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這幾日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夜裡不好睡,只好日裡補眠,這一來卻成了日夜顛倒,把侍候的人整得七暈八素,安梅和章嬤嬤兩個只好輪着來,有時秋冀陽忙,安菊和安竹兩個扛不住,只能她們兩個輪番上陣,和顏悅色的哄着夫人,歇午不可久,睡前幫着按壓腳,齊夫人和齊六姑奶奶看着食單,翻來覆去就是找不到那兒出問題。
後來齊夫人火大了,乾脆挑了一天就從早到晚就待在東跨院裡,盯着小小吃飯喝水,總算看出端倪來。
“偏食?”秋冀陽和寶親王妃異口同聲驚呼。
“是。看食單都沒問題,可是小谷主只挑素菜吃,正餐吃得少,因爲都吃甜的糕點填飽肚子了。”齊夫人邊說邊狠狠的瞪着小小,真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卻把自己整慘,整整五日,她與小姑兩個遍尋不着問題所在,還懷疑起自己的能力來。
小小很無辜眨着黑玉般晶亮大眼,滿臉無措的道:“我聞到那些菜味兒就不舒服嘛反倒是菊花甜糕、粟子蒸糕味兒甜,聞着就香,忍不住就吃多了。”
“那她夜裡不好睡?”這個問題非常困擾同牀共枕的男人,想問,小小又說不出所以然來,就只會往他懷裡鑽,什麼也不講,鑽得他心火起,卻消不得,因爲月份大了,寶親王妃怕小兩口太親熱惹出事來,紅着臉讓丈夫去跟女婿說,閨房裡現在諸事不宜。
於是惹火的人不明究理,着火的人是有苦難言,小夫妻兩就卡在那兒,中間還隔着肚裡的娃兒,狀況暫時無解。
齊夫人和齊六姑奶奶擅婦科,也知人間有妻子有孕,便與妻子分房,閨房再納房裡人侍候男人的,但小谷主夫妻兩,根本插不進其它人,她們也不希望說明白後,讓秋家長輩起了想法,要給秋會首收房裡人。
兩個人互相交換了眼神之後,便隱諱的拉了小小單獨談話去,是夜,屢屢上火的男人總算不在火燒火燎,小小侍候了丈夫一晚,難得的一夜好睡。
二月二十一日,風和日麗搬家出行的好日子,閉門謝客好些時日的寶親王府,出來一隊車馬,英偉壯碩的護衛,團團護住的那輛馬車,是寶親王特爲寶親王妃打造的,原是隨着夫妻兩去了幽州,回程時,馬車卻未隨行乘船返回,而是由循原路回京城,正好讓身懷六甲的小郡主乘坐。
車隊不長,倒是護衛的服色及居中的馬車引起了京裡衆人的目光。
這日遷居福安山莊,勉強撐着跟祖父母、父母親拜別後,一上馬車,小小不分東西南北,靠着秋冀陽沉沉睡去。
直到馬車扺達福安山莊,還是沒醒。
難得身心舒暢的男人,直接將小小從車上抱下來,送上內院用的青帷小車,然後自己也坐上去,龍從武站在一旁安靜的看着不發一語,而各院管事、管事媳婦們則張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待車子走遠,隨行的丫鬟、僕婦們都跟着走了,一個管事嬤嬤才驚訝的道:“會首怎麼坐上車了?”
龍從武冷冷的賞了她一眼。“會首受了傷,得養着。你們吩咐下去,管緊自己的嘴,主子的事情若有人敢非議,就別怪我嚴刑處置。”
秋冀陽久不在山莊,龍從武身爲大總管,又身爲會首的師弟,平日都是他在管着,臉一板威嚴立生,各管事們噤聲頷首,管事嬤嬤曲膝應諾,方纔驚呼的嬤嬤訥訥應是後,龍從武才放他們各自忙去。
自己則運起了輕功,幾個起落反倒比青帷小車快些抵達映園。
秋冀陽原本的住院映園是座四進的院子,龍從武早就命人整理好,在秋冀陽成親前就已重整粉刷過,裡頭擺的傢俱全是打寧州送來小小的陪嫁。
山莊裡的人都知道,龍總管會武,而且武功還不弱,所以他飛身落地在映園的院門前,福安山莊裡侍候的,都不覺得訝異,侍候小小的丫鬟們還沒繞過彎,沒看到他瀟灑如飛仙翩翩落地那一幕,反倒是一早就候在映園前的梅香和貴珠兩個看傻了眼。
梅香和貴珠兩個人年前就到福安山莊了,梅香雖是當家主母的陪嫁丫鬟,夫人遲遲未到,龍總管卻沒讓梅香和貴珠住進映園去,而是安排她們住在僕役羣房裡,因此一早,梅香和貴珠兩個就候在映園門前。
貴珠看着龍從武,羞紅了小臉,梅香則不屑的撇了嘴,這傢伙竟然敢不讓她住進映園去,平日就把她和貴珠拘在羣房裡,她本想比蘭香她們,早些與映園裡的丫鬟僕婦們打好關係,沒想到她的盤算全讓這男人給破壞了。
