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中,水澈率百官站在大殿內左右側等候國師冠賦出關。
水卿衣到了大殿,便瞧見水澈一臉喜色,顯然對冠賦頗爲看重,鳳眸微轉,擡眼望着太極殿對面的高塔,心裡隱隱有些期待那素昧蒙面的國師。
水澈雖然中藥被水芊鳶用攝魂術迷惑,但她不認爲國師那點神棍的力量能得到水澈的倚重,怕是也有過人之處,只是不知他是水澈的人,還是…
視線若有似無的掃過一旁盛裝以待的令貴妃,眸子裡略帶深意。
傅琴,似乎對這國師也很期待,這齣戲越來越有意思,所有人都到齊,只看誰能在這場沒有戰場硝煙的暗鬥中,脫穎而出!
“父皇…”水卿衣走近,微微欠身,便敏感的覺察到有不同來自四周的目光。
“衣兒,來,父皇待會引薦你會會國師,讓他給你卜一卦。”水澈心情愉悅,目光閃耀的望向緊閉的塔門,國師已經進去閉關三年,不知突然出來,是有所頓悟,還是即將有大事發生。
水卿衣神色一滯,隨即恢復常態,冠賦…興許她自身便可試探出他是不是有窺探天機的本事。
“也好,算算兒臣可有帝王相,若真的有,那便順應天命!”水卿衣脣畔含笑,水眸卻把衆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水澈白髮飛揚,縈繞着如雪晶瑩剔透的光澤,映着他的臉更是如神祗,有如水中蓮,不染塵世。
“好,衣兒若不依,父皇也不准許!”水澈寵溺的看着水卿衣,恍然間仿若瞧見年少時的鳶兒,她身上的氣息更爲濃郁,而日夜伴隨在他身畔的水芊鳶,總感覺不對。
“澈哥哥,門開了。”一直候在身後的水芊鳶適時的提醒,明明她是水卿衣的孃親,可那父女倆融洽的相處,她反而像是個外人,如何也插足不了。
鳳眼閃過不易察覺的嫉妒,手指捏緊了袖擺,一派慈愛的說道:“衣兒,待會見着國師,切莫要胡鬧。”
“母后,在您心中,兒臣就是隻會胡鬧之人?”水卿衣嘴角掛着冷笑,眼底森冷的沒有一絲溫度,似要將水千鳶的血液凝結。
水芊鳶臉色微微發白,她不知哪裡出了錯,讓水卿衣對她如此冷漠疏離。
“衣兒,你是對母后三番兩次阻撓你上朝堂之事,才與母后有隔閡麼?”水芊鳶伸手想拉住水卿衣的手,卻被避開,眸光微暗,嘆息的說道:“罷罷罷,你心已決,母后若再插手,反而不通情理,壞了我們母女情份。日後多加提防,凡是多與你父皇商談,也可以找赫兒。”
“母后,人是會變,我需要母愛,卻不是累贅,十五年來,沒有母女之情我也好好活過來,十五年後未必我就非要不可。若你幾次三番的爲別人從我這奪得什麼好處,我奉勸你還是省省心,別忘了只有我體內流淌着你的血液,宣王…說來也是個外人罷了。”水卿衣眸子裡沒有絲毫波瀾,成大事,她必需忘心忘情,她不想逢場作戲,爲了不相干的人拖累百里玉,而她恰好,也有這種擺高姿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的能耐。
爲何還要屈身做戲?
白搭!
水芊鳶神色一震,未曾料到她如此冷心冷情,連母女情份也不顧,當真是鐵石心腸。
“衣兒,母后是想要補償你纔會以爲你好的情況做打算,若這些不是你想要的,想要展翅高飛,母后心痛,但也會支持你。”說着,鳳眼蘊含着淚花,哽咽的拉着水卿衣的手說道:“母后不曾覺得之前有做錯,都是做孃的爲子女安危着想出發,不會與你道歉,龍虎令雖然掌控半壁江山,卻也是定時炸彈,宣王不管如何,日後不是爲皇也是輔佐你的近臣,回去後,你好生想想。”
水卿衣湛藍的眸子閃過譏笑,反手握上水芊鳶的手臂,手指不知有意無意的搭上水芊鳶的脈搏,剛觸上,手指一頓,蹙眉凝神,卻絲毫沒有探查到內息,那一瞬是錯覺?
