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顏益與李三帶人追殺了一陣,把那一小團逃跑的賊人盡數殺了,李三繼續一部分人向前搜尋敵蹤,而顏益則折返回來救護路上的百姓。
顏益方纔也留意到了路旁的棺槨與服喪百姓,便過來查探一番,卻是正看到蘇雙與杜畿正在說話。
蘇雙遠遠招呼道:“顏君,快快前來,我來爲你引見,此爲京兆杜令君。”
顏益此來的目的便是尋訪招攬人才,聽蘇雙此言十分感興趣,興沖沖地上前揖禮道:“在下鉅鹿顏益,表字公利,見過杜令君。”
杜畿見來者雖只是二十出頭的青年,但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士族風氣,與蘇雙的市儈氣截然不同,也揖禮答道:“杜陵杜畿,表字伯侯,見過顏君。”
顏益驚訝地道:“啊!原來竟是伯侯先生,族兄與季珪先生都曾在益面前提及伯侯先生的德名高行。”
杜畿亦略感意外,問道:“可是甘陵崔季珪乎?”
顏益道:“正是,正是,伯侯先生也季珪先生是舊識麼?”
杜畿搖搖頭道:“早聞甘陵崔季珪大名,卻是緣慳一面,那顏君的族兄又是哪位賢達?”
“杜畿,字伯侯,年約三十六七,有才幹,京兆孝廉,曾任漢中府丞,避地荊州,不爲劉表所用。此人成名已久,若能招攬最佳,不能亦要結好。三顆星。”
顏益回想了一下族兄寫給自己的名錄上對於杜畿的介紹,知道對於這種成名人物,需得赤誠一些,任何虛與委蛇都是無用,也不怕他泄露了自己的目的,便答道:“在下族兄乃常山相顏良是也。”
杜畿聞言肅然起敬道:“可是在官渡大顯身手的討逆將軍顏立善乎?”
顏益笑着答道:“正是在下族兄,不曾想伯侯先生亦知曉此事。”
袁紹與劉表在過去十來年裡一直是盟友狀態,曾共同面對袁術與公孫瓚、陶謙的鬆散聯盟。
在建安四年年末,建安五年年初的時候,袁紹又與劉表多方聯絡,相約一起攻伐曹操。
當袁紹提兵南下的時候,劉表也響應號召準備出兵,不過恰逢長沙張羨在桓階等人的鼓動下起兵攻伐劉表。
劉表本就舉棋不定,雖然與袁紹聯盟,但也不願強攻曹操。
正好張羨搞事情,他便有了藉口,轉過頭來全力南下,平滅了張羨,也正好坐山觀虎鬥,讓袁紹與曹操拼個你死我活。
不過官渡之戰後,袁紹兵敗而歸,曹操氣焰愈發囂張,劉表爲了提升消除這方面的負面影響,着重在治下宣傳了顏良在兗州的戰果,以及烏巢、官渡力拒曹操的戰績。
或許連顏良自己都不知道,遠在荊州還有人爲他免費宣傳,得以揚名南土。
劉表在荊州根基穩固,日常宣傳裡都是抓着曹操一頓狂黑,杜畿沒少聽到官渡那一戰中顏良的戰績。
雖然杜畿有自己的判斷,不會人云亦云,但知道有些事或雖有誇飾,但大體而言還是符合實情。
杜畿也不吝美言道:“討逆將軍之勇天下知名,不過在下方纔知曉竟擔任了常山國相。”
幾人說話間,散出去的討逆營士卒以及部分蘇雙的手下都靠了過來,有一個手下來到蘇雙耳旁說了幾句。
蘇雙聞言略略皺眉,向顏益與杜畿道:“杜令君,顏君,逃散的百姓救回了一些,不過也有一些爲賊子殺傷,前邊還有一處情況很不妙,可要去看看?”