貴珠這一路從幽州到京城,總算有些明白了,夫人誰不派,偏分派她和梅香兩個押車,只怕她們兩個自以爲隱密的如意算盤,早讓人看在眼裡。
她們離開幽州時,夫人和會首才成親,正是蜜裡調油親熱得很,梅香有小算盤,卻做得太過明顯,叫人不得不防,而自己肯定是受了梅香的牽累,貴珠惱恨自己的愚蠢,輕信四太太陪房的話。
她不是陪房,本是景波山莊的人,其它的丫鬟早在夫人面前混個臉熟了,只有自己,還沒在夫人跟前有機會露臉,更不用說往會首跟前湊了,梅香跟自己不同,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回到山莊之後,只怕梅香就要搬進映園,而自己還是隻能待在羣房裡,等着有缺才能遞補上去,但也不可能進映園去服侍夫人了。
青帷小車停下,貴珠挪了腳步往前站,梅香雖不解,動作倒也不慢,跟着往前挪了挪。
貴珠瞄她一眼,見梅香粉臉微紅,明亮的雙目期盼的緊盯着青帷小車不動,心想,這賤蹄子還是沒死心哪自己可跟她不同,梅香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反觀自己在福安山莊裡無親無故的,若要往上爬,只能讓夫人留印象。
梅香伸手抿了抿鬢髮,拉整了衣裙,將那少女美好渾圓的胸房突顯出來,就盼會首一下車就能看到自己。
不過很可惜的是,車裡的人沒下來,映園的看門婆子卸下東角門門坎,青帷小車直接進院子裡去,直入垂花門前才停下來。
龍總管揮手趕開梅香和貴珠兩個,章嬤嬤和安梅幾人上前跟龍從武見禮,一行人徑自入內,卻沒有人招呼梅香和貴珠二人。
梅香站在一旁仔細的打量着隨行的丫鬟,竟發現許多熟悉的臉孔不見了,換上的全是她不認識的陌生臉孔,蘭香也不在其中,這是怎麼回事?她想要回夫人身邊侍候,夫人沒下車,也沒人招呼她,蘭香若在,至少會給她遞句話好安安她的心,可是蘭香竟不見了。
她轉頭想問人,卻發現貴珠不見了,她急急忙忙的追進映園去。
秋冀陽抱着小小回房,章嬤嬤和安梅兩個忙侍候着讓夫人安歇,秋冀陽則與龍從武在堂屋裡坐定,梅香毛毛躁躁的衝進來,一雙媚眼直勾勾的看着坐在上首的秋冀陽,他正皺着眉頭看着自己,梅香又些扭捏的上前想福禮。
龍從武嚴厲的斥問:“你是那個院子的?”
秋冀陽代答:“她是小小的陪嫁丫鬟。”
梅香聽了大喜,會首還記得她耶雙手絞着羅帕,嬌羞的紅着臉站在堂中。
安竹兩個正領着小丫鬟端熱水進來,見着這一幕,忍不住撇了嘴,安菊拉了她一下,兩人朝秋冀陽二人福了福,便領着小丫鬟進內室去。
“陪嫁丫鬟?那她待在這兒做什麼,不是該進去侍候夫人嗎?”龍從武問。
秋冀陽則端起茶盞道:“一家有一家的規矩,也許她在寶親王府裡學的規矩就是如此,一會兒你跟章嬤嬤談談,儘快讓小小身邊的丫鬟們學學莊裡的規矩。”
“嗯。”龍從武應諾,秋冀陽便開口問了幾句商業協會裡的事情,龍從武正要回答,見梅香仍站在原地不動,不由笑出聲來。“你還站在這兒做什麼?”
“嘎?”梅香傻怔的看着,原本嚴酷的龍總管突然像春花盛開般笑開來。
龍從武懶得理會她,朝站在一旁映園的小丫鬟示意,將梅香拉出去。
梅香聽到身旁響起的嗤笑,這纔回過神來,轉頭一看正是門前不知何時失了蹤影的貴珠。
“你笑什麼?”梅香有些惱羞成怒。
貴珠嬌笑着拉了她,離開堂屋前的抱廈,尋了一處僻靜處,纔對梅香道:“好姐姐別惱,我方纔問過了,你道蘭香姐姐爲何不在此?還有從景波山莊出來的一些小丫鬟都沒看到?”
梅香顧不得質問她嘲笑自己的事,反拉着貴珠的手問。“爲何?”
貴珠也不賣關子,將她們的行蹤做了交代,梅香得知蘭香留在寶親王妃身邊侍候,怏怏的道:“若是我沒被派去押車,興許就能留在寶親王妃身邊侍候了。”
貴珠聽她言詞竟只在意此事,全然不爲已死的那些姐妹們傷懷,不由覺得背脊一寒。梅香可是由現在的寶親王妃出來的,那些在船難中死去的丫鬟們,有多少是平日帶着她的姐妹,她竟沒半點傷心?
貴珠有些明白,爲何當初夫人會將陪嫁的丫鬟派去押車了,不止是因爲她愛往會首跟前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