“母后,你的修爲?”水卿衣眉宇皺成川字,不能理解的看着水芊鳶。
水芊鳶手臂下意識的揮開水卿衣的手,驚慌的後退幾步,正巧看着水澈轉身,低着頭斂好失態的神色,盈盈含淚的說道:“衣兒,母后的修爲已毀,這生都不可再修練。”
水卿衣惱怒,差一點,只差一點便會讓她露出原形。
“母后,你可知修爲爲何被毀?”水卿衣不甘心,步步緊逼,她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當初被楚南擎…”
“衣兒!”水澈嚴厲的打斷水芊鳶的話,呵斥着水卿衣,第一次嚴肅的口吻說道:“衣兒,你母后修爲被毀,那都是爲了救你,此事以後莫要再提!”
水澈聽聞水芊鳶提到楚南擎,心裡的那根刺被撥動,以至於對一次對水卿衣動怒。
水卿衣一怔,愣愣的望着水澈,死死的捏緊袖中手,她敢篤定水芊鳶是假貨,若是本尊豈會不知是因她而毀?甚至會不記得蒼焰真經修煉到頂峰,便會續筋洗髓,她竟也不知。
心底有些迷惘,爲何她會知曉孃親不爲人知的秘密,卻不知這些事?
“衣兒,父皇…”水澈看着水卿衣怔忡在原地,思緒飄遠,心裡有些內疚,他不該衝動,可…道歉的話,他真不知該如何說出口,動了動脣,終是不再開口。
水卿衣自然不會與水澈生氣,即使生氣,也該壓在心底,自己如今要依仗他,怎能甩臉子給他看?
“父皇,衣兒逾越了,不該質問母后。”水卿衣神情真摯,對着水芊鳶點頭。
水澈很高興,心底對水卿衣的愧疚更深,拍着水芊鳶的手背說道:“你是做孃的,莫要與衣兒計較。”
水芊鳶神色變了幾變,嘴角勾脣一抹惑人的媚笑,拉着水澈的手說道:“澈哥哥,鳶兒怎會與衣兒計較,雖然想起了很多過往不想回憶的事,但衣兒也是爲了我好,防止有人冒充…”說到最後,有些失落,爲水卿衣的不信任。
果真,水澈聽了她的話,不贊同的掃了一眼水卿衣,無奈的說道:“衣兒,日後不許再試探,她就是你孃親。”
水卿衣蹙眉,對上水芊鳶挑釁的眼神,心沉如石,看來她也不打算在自己面前僞裝了,這樣也好,免得撞出母慈子孝的模樣。
“出來了,國師大人出來了…”就在氣氛陷入冷凝之時,“嘭”一聲,厚重的鐵門開啓,撞擊在牆上,如寺廟上敲響的鐘鼓,伴着遠古佛音莊嚴虔誠的迴盪在耳邊,顫動人心。
水卿衣嘴角微勾,這出場就製造了非常好的攝人效果,若冠賦氣場過人,定會讓百官拜服。
“衣兒,隨父皇出去迎接。”水澈眼底光彩流動,跨步走了出去。
水卿衣隨在身後,一同出去,站在水澈身後,望着一襲黑袍的男子穩步從黑暗的塔門走出,一張薄薄的面具覆面,寬大的黑斗篷披在身後,蓋住頭,只露出一雙幽深如漩渦的眸子,平波下掩蓋着洶涌浪潮,一張削薄的脣蒼白毫無血色,不顯病態。
“皇上,不必親自迎接。”冠賦薄脣微張,視線掠過水卿衣之時,微微停頓,眼底掀起浪潮,片刻,歸附平靜。
水卿衣卻沒有錯漏他那一絲淺顯的波動,眸光微閃,心底給冠賦定位。
“國師閉關三年有餘,此次出關,是遇到難題,還是算準天下局勢有變?”水澈待冠賦如多年的友人,絲毫沒有端起一國之尊的架子,平和而關切。
“塔中修煉三年,參悟閉塞,賦要四處走走,適才出關。”冠賦言語清冷,不熱絡又不顯疏離,手背立在身後,目光極淺的望着水卿衣,開口道:“另,南詔出現孤王帝星,能助南詔一統九州,卻也能讓南詔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水卿衣眼皮子一拉,遮住複雜的神色,他這話不用想也知道是指她,最近她要做女帝的話題太熱門,他是趁勢把她壓下去,還是託福一把?