顏益還未答話,杜畿心繫鄉民,說道:“自當前去看看。”
幾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後,看到幾個人圍在一起,有蘇雙的手下,也有得到營救的百姓。
此時諸人都面朝着一個方向,那處地上坐着一個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女子,正坐在地上哭嚎。
走近看時,發現女子的懷裡抱着一個男子,男子面色發青,雙眼瞪圓,嘴巴張開,口鼻處猶有絲絲血痕,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情況十分不妙。
圍攏的人羣裡有人說道:“素娘,節哀吧!羅哥兒這是不行了,你莫要哭壞了身子。”
“造孽哦!羅哥兒多好一個人,就被賊子活活打死了。”
“哎,誰說不是呢,不過那賊子據說也被好漢們殺了,還是紮了個洞穿。”
其中有一個年長的婦人往前走,想要去攙扶女子,女子卻十分激動地拿起身旁的一把拍髀道:“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
那婦人見動了刀子,嚇得往後一縮,說道:“素娘,我是鍾大娘啊,快把刀放下,羅哥兒死了,賊人也死了,我來幫你收斂一下。”
女子彷彿受了很深的刺激,捂着耳朵大叫道:“沒有!沒有!夫君沒有死!你們不許過來碰他!”
然後又把地上的男子抱得更緊,喃喃道:“夫君,你答應我要陪我去逛長安,要去遊驪山的,你還記得嗎?你還說我們今後要生兩個娃娃,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把他們養育長大,然後我們相伴相依到老,你還記得嗎?”
“剛纔賊人追來,我跑不動了,讓你拋下我先走,你說什麼都不肯,說是要揹着我跑。”
“我們獻上錢財,誰知賊人仍不放過,賊人欺辱我時,你奮起相抗,拳腳施加在你身,痛在我心。”
“原本妾以爲,妾遭受的苦難已經夠多了,沒曾想……沒曾想夫君卻……”
女子突然拔高聲音,面朝天空喊道:“這蒼天可有眼嗎?可曾看得到我等遭受的苦難!若是你看得到,爲何不爲所動,放任這些歹人爲惡,任憑我等小民受苦!”
“蒼天無眼,蒼天無眼啊!怪不得要變天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圍觀之人俱都面面相覷,心道這女子瘋了。
先前那婦人勸道:“素娘,羅哥兒已經去了,你莫要想不開。”
那女子雖然放聲狂笑,但淚水卻從臉龐滑落,笑了一陣後突然收聲,低下頭深情注視着懷中的男子,說道:“君不曾負妾,妾亦不負君。”
說完用拍髀往脖子上一抹,一股鮮血噴灑在他男人身上,臨死之時,猶自保持着抱住他男人的姿勢,至死不願分離。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那婦人更是驚呼一聲捂着臉朝後退了幾步。
顏益、杜畿等人把這一幕看在眼中,杜畿痛心疾首地道:“畿不能保全鄉人,有愧!有愧啊!”
顏益瞠目結舌道:“此婦人竟如此剛烈!”
蘇雙看多了這等場景,感嘆道:“哎,百姓苦啊!”
在討逆營扈從與蘇雙手下商隊護衛盡數回來之後,檢視戰果,共殺死五十多個賊人,此外還有十來個俘虜。
經過審訊得知,這夥賊人只是在京兆與荊州交界處的一處小賊寨,今天得知有一隊百姓拖家帶口北上,才起意劫道。
這個賊寨中總共也就七八十人,這次差不多傾巢而出,北上的百姓果然毫不反抗奪路奔逃,他們追搶錢財好不暢快。
哪想到帥不過三秒,迎面遇上一夥煞星,被李三他們一路殺過去,幾個主要頭目盡數戰死,餘下少部分得以逃生。
他們來的巧,這夥百姓大多數得以保全,只有少部分逃散無蹤,少部分被賊人殺傷,其中就有那對小夫妻,喚作羅哥兒的被毆打致死,其妻子在人前殉節。
