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重垂着眼,點點頭,就那麼刻一會兒,擡眼朝離歌看去,他每次看過去時,就能對上離歌黑漆漆的眸仁,他握着小刀的手背上,因爲力道重,青筋鼓起,額頭上面具裡有汗珠漸漸溢出。
離歌坐在那裡不動彈,可攏在雲袖裡的手指卻是摳着掌心,才能保持面無表情。她怎麼就那麼傻,怎麼可能有人給她的感覺與墨祈這麼像?怎麼可能有人給她與墨祈待在一起的安定?除非……那個人就是墨祈。
蟒蛇再通人性,可它的主子只是鳳重,當遇到危險時,那麼,它第一個要攻擊的人,就是傷害它的人,可先前,她傷害黑蟒時,它第一個並不是反擊,而根本就不相信她會傷害自己。所以,這種可能性,除非有人早就與這黑蟒溝通好了,而能直接與黑蟒下命令的,她想不到別人會這麼做。
雖然還不能完全肯定鳳重就是墨祈,可想到他可能是,離歌這些時日一直壓抑的情緒終於找到了發泄口,她很想直接問,可然後呢?她想到了血誓,她不知道如果鳳重真的是墨祈的話,他需要做什麼犧牲才成了如今這幅模樣,才能重新來到她面前。
離歌不敢想,如果自己走錯了一步,豈不是毀了他的犧牲?
既然,他不想讓自己知道,那自己就裝作不知道吧。
鳳重刻的每一刀都謹慎小心,直到兩個時辰後,日落西下,鳳重才終於刻好了,他身上的衣服也都被冷汗浸透了。
離歌看着他:“你很熱嗎?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鳳重搖搖頭,不再多看離歌一眼,放下小刀,把刻好的木雕推了過去,木雕栩栩如生,看着就像是小了好幾號的離歌,她接過來,瞧着,朝着鳳重笑笑:“刻的很好,我很喜歡。謝謝你。”
鳳重一直垂着眼,從軟榻上起來,繼續站在一邊。
離歌轉過頭去問他:“你想要什麼獎賞嗎?我都可以答應你。”
鳳重搖搖頭:不用了。
離歌道:“你可以寫下來的,不用跟我客氣,否則,下次我都不敢再收你的東西了,可我又很喜歡,所以,你一定要寫一個。”離歌把不遠處的墨紙硯拿了過來,攤好了,親自磨好了墨,黑漆漆的眸子期待地盯着他看。
鳳重握着小刀刀柄的手又攥緊了。
離歌失望道:“那算了,既然你不願意,那以後我也不……”
鳳重卻是飛快拿起了狼毫,只是他並未用右手,而是用左手。
離歌奇怪道:“你是左撇子?”
鳳重搖頭,卻還是固執的用左手寫了幾個字:不必,爲姑娘效勞,屬下之榮幸。
離歌盯着那幾個字,許久都未說話。
鳳重奇怪地點了點宣紙。
離歌擡頭:“雖然你這麼說了,可我也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這樣好了,我幫你提高些修爲怎麼樣?這樣你就能用意念發聲了。”
鳳重卻是搖頭。
隨後匆匆就離開了。
離歌望着他的身影,垂着眼,望着那幾個字,指腹在其中那個“榮”字上,反覆摩挲着,離歌許久之後,才慢慢執起狼毫,寫了兩個字,是她自己的名字。
只是“歌”字,最後那一劃,金鉤鐵劃,遒勁有力,她把那兩個曾經墨祈寫下的字,重新拓在了那個容字上,最後的一劃,即使對方故意用了左手,可習慣果然還是很難改變的啊,最後那,一模一樣。
她紅着眼圈,抹了一把臉,把那兩張宣紙都給毀掉了之後,才抱着那木雕笑了起來,又哭又笑的,若是此刻寢殿外有人的話,會以爲她瘋了。
鳳重把晚膳端過來時,離歌已經恢復了先前的模樣,冷冷淡淡的,沒再理他。
只是她故意夾了自己不喜歡吃的膳食,沒有擡眼,卻也能發現鳳重的注意力看了過來,離歌於是就多吃了幾口自己討厭的胡蘿蔔。
鳳重等最後收拾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離歌回望過去:“怎麼了?”
鳳重搖搖頭,匆匆就回去了。
離歌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彎了彎眼。
只是兩日的時間很快就過了,因爲鳳重很可能是墨祈,離歌再見到蕭非衣時,心情也沒這麼糟糕了,甚至還給了一個笑,雖然很淡,卻讓蕭非衣着實很詫異,“阿璃,你心情很好?”
離歌嗯了聲:“能去人界了,自然高興。”
蕭非衣倒是也不介意,她心情好了,他瞧着也高興:“可有什麼要帶的?因爲人界對魔很……所以,需要暫時壓制住魔氣,你可會?”
離歌道:“會。”
他們這次一共就去了十幾個人,包括蕭非衣以及玄青,還有其餘的十幾個對蕭非衣極爲忠心的魔衛。離歌在蕭非衣離開之前道:“把鳳重也帶上。”
“嗯?爲何?”蕭非衣聽到那個名字,皺皺眉。
“他不是人嗎?對人界應該比較瞭解。”離歌道。
“我們到時候可以……”
“我還歡喜他刻的小人,不行?”離歌皺眉道。
蕭非衣想想不過是多帶一個人,很快就讓人通知鳳重了,不過,他親自帶着離歌離開魔界,鳳重因爲修爲低,則是由魔衛帶着。
蕭非衣與離歌直接落在了凌國都城的一個廟裡,四周並無任何人,只有門口停着一輛精緻的馬車,隨後不多時,玄青等人也都到了,渾身的魔氣也都斂了去,除非是得道高僧或者老道,否則,絕對察覺不到他們身上任何的魔氣。
蕭非衣暫時用易容珠改變了容貌,戴着面具,成了一個富家貴公子。
離歌直接變成了狐狸,慢悠悠趴在了蕭非衣的肩膀上。
蕭非衣本來還覺得這樣不妥,可看到離歌肯靠近他,也就沒反對了,如果她想變回來,隨時都能變回去,倒是也沒堅持了。
只是跟在玄青身後的鳳重,看到這一幕,瞳仁縮了縮,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一行人上了馬車,很快進了都城,住進了凌城最大的客棧裡。
只是離歌沒想到的是,她剛住進這客棧不過一日,就遇到了一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