“哦?國師如何看?”水澈寵溺的瞥了一眼水卿衣,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皇上心中已做了打算,天下之事,冥冥之中只有定數,南詔興亡取決於皇上。”冠賦高深莫測的睨了眼淡定自若的水卿衣,詢問道:“想必這位是長樂公主?”
“正是,衣兒快快見過國師。”水澈含笑催促道。
“不用在乎虛禮。”還未等水卿衣有動作,冠賦制止,擡眼望着殿內的百官,觸及到水冥赫與水墨,輕嘆道:“皇上,南詔江山,定要天外來客才能拯救!”
水澈眼底閃過深思,目光晦澀的注視着水卿衣,搖了搖頭,心裡已然有了決定。
天外來客…水卿衣卻是心底震動,原來這神棍有點料,瞧出她不是屬於這異世的麼?暗指她能保南詔萬里山河?
“國師的意思是…”水卿衣打算試探一番,興許是巧合也說不定?
“長樂公主比賦更清楚纔是。”說完,便踏步進殿。
水澈看了一眼國師,轉頭對水卿衣說道:“國師的話從未失過準頭,若不是當年欠朕一個承諾,也不會屈居南詔,日後莫要再試探他,於你不利。”長嘆一聲,便進殿,冠賦天縱奇才,通天文地理,爲人高傲,脾性古怪,最是容忍不得他人質疑。
水卿衣頷首,心知水澈是好意叮囑,同時對冠賦有了認知,他還真的看出自己的靈魂不屬於蒼冥大陸。
那麼,接下來他會如何?拿此事做文章麼?
這樣想着,心不在焉的進殿,心裡快速的想着應對之策。
“國師可有說什麼?”水芊鳶移步到水卿衣身旁,低聲問道。
水卿衣覺着好笑,之前纔在她面前暴露身份,如今,有事一副慈母模樣,憂心忡忡的掛念着她,看着她就想反胃作嘔。
“他說…”水卿衣故弄玄虛的拉長音,就是沒有急着說出後文。
水芊鳶生怕國師會在水澈跟前預測到她的身份,心都提到嗓子眼,緊張的看着水卿衣,暗自悔恨不該這麼早暴露身份。
“鳩佔鵲巢,讓父皇儘早把人端了。”水卿衣眼底溢出笑意,她這是緊張過度,而自己正是要她提心吊膽,越是如此,越容易暴露短處,讓人抓住破綻。
她如今,迫切的想知道她是誰派來的,孃親如今身在何處,可有危險?
雖然,暗處的那人把假的人安排到父皇身邊,在目地沒有達到前,孃親絕對的安全,卻不知後面會不會有變數,儘早找回來,她纔會安心。
眼下,最重要的是讓父皇發現她是個冒牌貨,一同尋找孃親的下落。
水芊鳶眼底閃過怒氣,知道水卿衣在逗弄她,卻也不得發作,緊緊的攥着手心,瞥到水澈走來,眼珠子一轉,鳳眼氤氳着水汽,溫柔的說道:“衣兒,國師德高望重,怎會是戲言?”
