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了。
因爲府裡有喪事,一個月之內不宜去親戚家串門,這個八月十五,只有一家三口在府裡過了。
沈峻熙很有些着急,蘇沐涵回來說岳父已經原諒他了,他就很想帶着蘇沐涵和蘅哥兒回去一趟,起碼叫岳父知道,自己的態度是很小心的。
可如今也只能等着了。
蘇沐涵看他急的抓耳撓腮的樣子,自然是知道他心裡想什麼,偷着笑了半天。
誰知道八月十五傍晚的時候,蘇沐勁居然來請他們了。
沈峻熙又是驚喜又是驚訝,還很着急,自己三兩下換了件月白長衫,就過來催促蘇沐涵:“快點……就穿着件挺好看的!”
蘇沐涵抿着嘴笑着道:“你急什麼呀?”
沈峻熙急道: “本來應該我主動過去的,沒想到還要岳父來請!哎呀不知道會不會又生氣了?”
蘇沐涵笑嗔道: “我爹纔沒有那麼小氣!再說,哪裡是我爹來請的,分明是沐勁來的,你就知道一定是爹的主意,沒準是母親,你激動什麼呀!”
沈峻熙被她搶白了一通,反倒‘噗嗤’笑了: “說的也是……我確實激動了。”
等蘇沐涵換好了衣裳,沈峻熙這才抱起蘅哥兒,和她一起出門上車,往蘇家而來。
進了府門,蘇沐勁迎出來,笑着道: “姐姐,姐夫,你們來啦。”說着將蘅哥兒抱過去,對沈峻熙道: “姐夫,爹說了,叫你來了之後就去書房找他。”
“哦,好。”沈峻熙讓他抱過去蘅哥兒,居然有點緊張,看了蘇沐涵一眼,轉身往書房去了。
蘇沐涵倒沒有擔心,父親既然說了要原諒他,那就一定會原諒。不過肯定也有些話要和沈峻熙說……
她跟着蘇沐勁去了內院,這裡的酒宴已經擺上了,紀月娥笑着坐在裡面,正等着他們呢。
沈峻熙去了書房,看到蘇將軍揹着手站在窗戶前,他進去也沒多說,跪下磕了個頭,這才叫了一聲: “岳父。”
蘇青依然看着窗外,也沒有回身,過了一會兒,聲音才慢慢的傳來: “峻熙,涵兒的親生母親……你還記得嗎?”
沈峻熙沒想到岳父會突然問起岳母,停頓了一下,才道: “孩兒記得。”
“什麼樣的人?”
沈峻熙回想了一下,記憶其實已經很模糊了,模模糊糊只記得幾個片段,最清楚的一個場景,就是過世的岳母手領着蘇沐涵過來,笑着對自己俯身說着:“這就是峻熙?真個調皮樣兒……”
他那時候光注意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蘇沐涵了,穿着紅色的裙子,脣紅齒白的小模樣,牽着她孃的手看着自己,他記得很清楚……
他想了想道: “孩兒記着,過世的岳母是和我母親一樣的人,說話的語氣和神情很像……”
蘇青轉過臉來,看着他道: “是啊,連你都記得……”他嘆了口氣,過去坐在了案幾後面的椅子上,道: “你起來吧。”
沈峻熙不敢不遵,站了起來,站在一邊。
“就是因爲總能想起她母親,我對沐雲就總有種愧疚,她母親去世的時候,沐雲才幾歲而已,不到十歲,我又去打仗,把她丟去了外祖父家……每每想起這些,愧疚的難以自制,沐雲就算是做什麼錯事,我都能原諒。”
蘇將軍又站起來,嘆口氣道: “過了很久,我才反應過來,我忽略了我的大女兒,因爲沐雲不斷傷害的人,就是我的大女兒……我原諒她,無疑是幫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涵兒。不過涵兒一直都沒說,反而總能替我着想,替我難過。”
沈峻熙低垂着頭,有些黯然,蘇沐涵受了多少委屈,他最清楚。
“那天看着在我面前大哭不止的涵兒,我突然的就豁然想開了。”蘇將軍再次的嘆了口氣道: “爲了一個做錯了事的女兒,不斷的傷害另一個沒有做錯事的女兒……我真的是做錯了!”
沈峻熙承受不住這樣的話, ‘噗通’又跪倒了:“岳父……您沒錯,錯的是兒婿,兒婿不應該叫您傷心,不應該叫涵兒爲難……”
蘇將軍最後嘆氣,過來親手扶起他來,道: “多說無益,你到底是對是錯,不是我們這些局內的人說得清楚的……過去就過去吧,這件事今後就不要再提了,還是那句話,好好的對待涵兒,你就對得起我。”
沈峻熙聲音有些哽:“是。”
蘇將軍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 “好了!說開了就好,我也輕鬆,你也不用揹着大包袱了!走吧,吃頓團圓飯。”
沈峻熙趕緊的答應: “是!”
