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個倒黴的第一天開始,他,和周震在美國的生活就算正式開始了。他每天的日程安排侷限在吃和拉兩件事上,偶爾會去花園裡曬曬太陽睡個下午覺什麼的。那只是偶爾,在周震不在家的時候纔會進行的娛樂。在周震在家的時候,他通常都老老實實的待在屋裡。
至於周震,他現在十分懷疑他是因爲破產纔到美國來躲債的。周震現在幾乎是天天待在家裡,沒怎麼看見他辦公,爲數不多的幾次碰面都是在大廳和廚房之類的地方。而且他時不時的行蹤會很神秘,有時候是一個下午,有時候是一整個白天,具體的時間並不固定。唯一固定的是,他一準兒會在晚餐前回來。
就像今天,廚子做了烤小羊排和洋蔥圈。他,和周震,兩個人圍坐在圓桌旁,共進他們和諧溫馨的晚餐。
“幫我把鹽遞過來。”
孟無妨假裝沒聽見,他現在要想的就是早點吃完然後趕快走人。在這種被強迫的狀態下,他不能理會周震的任何一句搭訕。因爲有一句就會有兩句,然後就會沒完沒了。
“我說,幫我把鹽遞過來。可以嗎?”
“鹽就在你一伸胳膊就能夠着的地方。”他一邊快速的進食,一邊頭也不擡的說,“你自己可以拿。”
“可他就在你的右手邊。”
沒人回答他,耳邊響起的只有更快的咀嚼聲和餐刀的摩擦聲。“好吧,我自己拿。”
值得一提的是,並沒有人因爲這個小插曲而心生不快。氣氛還不錯。
周震保持優雅氣派的坐姿,一點兒一點兒專心的對付他盤子裡的小羊排。好像他在完成一件了不得的藝術品。
孟無妨用刀子一下一下扒拉着亂七八糟的羊肉,發出惱人的吱啦聲。
兩人相對無語,但總體上來講並沒有什麼嗆人的火藥味。本來是可以相安無事的吃完,然後去各幹各的,這樣一來,情況雖不會太好但也不算太壞。如果周震沒開口,本來該是這樣的。
“我看今天的花椰菜不錯,嗯,就在你右邊。”
這其實是句廢話。花椰菜,無論是什麼時候吃,怎麼吃,味道都差不多。說實話,這是個不太高明的笑話。周震也許只是想找個話頭,和他隨便聊上兩句。可就是這句話,把孟無妨身上的炮仗不知怎麼就給點着了。
周震話音落地,沉默一兩秒,就聽啪嚓一聲。孟無妨把叉子摔到盤子上。“你他媽什麼意思?!”
周震一愕,擡眼看他,狹長的微眯着,看不出喜怒,“怎麼?”
“怎麼個逼的怎麼!你他媽的幹嘛非得整天整宿的在我跟前提醒我右邊!右邊!”
“我並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想的太多。”男人冷淡的開口解釋,面部表情生硬並沒有什麼變化。
“別說你不是故意的!你以爲我會同情你?!你是個什麼東西!你瞎了眼,那是活該!是你的報應!”
“是你的報應!你懂不懂?!”
喘着粗氣,胸口呼哧呼哧的一起一伏。他這麼放肆的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這是不應該的,他跟自己說,停下,快停下,這樣很危險。他不該再因爲這個男人起任何的情緒波動,這太危險了。可他管不住自己。
“你到底想怎麼樣?”男人問他,生硬而剋制的。
“我想讓你滾!滾的遠遠的!”終於還是沒忍住,孟無妨死盯着對面的男人,聲音甚至是兇狠的,“周震,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棍!混賬!”
逃跑似的躲回屋子裡,碰的關上門。他現在覺的不舒服,不舒服極了。心臟砰砰跳的飛快,腦子裡跟缺氧似的一陣一陣犯暈。他有些噁心,想吐。
自己這真的是老了嗎?可他還不到三十歲啊。他不知道自己還要這樣支持多久,一天,還是兩天,或者是一個月。不能再久了,他不能再跟他耗掉另一個十年。
他並不是一個時間的富有者。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身心具備。逃不了,又躲不掉,周震真的是把他逼入絕境了。他的面前只有一條路,而那盡頭的目的地,絕非是他所期盼的,或者說,是他害怕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