“神明之說若不是親眼所見,定然會有猜忌,鳶兒,之前我有教導衣兒,你就莫要多說,她性子執拗,不愛聽會耍小性子。”水澈感念着當年冠賦救水芊鳶一命,當年的水芊鳶根本無法服食血凝果,是冠賦用修爲替水芊鳶續命,而血凝果責備冠賦服食,冠賦一直認定是他有恩於他,便留在南詔做國師,十多年來,替南詔化解大大小小的災難,有些甚至在災難來臨前,讓他做好預防,才致使南詔從第四大國躍進第二大國。
水卿衣看着水芊鳶有怒不敢言的模樣,心情愉悅,那點鬱粹之氣消散,不管如何,她算是明白冠賦不會動她,否則也不會說她會拯救南詔的話語。
心裡卻也留了心眼,他暫且沒有想法除掉她,那麼一定是有別的主意。
“父皇,信則有,不信則無。”即使她是穿越過來,對這鬼神之說應該要相信,可她堅信自己是個異數,心中始終難以相信那些神言論者。
水澈並不多言,望着被大臣圍攏保持一定距離的冠賦,悠悠的說道:“衣兒,我相信國師說的話有一定道理,他口中的天外來客定是暗喻你,雖然我不明白這幾個字的意思,也不想明白,不管如何,你始終是我的女兒。”
水卿衣動了動脣,也不知該說什麼,水澈這番言論,是表明立場,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選擇相信她。
“父皇,衣兒只能說在有生之年,只要我在,南詔便不滅。”水卿衣定下諾言。
水澈欣慰,轉身步上高座,手一揮,大臣立即站好,國師坐在水澈右下方的位置,視線一瞬不順的放在水卿衣的身上,似在透過她看什麼人。
“今日國師出關,朕心甚喜,另外太尉一職空設,水卿衣明日走馬上任,今夜擺宴御花園慶賀。”水澈的話無人敢質疑,即使對水卿衣擔任太尉這麼重要的職務,也無人該吭聲。
水卿衣望着那些跟吞了蒼蠅似的人,臉上油綠油綠,鄙薄不屑的看着她,不甘願的低頭。
心中明白,有三分之二的人不贊同她,在意料之中,若是都贊同無異議那纔有鬼。
放眼整個天下,除了百年前南詔出了個女攝政王,她便是第二個女官,且曾經是個胸無點墨,粗鄙惡俗的草包,隨便拎出一個人都比她強,誰人會服?
“各位大臣若有不滿之處,可以說出來,不必憋在心底難受。”水卿衣直直的望着曹將軍,恐怕這次他要升遷太尉花了不少功夫,被自己這程咬金半路殺出來,心定鐵定有怨言,何況,還是他瞧不起的女人!
“長樂公主盡然如此說,曹某也就不客氣,公主身爲女兒家就該養在深閨相夫教子,躋身朝堂,擔任軍事武職,實在難以讓人信服。”曹浩長的人高馬大,粗獷的體格隱隱給人帶來壓迫感。
“曹將軍可是瞧不起女兒身?”水卿衣不惱不怒,淺笑的望着曹浩,看到他眼底的嘲諷,輕輕的笑出聲:“今日我若不拿出真本事,恐怕曹將軍日後會給我排頭吃。”
曹浩冷哼一聲,原本升遷在望,卻不想被這娘們給擋了升官之路,豈能有好臉色?
“曹某念在公主是女兒身,不與你一般計較,女子就該拿着繡花針,繡繡花,縫補縫補衣裳,哪能主持家國大事,上戰場殺敵?”曹浩毫不遮掩他話裡的鄙夷,若是個比他各方面強的人,他還服,女人?哼,該幹嘛幹嘛去!
“曹將軍,你怎知女人不能上戰場殺敵?若不能,你母親怎生得出一個會上戰場殺敵的兒子?”水卿衣漫不經心的說道,眼底有着玩味,曹浩出身草莽,是隨着齊將軍的先鋒,自齊將軍護駕殉職後,便提拔了他。也沒有辜負水澈的賞識,成爲南詔第一猛將!
若不是她的出現,太尉一職,非他莫屬!
衆人憋笑,水卿衣說這話有點意味,拿人家母親開刷,曹浩又不能辯駁,議父母長短是爲大不孝,何況曹浩打心底敬仰他的母親,當年可是山頭女土匪,搶了他文弱書生的父親爲壓寨相公,若他說不像母親,更不可能像肩不能提手不能拿的父親,不是在暗指母親不潔,他不是父親的孩兒?
“長公主若能有家母風範,曹某定當效力與你。”曹浩氣的臉紅脖子粗,咽不下心中這口惡氣,撂下豪言。
“有何不可?”水卿衣挑眉應允,等的就是這句話!
