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忙了一陣子,就進來稟報,洗澡水準備好了,廚房的人也全都叫起來,飯菜開始做了。沈峻熙進去洗澡,足足洗了大半個時辰纔出來。
蘇沐涵知道他洗浴了,一定會去拜祭老王爺的,她自己先穿戴好了,拿了件白色的綺羅披風等着,沈峻熙也是一身白衣走了出來,打仗的這一年,他個子猛竄了起來,如今已經是英挺雋秀的青年模樣,性子也沉穩了許多,走路姿勢都不一樣了,以前蹦跳輕佻,如今腳步穩穩的。
走過來接過蘇沐涵手裡的披風,對她輕輕一笑,一笑間,才能看到些許少年的純真,心情好的時候,嘴脣不由自主的翹着,對她輕聲道:“走吧。”
回來了,項氏和側妃李氏那邊可以不去,但是再晚他也要去拜祭父親。兩人出了門,順着廊道一直走到祠堂,祠堂這邊的下人不知道王爺過不過來,在門口候着,遠遠的看見了,急忙進去將院中石柱裡的燈先墊上。
沈峻熙看他們着急忙慌的,便說了一聲:“不用忙了,你們都在院外候着。”
下人們出去了,沈峻熙和蘇沐涵兩人進祠堂裡,蘇沐涵過去將所有的蠟燭都點上,沈峻熙重新續上盤香,點了三支香恭恭敬敬對着老王爺的牌位三叩九拜,稟報了皇上的聖旨。
蘇沐涵跟着拜了,在他稟報的時候,就拿着白布將裡面的鐘鼎銅爐等器皿擦了一遍,沈峻熙說完了,就和她一起打掃這裡面,兩人靜靜的,誰也沒說話。
兩人在祠堂逗留了一個來時辰,這才熄了燈火出來。
往回走的時候,已經接近子時了,不過兩人都是慢悠悠的,誰也不着急,沈峻熙沒等蘇沐涵問,已經將蘇將軍在那邊的事情說了。
“有些應酬推不掉,岳丈必須在那邊,皇上設了慶功宴,開了三天,我也是把這個宴席赴了纔回來的。”
“父親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前幾天突然回來了,你知道嗎?還帶走了紀月娥……父親沒事吧?”蘇沐涵就關心這個。
沈峻熙點點頭,拉着她的手:“知道。幾年前,岳父和爹聯合了幾個官員,整倒了整個南直隸喬正遠部署的爪牙,其中臥底的就是紀月娥的父親,最後她父親被斬,不過是揹着受賄貪污的污名被斬的,父親一直耿耿於懷,我都聽他跟岳丈說過。這次岳丈立了大功,皇上曾經單獨召見他密探,岳丈就跟皇上稟報了這件事,要給紀同軒翻案。”
原來是爲了翻案,想來父親寫的信裡,也是說的這件事。這件事,父親和王爺一樣,一直也是耿耿於懷,自然看得很重。沒同時給沐雲寫信,可能也是沒想到,這也正常。蘇沐涵擡臉看着他問:“容易嗎?喬正遠不會記恨父親?”
“怎麼會不記恨,不過現在岳父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喬正遠也得退避三舍避開鋒芒,”看到蘇沐涵臉上的擔心,沈峻熙輕聲安慰道:“就算是沒有這件事,岳丈還有爹跟喬正遠的仇恨也不少!這是世仇,一代代往下傳呢!不差這一件了。”
蘇沐涵擔憂的嘆了口氣:“也是啊……不過能給紀姑娘的父親翻案,也是好的,紀姑娘也挺可憐的。”
“真沒想到,一直竟然就在我們家,還好那時候跟着母親,母親是個寬厚的,對下人很好的。”
“也就是爲了咱們的事吃了大虧,幸虧福大命大活了下來。”蘇沐涵也附和的點頭道:“希望她今後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
沈峻熙有些感慨:“爹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京城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反正有我也不管,跟我也沒什麼關係,皇上那邊交待了,我就回來了。”沈峻熙又問她:“府裡呢?王妃……老王妃那邊,聽了京城傳來的消息,有沒有爲難你?”
蘇沐涵輕輕搖搖頭:“沒有,不算爲難吧……她心裡也不好受。”
“紫雪呢?有沒有找你麻煩?還有側妃沒說什麼吧?”
“紫雪好像是被關起來了,最近一直都沒見。側妃沒說什麼……京城那邊消息一傳來,就有上門賀喜的,我全都拒之門外了……咱們喪事才過,我不想讓別人覺着,好像咱們挺高興、挺迫不及待似的。”
沈峻熙點頭:“做得對!就算是我回來了,也不會赴這種什麼賀喜的宴,更不會在府裡擺宴慶賀……這些人真不知道怎麼想的,若是有可能,我希望父親好好活着,我永遠都不用繼承這個爵位!”
蘇沐涵點了點頭,想起來了一件事急忙問道:“對了,你在京城沒見項富項貴?”