鄉民們在扈從幫助之下救助傷員,並挖坑埋葬了死者,最後那對小夫妻合葬在一處,上樹一木,刻有杜陵男子羅某及妻烈女素娘之墓。
這時候後邊的馮氏商號掌櫃也得知了前方大勝的消息,更得知只是一股無名小賊,才徹底放了心。
本來按照各人目標,杜畿等鄉民要北上進入武關歸鄉,而顏益等人要南下入南陽,風馬牛不相及。
不過,出了這事情,耽擱了好一陣子,兩邊都覺得需要暫時駐歇一下緩緩氣。
顏益更想與杜畿多接觸接觸看看能不能結好乃至於招攬,便提出到最近的亭舍歇息。
杜畿也覺得可行,不過李三卻說了另有一套方案。
他通過審訊得知這夥賊人的寨子就在不遠處一座小山上,裡邊殘存的賊人已經不多,他們既然殺傷了大部分賊人,本着除惡務盡的原則,最好是把那賊寨一起端了,省得讓賊人緩過氣來又肆虐路人。
對李三的這個提議,蘇雙立刻表示支持,他知道這夥賊人既然在這要道附近寄身,路上的油水定然不少,若能抄了指不定能抄出多少財貨來。
那馮氏商號掌櫃原本不太願意多事,不過蘇雙稍稍在他耳旁耳語幾句後,馬上轉變態度,成爲最積極的響應者。
一衆鄉民們本在賊人來臨時毫無反抗之力,不過他們剛剛見了討逆營將士殺賊人如砍瓜切菜,聽聞要帶他們去報仇雪恨,也是人人叫囂。
因着顏益等人極爲看重杜畿,而杜畿在鄉民間也頗有威望,都徵求杜畿的意見。
顏益說道:“伯侯先生,我等方從京兆前來,彼處亦不甚太平,爾等若要安全返歸恐不容易,不若先隨我等剿滅了這處賊寨再從長計議。”
杜畿雖不願多事,但知道如今狀況不便繼續前行,想了一想後才答道:“此事討逆將軍的下屬定然經驗老道,便聽憑顏君吩咐吧。”
衆人達成一致後,果斷行動起來,主力依然是討逆營二十餘扈從,蘇雙仍舊帶着二十多個護衛協助,不過這回馮掌櫃亦覺得有利可圖,堅持要派出十來個護衛參與,而這隊百姓中亦挑出二十個青壯以壯聲勢。
當下他們數十人先行,由馮掌櫃與杜畿隨着其餘百姓跟隨在後。
他們轉入道旁山間小道,行不過十餘里路口,就來到了賊人的一處哨樓,更看到了前方賊寨的蹤影。
正常而言,哨樓上應該有賊人哨衛,不過賊人遭遇方纔的慘敗,僥倖得以脫身逃回寨子時,早就把恐慌情緒帶了回來,這時候哪裡還有人顧得上哨衛,紛紛進入寨中翻檢財貨,稍有不妥便欲逃生。
李三等人直逼寨前,寨中的賊人才發現他們前來,忙不迭關閉寨門,上寨牆據守。
李三審訊俘虜得知這寨中連留守加逃回的賊人也不過二三十個,己方兵力大優,哪怕要面對堅寨也絲毫不慌。
“裡邊的賊子聽好了,命你等開門乞降,尚可寬容對待,若膽敢抵抗,定碾爲齏粉。”
顯然李三的好意勸降沒有起效,回答李三的是賊人稀稀疏疏射來的十餘支羽箭。
李三見對方賊心不死,立刻下令還擊。
別看他們這回出行才二十餘人,但都是從顏良的短兵曲和隗冉的房山營中挑選的精兵強將,個個弓馬嫺熟,其中不乏有兩個神射屯裡的好手。
對面那稀疏的羽箭根本沒對他們造成威脅,反而是這一方神射手箭無虛發,頃刻間射中了幾個寨牆後的賊人,使得賊人大駭,絲毫不敢在寨牆後現出身形。
攻打賊寨的戰事十分順利,當寨牆上的賊人被壓制住後,李三下令衆人來到寨牆下尋找合適的地方翻牆而入。
賊人新遭敗績,早就人心不定,很多人見勢不妙,也不抵抗,直接拿起包裹從後邊開溜。
有人翻入牆內,奪下寨門後,餘下的賊人更個個奪路而逃,毫無戰心。
不過他們也沒地方可逃,因爲賊寨後方的小路上早有蘇雙的手下護衛根據俘虜的指引先一步埋伏,賊人出來一個便被兜住一個,一個都不能少。
當杜畿帶着餘下老弱們來到山寨前才知道,短短時間內,前邊已經完全控制住賊寨,而賊寨內的賊人一個都沒逃掉。
杜畿深深感嘆顏良麾下討逆營將士的戰力果然強悍,怪不得能在兗州、烏巢、官渡所向披靡。
而同行的馮掌櫃更是眉開眼笑,心想這筆買賣定然虧不了。
當蘇雙帶領他來到賊寨倉房後,看到倉中大量堆積的米糧、布匹、銅錢,以及五花十色的財貨後,蘇、馮二人眼中俱是一個意思,賊寨雖小,但油水頗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