“東面有紅光,太兇之兆,不宜見血!”就在這時,國師突然開口。不知是替水卿衣解圍,還是當真今日不宜見血,可誰知道呢?
“錯!紅光東起祥瑞之光,是爲大吉之兆,該來點開門紅!”水卿衣筆直的立在殿中央,渾身散發的凜然之氣,仿若渾然天成,頗有幾分上位者的威嚴。
“不知所謂!”曹浩被水卿衣輕蔑狂妄的話激怒,提着一旁侍衛遞上來的大刀,走出殿外。“如何比試?”
“隨將軍的意。”水卿衣聳肩,無所謂。
看在曹浩眼底,那是**裸的挑釁,眼底燃燒着一簇一簇的火焰,“一招定勝負!”
話落,大吼一聲,提着刀衝了上來,水卿衣站着不動,直到他走近,袖中甩出兩條紅綢,一條捲住曹浩的大刀,一條直擊曹浩面門。
曹浩腳步一錯,凌空一躍躲開,穩住腳步,直覺一股清風拂面,一把匕首刺在他的肩膀。
“噗——”利器刺破骨肉,水卿衣拔出匕首,雙手垂在身側,鮮血順着匕首滴落在地上。
“末將見過太尉!”曹浩是條漢子,願賭服輸!
大殿之中的大臣驚愕的回不過神來,這就是傳言只會三腳貓功夫的公主?
那他們都可以去死了!
令貴妃眸光微閃,眼底隱匿着陰毒,看着那一襲紅衣女子,迸發出蝕骨的恨意。
“將軍快快請起,日後還要多加請教。”水卿衣很滿意她震懾的效果,轉身,紅衣飄飛,眉目冷清的望着殿內,清冷的說道:“還有誰不服?快來給我祭刀,它太久沒有飲血,都變鈍了。”
衆人看着她認真擦拭着滴血的匕首,寒毛頓豎,盯着腳尖不敢出聲。
“既然你們沒有異議,下次被本宮聽到嚼舌根者,那就祭刀吧。”水卿衣眼底閃過狠辣,話音一轉,對着水澈說道:“兒臣腳傷未好,晚宴就不參加了,還請父皇准奏。”
“準了。”水澈對這女兒越看越歡喜,眼底露出滿意的笑容,掃過屁都不敢放一個的大臣,覺得是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否則都認不清楚身份!
水卿衣轉身之際,便聽到慵懶的聲線響起:“父皇,兒臣有政務要忙,晚宴也就不參加了。”說完,不等水澈回話,轉身離開。
水卿衣望着他別有深意的一眼,撇了撇嘴,踏出太極殿,轉角便瞧見水冥赫依靠在石柱上,散漫的說道:“真慢!”
水卿衣抿脣,緊皺的眉頭展露她的不悅。
“喲,記恨本王?”水冥赫戲謔的俯身望着水卿衣的瞳孔,看着湛藍的眸色裡倒影出他的俊臉,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狷狂邪肆。“果真唯小女人難養也。”
水卿衣滿頭黑線,若有人說我搶你飯碗,轉頭又跟你哥倆好,彷彿啥事都沒發生,勾肩搭背的凱天聊地,她自問做不到!
“宣王還漏了一句,本宮倒是覺得與你挺配!”水卿衣反脣相譏,小人難養也…他倒是挺符合的!
小人麼?
水冥赫頭一歪,笑的更爲妖孽,雙手探上水卿衣的腰身,還未碰觸到,眼眶一痛、一酸、一麻,他便知道被上記號了。
“別,下次咱不打臉行麼?本王除了這張臉騙騙小姑娘,沒有拿得出手的,若是被毀了,本王日後便纏上你。”水冥赫捂着他那張清雋秀雅的臉,心疼的從懷裡掏出瓷瓶抹藥。
水卿衣看清楚他手中的瓷瓶,嘴角微微抽搐,他倒是有先見之明,隨身備着。
“除了你這張臉,沒什麼地方可以讓本宮揍!”水卿衣冷笑,水冥赫從三無人員被她正式規例成三等敵人,自是沒必要講客氣。“宣王還欠着本宮房契,什麼時候還給本宮啊?”想到那日進斗金的房契,心中深深的不捨。
水冥赫抹藥的手一頓,邪笑道:“不給,你別忘了我們是死敵!”
