大着呢,是洪武早年三公老嚴家的嫡孫女,家道敗落纔出來接客,在家鄉怕被人笑話,所以進京來了。
要說好是好,可有個血崩的病症,時常發作,血淋漓的我有些嫌她,故此就撂開了。最近名妓雲集,有沒什麼才藝雙絕的婊子?”
有家人說道:“聽說雍翠樓有一個冠絕金陵的絕色,可惜這幾日人不見了,大概是被贖買走了。”
“可惜可惜。”楊稷跺足嘆息。
還有個家人說道:“所謂名妓雲集,接的客人也多,三教九流販夫走卒什麼人沒有?豈能入了三位老爺的眼?小的倒是知道有一個瞎姑名叫蓮花,生得十分標緻,又有才學,這幾日剛剛開門迎客,但她從來不肯出門。或者老爺們到她家裡玩玩,家中也算乾淨。”
鄔斯文恰好也聽說過瞎姑的名字,說道:“然有是言也,吾嘗聞其語矣,未見其人耳。”
姚遠卻說道:“這蓮花晚生也知道,確實是有才學又美貌,算得上一代名妓,可以陪得三位老爺。”
楊稷喜道:“既然好,我們幾時接來玩玩。雖然說她從不出門,但聽到是咱們去請,她不敢不來。要是敢跟我拿捏架子,教司坊倒驢不倒架,吩咐了差人去拿毛繩索套了她來。”
唐富貴叫道:“那還等什麼,咱們移駕去大哥家,然後叫蓮花過來。”
楊稷忙說道:“先別忙!有一件不瞞二位賢弟說,你嫂子賢惠是不假,就是性子厲害了些,我不敢輕易惹她。想我這樣頂天立地的好漢豈是懼內的人?但萬事擡不過一個理字,她事事都合情合理,我也不能不聽。所以就怕冒失的接了人來,一旦你嫂子怒了,如何了得?等我先慢慢同她商量明白了,咱們再請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