蘇將軍大步在前面走了出去,沈峻熙跟在後面,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看着他們翁婿兩個都是臉上帶笑過來了,蘇沐涵還有屋裡其他的人全都鬆了這口氣!蘇沐涵甚至覺着鼻子馬上就酸了,看着沈峻熙的眼睛就溼潤了沈峻熙走到她跟前,偷偷伸手給她擦着眼睛,低聲笑着道:“傻瓜……”
蘇將軍笑着過去坐在了上首,道: “今晚上吃團圓飯,好好喝兩盅……
你們兩個就不要喝了,”指了指蘇沐涵和方懷蓉,然後對紀月娥笑着道: “你過來坐下也陪兩杯吧?”
紀月娥抿嘴笑着點點頭,過去坐在了他的身旁。衆人這才分別坐下。
蘇沐勁高興地一直咧着嘴,看了看大姐,又看了看方懷蓉,笑着正要說話,蘇沐曄過來了,擠在他的身邊,大聲對蘅哥兒道: “蘅哥兒,你過來坐這邊。”揮動着小手招呼蘅哥兒。
蘅哥兒居然也很聽話,便答應了,過去也擠在他們身邊,兩個小孩兒便似模似樣的,低聲說起他們之間的話題來,聽着還像回事一樣。
這頓飯,蘇沐涵吃的很舒心,全家人齊齊整整,沒有心結,沒有嫌隙,全都那麼高興,那麼開懷,尤其是蘇將軍,看到父親毫無芥蒂的開懷大笑着,蘇沐涵就總是鼻子發酸。
中秋這頓團圓飯,快兩個時辰才結束,翁婿姐夫小舅子喝的都有點多了,好在府門離得近,蘇沐涵扶着沈峻熙回到王府,沈峻熙一躺下就睡着了,這一覺睡得很熟,第二天午時才醒來。
宮裡的李喜宇,這幾天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格外的惴惴不安,每天都要問江太嬪十來遍: “怎麼辦,我應該怎麼辦?”
江太嬪雖然極力的安慰: “你的孩子還小,脈息弱一點,也正常的……
大夫都說了正常!等過一陣子在把把脈,看看如何。”
但是她心裡其實也有些緊張不安,過了兩天,便來到太醫院尋李御醫,請他再去給李喜宇把脈,李御醫卻有些不耐煩了,告訴她: “正常的吃飯休息就行了,胎兒脈息弱一些,也不能就開藥吃,我總去有什麼用?太嬪也不要總這樣慌里慌張的,叫孕婦看到了,更是緊張。”
江太嬪碰了一鼻子的灰,只能回來,也不敢在李喜字面前面露出來,只能自己着急。獨自想了幾天,這一天早上,去舒太妃那邊請安的時候,順便請假想要出宮。
舒太妃不知道打得什麼主意,對她格外的開恩,一點都不刁難,要出宮便點頭答應,還道: “看着有什麼該添置的,就添置些。”
這在皇宮也是不允許的!江太嬪前段時間開始,無非就是格外的巴結開了舒太妃,因爲她們吃住都在宮裡,誰有多少的家當各人心裡都清楚,江太嬪很明白,就自己那點家當,全部拿出來,舒太妃也未必看得進眼裡去。因此倒真沒有拿什麼東西出來賄賂拉攏她。
可舒太妃就是很突然的,跟她也親近起來,兩人好像是一拍即合那種感覺。
不過江太嬪想要什麼,舒太妃很明白,但是舒太妃爲什麼對自己和侄女李喜宇格外的照顧,江太嬪卻一點都摸不着頭腦了。
這段時間也琢磨過,不過事情多,她也想不通到底爲什麼,本還想着,現在侄女已經順利懷孕,而且還在自己身邊養胎,自己的一切想法都達到了,就暫時離舒太妃遠點。可沒想到這麼快的,又有用得着舒太妃的地方了。
現在的江太嬪已經顧不上考慮太多,舒太妃答應她出去,馬上回去換了件衣裳,自己出宮了。
她和李喜宇一樣,都習慣自己出門,這樣做什麼事誰也不知道,就算是自己身邊的丫鬟宮女也都瞞着,感覺這樣才安全。
殊不知,她一出了宮門,馬上就被人盯上了。
江太嬪到了街角,僱了個小轎子,吩咐往前走。兩個轎伕擡着往前走,每到一個路口都要停下來問問,她要去哪裡,而每次江太嬪就是不說明白。
就這樣晃來晃去,到了城門口才停下,江太嬪下了轎,給了銀子,轉身就上了城門口的一輛馬車。
那馬車也不知道停在城門口多長時間了,簾子上全是灰塵,也沒車伕也沒馬,就一輛破車斜靠在城門口。江太嬪上了車坐着,居然就很安穩,一直沒露頭。
那跟着她的小廝,差點都忍不住上前去掀開車簾子看看,是不是車裡有什麼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