水卿衣扶額,他們這摸樣像麼?
“不給也行,聽說慕家大小姐看上我樓裡的青衣,寂寞的很缺男人,若是我把你扔給她,相信她會給我開幾間小倌館。”水卿衣‘提醒’着水冥赫,我不是非你手上的不可。
水冥赫想到楚慕瑾的慘狀,手指一個哆嗦,差點戳瞎眼睛。趕忙說道:“別,本王這不是打算替你保管幾天,要給你也可以,但是你要請本王吃頓飯!”
水卿衣緊了緊拳頭,忍住想要把他揍死的衝動,很想扳開他的腦瓜子瞧瞧,裡面是什麼構造,哪有和她搶皇位,還要她請吃飯?
“好!”水卿衣心思一轉,爽快的應道,足尖一踏朝宮外而去。
水冥赫望着那輕盈如燕的身姿,嘴角勾出彎弧,緊跟着到了繁華的東街。
看着水卿衣走走停停,在人羣中穿梭,完全沒有找個地方停下來的意思,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水冥赫就像把她拎出來,直奔酒樓。
“快點跟上!”
就在他出神的檔口,水卿衣清冷的嗓音響徹在耳畔,當即追了上去,看着她站在擺着雲吞的麪攤前。
“傻愣着幹嘛,你要吃米線還是雲吞?”水卿衣深嗅着久違的味道,食慾完全被勾出來。
“這裡?”水冥赫回不過神來,她在人羣裡擠來擠去,就是爲了請他吃一碗…粗食?
張望着四周的環境,還有不明昆蟲在到處亂飛,木桌上佈滿黑色污漬,油污泛着亮光,光是看着就沒有了食慾。
水卿衣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第一是爲了惡整他,第二是這裡的雲吞確實不錯,幾次路過都是門庭若市,今日大約還未到用膳的點,所以只有零星的幾人。
水卿衣沒有廢話,接過老闆遞來熱騰騰的雲吞,隨便找個空位坐下,拿着木筷吹着熱氣‘哈呼哈呼’的吃起來。
“真的好吃?”水冥赫看着她一臉讒樣,燙的下不了口,也往嘴裡塞,不斷的吹着熱氣,手也沒有閒着扇風散熱。
wωw⊕ тTk án⊕ c ○
水卿衣根本說不了話,只能點着頭,嘴裡熱的吞不下去,可是鮮美的口感刺激着味蕾,根本不捨得吐出來,毫無形象的哈氣。
水冥赫乾嚥一口唾沫,也在她旁邊坐下,拿起一邊的筷子,伸到她碗裡去夾一個嚐嚐,看是否如她表現的那麼美味,可下一刻,臉黑如墨的甩筷暴走。
水卿衣看到那碗裡多出來的筷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張嘴,裡面冒着熱氣的雲吞‘啪嗒’掉落在碗裡,還連着銀絲,混跡在漂浮着的雲吞中。
水冥赫錯愕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直直的看着她血紅的脣上掛着銀絲,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着耀眼的光芒,彷彿在向他示威!
水冥赫臉色鐵青,‘啪’一聲,撂下筷子,口氣不善的說道:“你不是要請我吃?”
“我是要請你吃,可沒請你吃我碗裡的,不知道你筷子上有你的口水,是要噁心我敗壞胃口報復?作爲有身份的人,是要文明,懂?”水卿衣翻了翻白眼,繼續吃着香噴噴的雲吞。
水冥赫臉皮子狠狠一抽,口水?噁心?這都是說她吧?
“女人,你是你的口水!”說着,水冥赫指着碗邊上的可疑液體,依舊閃着晶瑩剔透的光澤。
“你用膳筷子不會沾口水?”水卿衣看白癡的眼神瞅着水冥赫一眼,繼續進食。
水冥赫險些被生生氣噴出一口鮮血,粗梗着脖子,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想到在閩城搶食的過程,捏了一把冷汗,他怎麼就忘了這女人有多噁心?