“沒有,我過去的時候,京城那邊大勢已定,皇上態度已經挑明瞭,他們自然是退避三舍,再等機會了。項貴項富都是能隱忍的人,跟這邊應該也交待了。”
“免死鐵券呢?喬正遠給沒給你?”
沈峻熙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要去他府上要,岳父不讓我去,說怕我中計……”
蘇沐涵一聽他說要去喬正遠的府上,猛地想起一個人來,慌得急忙點頭:“對對,父親說得對!你自己去肯定會中計,千萬別自己去他們府!” щщщ● тtκan● c○
沈峻熙聽她說話有些怪異,側頭看了她一眼。兩人正走在兩個大院圍牆中間的夾道中,因爲說話,侍書等丫鬟不敢靠近,都遠遠的跟着。沈峻熙正要問她爲什麼這樣說,就看見前面有個人影從角門出來,一出來就站住了,接着轉身又想回去。
沈峻熙眼力已經鍛鍊的很厲害了,早認出來是沈峻楠那略胖的身材,大約是見到了自己兩人在這邊,不想讓自己看見,這纔想躲吧,他揚聲喊了一聲:“峻楠!”
沈峻楠身子一窒,馬上又小跑着過來了,臉上帶着驚喜:“大哥!你回來啦……我聽下人說了,還想過不過去見見您呢,因爲實在太晚了,纔沒過去,等着明天在見禮。”
一過來就說了一大堆,邊說邊跟兩人行禮,沈峻熙微微點頭道:“沒事,不用行禮了,我過去拜祭了一下父親,這麼晚了你回去吧。”
沈峻楠還是把禮行完了,再三的請沈峻熙好好休息,這纔去了。
蘇沐涵看了看他跑過來的那個角門,道:“那邊是老王妃的院子。”她仰頭看着他:“你回來了,有人坐立不安。”
沈峻熙微微一曬,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管他們呢,不瞎琢磨也不是他們的作風!”
經過這一打岔,沈峻熙就忘了問蘇沐涵剛剛的奇怪言語,兩人進了東苑的大門,進院子的時候,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沈峻熙的肚子也很配合的叫了起來,蘇沐涵驚訝的看着他:“你怎麼……難道是晚飯沒吃。”
沈峻熙撓了撓頭,訕然道:“今天路上就沒停,急着回來……”
“啊?!你一天沒吃飯……”蘇沐涵驚訝的還沒有說完,沈峻熙已經拉着她跑起來:“是啊,一天沒吃,餓壞我了!”
拉着她跑着進了門,差點撞上正出門的欣兒,嚇得欣兒急忙的往後退進了堂屋,躬身行禮。在屋裡正擺着桌上碗碟的侍書嗔怪的偷偷瞪了一眼欣兒。不過沈峻熙不見怪,過去坐在了飯桌邊,看了看道:“酒呢?”
蘇沐涵抿着嘴笑着吩咐欣兒:“去燙點酒來。”
沈峻熙對她招手:“你過來陪我一起吃吧,也陪我喝點。”
蘇沐涵笑着過去坐在他對面。
酒來了,沈峻熙揮手叫上來伺候的侍書、侍畫下去,他親自執壺給兩人倒了兩杯,一杯放在蘇沐涵面前,一杯自己端着,對她道:“涵兒,上一次回來,一直沒機會和你一塊坐着說說話……”說到了這裡,停住了,扭頭看了看門口站的丫鬟們,道:“你們都出去吧。”
因爲他回來了,因此所有的大丫鬟都出來了,不值夜的侍墨、侍書也一直在,聽了吩咐,衆人躬身告退,陸續退出去。
看她們都出去了,沈峻熙轉過臉來,黑眸深邃的好似一潭深水,幽幽的凝望着蘇沐涵:“父親的後事,你辛苦了,那時候我心裡難受,對你也一直沒有笑臉,這次去了京城,一直都想着這事,越想越覺着……害怕你想多了……”
蘇沐涵搖搖頭輕聲道:“我沒想別的,我知道你難受。”
沈峻熙點了點頭,柔聲道:“其實我也知道你能體諒我,就是心裡過意不去,跟你說了,才能好受點……陪我喝一杯。”
蘇沐涵將杯子端起來,輕輕的跟他碰了碰,兩人將杯中酒喝了。胃中一股熱辣立刻散開了,沈峻熙看她白皙的臉迅速的鋪上了一層均勻的胭脂,宛如蝶翼一般的長睫毛迅速閃動了起來,不由得心情愉悅,輕笑着道:“哎呦,趕緊吃點!”說着給她碗裡夾了些菜。
蘇沐涵道:“你也多吃點,一天沒吃了。”
沈峻熙點頭,確實也餓了,夾了幾筷子大口吃起來。
兩人邊吃邊聊,吃完了這頓飯,子時都過了,已經快到下半夜了,丫鬟們進來撤了飯桌,兩人這才進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