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無妨在病牀上躺了三天,孟無恙終於准許他坐在輪椅上偶爾下樓走動走動了。他現在胳膊吊在脖子上,胸口勒着着厚厚實實的夾板,往輪椅上一坐,遠遠的看簡直就是移動的人形怪獸。
儘管自己形象不堪,他還是非常積極努力的要求出去走走,哪怕只是樓下的花園也好啊。沒有行將就木的病人,沒有小孩子的哭鬧,沒有煩人的消毒水。只要給他一棵小樹靠靠,那裡就是天堂了。
對於可以下樓的提議,孟無妨是很期待的。然而孟無恙確是很不放心。姐弟倆不過分別一個上午,就叫她搞的像生離死別一樣。
孟無恙走前再三叮囑他,千萬要小心,有什麼需要就叫護士,不要不好意思,實在不行就等她回來。她再三強調,她只是去酒店收拾一下行李,很快就會趕回來。
幾天前看到的場面,顯然是把他的姐姐給嚇的不輕。幾個警察圍着他,還有一個情形狼狽的男人抱着他放聲痛哭。
警察的說法是有一名中國籍男子因涉嫌人身傷害被依法拘捕。他姐姐的說法是,那簡直就是個瘋子神經病。
神經病?他可不就是嗎。想起幾天前被毆打至昏迷的經歷,孟無妨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事情的前後大概,他大致是瞭解的。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周震和一個傷心欲絕抱頭痛哭的男人聯繫在一起。
周震。那是個混賬東西。他大概以爲自己天生就該被人愛被人擁戴,所以他格外的不把人的真心當回事。對他是如此,對KEVIN劉也是如此。
那個傢伙總是習慣性的擺出一種淡漠的高高在上的態度,彷彿這世上沒有什麼值得他特別關心特別期待的事。所有圍着他轉的人加起來,還不及他的腳趾甲重要。
即使是他來美國,即使是他把他從納德遜哪裡帶走。他也從沒說過要請求原諒一類的話。他倆之間,周震似乎是個永遠的旁觀者,悠閒在在的欣賞一個叫孟無妨的傻瓜出演的滑稽劇。有興致時,他可以來看看,調節一下心情,然後回到他自己的王國去。沒興致時呢,他就繼續演着一個人的滑稽劇。
這世界上,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逃,並不是因爲他不愛他。
然而不管怎樣,這一切都會有一個結束。好的也好,壞的也好,對於此時的孟無妨,都不失爲一個讓人期待的結果。
再見到周震,於孟無妨來講並不是一件意外的事。就那天的事後,就此消失不見,這恐怕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你好呀。”
他跟站在自己對面的男人打招呼。他盯着他看,看他的臉,看他的身形,雖然說不上精神煥發,但也和狼狽落魄絕對挨不上邊的。
臉色既沒有蒼白,身形也未見憔悴消瘦。看來自己的打是白捱了,這個混蛋,應該把他在警察局裡多關兩天。
孟無妨感覺到莫名其妙的憤怒,他瞪着那個穿着休閒西裝,戴着墨鏡的英俊男人,口氣不善,“警察局這麼快就把你放出來了?”
“是啊。”男人回答他。身子仍然是靠在花園的欄杆上,口氣平淡聽不出喜怒,還是那種什麼都無所謂的混蛋樣子。
“神經病。”
孟無妨黑着臉,低聲咒罵了一句,同時快速的轉動輪椅,他打算離開這。他可不能傷還沒養好,就被周震給氣死了。
然而他這個人一慣是在關鍵時刻出狀況的,這次當然也不能例外。輪椅轉圈的時候被石頭卡住了,卡的死死的,怎麼都拔不出來。
“你別過來。我用不着你管。”孟無妨惱羞成怒的大喊。
這顯然沒有人理會,男人步幅優雅,不緊不慢的走過來,微彎下腰。他以爲他是要把自己的輪椅擺正,但男人並沒有,他只是把兩手握在他的椅背上,微弓着腰,站在他身後。
“你離我遠點兒,周震,現在你出現在我五十英尺以內,我可以申請人身監護!”孟無妨微側着頭,聲音惡狠狠。
“你還想再進警察局嗎?!”
身後長久的靜默,如果不是那淡淡的菸草味和微薄的熱力,他幾乎以爲周震已經離開了。他感覺時間變的那麼長,這讓他長生一種錯覺,周震彷彿變成一尊石像,而他也是一樣,他們倆是會要這麼天長地久的一直在一起的。
“無所謂。”男人突然的出聲,打斷了他那些莫名荒誕的心思。
“你說什麼?”
“我說,無所謂。進去了就再出來。”男人壓低身子,湊近他,熱氣就噴在他的耳朵邊,“你信不信,我從前門進去,從後門就可以直接出來。”
“你!”
“我?”男人說着,輕聲嗤笑,那聲音裡分明是帶着調笑的意味,“我怎麼?”
“我以前跟沒跟你說過,你生氣,同我吵架的時候,耳朵尖是紅的。”
“你他媽的別碰我!給我滾開!”
他叫罵,周震也不還嘴,只是笑。手看似只是搭在輪椅上,其實是下了死力氣的,似乎打定主意絕不鬆手。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