看着她吃的差不多,也叫上一碗,看着面前散着熱氣的雲吞,水冥赫慢條斯理的吹冷,正要放進嘴裡,只見一道不明的飛行物落在米白的雲吞上,極爲刺目。
“水卿衣!”水冥赫咬牙切齒的看着雲吞上的菜葉,擡眼便看到水卿衣滿臉滿足的捧着肚子打飽嗝,還能眼尖的瞧見吐沫星子朝他碗裡飛濺而來。
“啊?”水卿衣反應慢半拍,看着水冥赫怒視她,打着哈哈訕笑道:“你快吃,我吃飽不用了,這裡的口味真的很好,比宮中的膳食好吃太多。”
說着,在水冥赫的注視下,用舌頭舔着牙齒上面沾的殘渣,塞在縫中的用小指摳出,滿不在乎的一彈,似長了眼一般朝水冥赫俊美無儔的臉上粘去。
“嘭!”水冥赫撇頭躲開,忍無可忍的踢倒凳子,陰沉的盯着水卿衣。
“那什麼,你既然是我的仇人,連我的渣渣都視你爲敵,下次就不要讓我請用膳了,不,以後見面不用友好的打招呼,我怕下次不知道身上什麼東西朝你臉上招呼!”水卿衣散漫的託着下巴道,看水冥赫還算順眼,只是…嘖嘖…心眼不好。
“誰說我們是仇人?”水冥赫聽聞,低低的笑出聲來,碗裡的熱氣映着他的臉泛着粉潤水色,如三月桃李。
水卿衣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上次不是明擺着要和她奪皇位麼?
“太白樓的話,您該不會是健忘了?”水卿衣危險的眯着眸子盯着水冥赫,好似他一點頭,便擰下他的腦瓜!
“衣兒,你誤解本王的意思了。”水冥赫伸着腦袋,與水卿衣間隔一指的距離,玩味的說道:“還有一種方法,你爲何就不想呢?你不與本王合作,那本王就單方面和你合作,只要把你娶到手,不什麼都有了嘛?實在不行,本王委屈些,做個男後瞧瞧。”
水卿衣無語,還有人比他更不要臉麼?
“你要和我搶男人?”水卿衣好整以暇的翹着腿,似笑非笑的望着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的男人。
水冥赫臉一紅,輕咳一聲,桃花眼裡蒙上一層水汽,斜睨着水卿衣,上下打量道:“我覺得百里玉着實瞧不上你纔對。”
“嗯,該瞧上你?”水卿衣木着臉點頭。
“這也是應該的,本王美名揚天下,愛慕的人已經跨越了性別,實屬正常!”水冥赫一臉得意,明明很享受,卻又裝出無奈的模樣,表示他也很受困擾。
“孩子,你該面基了!”水卿衣拍案,覺得她應該要把他撮合給北轅塵,兩個妖孽在一起,多麼的有愛?
“剛纔見過父皇了!”水冥赫不明所以的看着水卿衣。
水卿衣兩眼放光,原來他看上了父皇,腦子裡自動腦補着那驚險刺激的畫面,鼻子一熱,水卿衣當即仰頭捂着鼻子,眼底露出興奮的光芒,偏生要強壓下,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口味太重!”
“嗯?”
“雖然你們的愛不容於世,不被世人所接受,但是你要相信世間是有真愛的,父皇雖然和你有血緣,在真愛面前顯得太渺小,我全力支持你。”水卿衣兩眼放光,想到她偷偷畫的美男集小冊子,又能添上一段故事而激動,到時候讓人畫出來,編纂驚天動地的悽美愛情故事,估計很受小姑娘們的喜愛,又能大賺一筆。
“……”水冥赫滿頭黑線,只感覺有無數只烏鴉從頭頂飛過。
“唉,你有沒有偷窺到你後院裡的女人有什麼秘密?”水卿衣完全掉錢眼裡的模樣,眼底閃着金錢符號,她打算開一間販賣八卦、大宅裡不爲人知的辛秘史,肯定會很火爆吧?
“水卿衣,本王有你說的這麼猥瑣?成天干偷窺的勾當?”水冥赫覺得他身爲男人的自尊受損,臉色不虞的瞪着水卿衣。
水卿衣有些悻悻然,無趣的起身,轉身打算離開。
“你還未付賬。”水冥赫看着大刺刺離開的女人喊道。
“你付銀子。”
“爲何?”水冥赫錯愕的問道,不是請他吃麼?
“浪費糧食是可恥的,死了要下阿鼻地獄受酷刑,看在你娛樂我的份上,我就把付銀子的差事交給你,也算是做好事一件,將功抵過,可以免遭阿鼻地獄的罪罰。”水卿衣嚴肅的說完,擺了擺手,一副不用太感謝我的模樣,大搖大擺的離開。
“……”世上還有比她更無恥的人麼?
水冥赫磨牙霍霍的盯着水卿衣的背影,恨不得眼底噴出兩火球,將她鑿穿!
……
水卿衣想到水冥赫一臉菜色的模樣,心情大好,回到寢宮,便看到冷霧在殿內來回踱步。
“主子,赫連尋要見您,就約在慕家。”冷霧不知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主子打算要上門去會會,沒料到他找上門來了。
“走!”水卿衣毫不猶豫的腳尖一轉,直接破窗而出,朝慕府而去。
冷霧抿脣,收惙一些禮品,也隨在身後跟去,到了慕府,便瞧見主子被攔截在門口。
“主子,怎麼了?”冷霧看着怒氣騰騰的水卿衣,不解的問道。
“上門拜訪必須要送禮,還有銀錢標準,否則閉門不納,天殺的,難怪是首富,還有更坑的麼?”水卿衣一臉憤恨,她也說爲何赫連尋邀請她見面來慕府,原來等着坑她銀子呢!
“主子,要多少?”冷霧愁眉苦臉的看着手中的薄禮,是按照水卿衣制定的送禮標準,不知夠不夠。
“五百兩!”說到這,水卿衣又是一陣心絞痛,尼瑪,還要按照身份的不同來收費,幸好他們不知道她是太尉,否則,就要一千兩,雙倍!
冷霧舒了口氣,幸而她懷裡藏了一根人蔘,否則進不去打道回府,日後主子在外也免不了遭受白眼!
“老爺剛纔來通傳,公主殿下剛剛上任太尉一職,需繳納一千兩禮品!”護衛瞥了一眼冷霧手中的禮品,原話告知。
“……”水卿衣欲哭無淚,想嘛嘛靈驗,恨不得自抽兩嘴巴子,不爲惡勢力屈服的掉頭走人,可這條門不得不進啊!
含淚示意冷霧遞上禮品,想着快用膳了,怎麼着也要用完膳把掏出去的吃回來。
水卿衣被帶到百花園,裡面全都是光禿禿的樹椏,一點綠都沒,更遑論花了…
“公主駕到,草民有失遠迎,還望公主莫怪。”慕海嘴上說着莫怪,屁墩穩穩的坐在凳子上,一點都沒有要迎接的意思。
水卿衣也不計較,看着圓頭肥腦,腆着大肚子的慕海,笑道:“哪裡哪裡,慕員外千金難求一見面,本宮哪敢怪罪!”
“哎呀呀,說了讓他們不要讓公主破費,瞧瞧這些辦事的,就是不讓人省心,公主能來令寒舍蓬蓽生輝,定要夾道相迎。”說着,慕海一頓,爽朗的笑道:“公主下次再來,定當先知會草民。”
水卿衣下意識的捏緊了拳頭,暗斥:老狐狸!
“不知赫連找本宮有何事?”水卿衣想到正事,也不予慕海計較,徑自坐到赫連尋旁邊。
赫連尋溫雅一笑,端起茶壺替水卿衣斟茶,不徐不緩的說道:“公主,國師出關,你要小心。”
“你認識冠賦?”水卿衣脫口而出道。
赫連尋點頭,正要開口,便被慕海洪亮的嗓音打斷:“公主,這到了用膳的時辰,可要留下用膳?”
水卿衣本來打算連本帶利吃回去,此時心思又在冠賦身上,點了點頭,示意赫連尋繼續。
“那公主點餐。”說着,慕海笑眯眯的地上菜單。
水卿衣心想,慕海招待挺周全,按照客人喜好上菜,可接過菜單看着玲琅滿目的菜色,差點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