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
當晨時的鐘聲敲響,天還是陰沉沉的。微拂楊柳的細風中摻雜着些落花的氣息。厲語陌站在窗邊,她將窗紙捅了一個小洞,身子靠過去,眼睛透過小洞往外面看。
“地上都是溼的。看來昨夜下了雨。”
“小姐,那兒有門,你爲何還將窗戶捅破了?倒時還要找人來補,多麻煩。”
厲語陌聳了下肩。回頭看向洢妍。“沒辦法。門外正站着一羣的財狼。我將門扣上了。現在還真不敢大開。”
“財狼?宮中竟有如此恐怖的東西。奴婢這就去找護衛來解決了它們。”
厲語陌看洢妍竟信以爲真了,只覺好笑。她急忙拉住轉身欲走的洢妍。“跟你開玩笑的。門外站着的是司禮監的女官。她們在三更天的時候就來了。又是敲鑼又是打鼓,十多個人。那陣勢倒像是要把擒歸樓給拆了。我嫌她們太吵,便將她們轟了出去。現在算算,她們都已等了將近兩個時辰了。”
“小姐!”洢妍訝然,“你怎可這番?奴婢還愁司禮監的人怎還沒來,原來是被你關在門外了。要是錯過了吉時,可不妙。”她說着,雖然身上的箭傷仍有些疼痛,但還是忍着小跑到門邊,將門給打開了。
一個女官帶着十多名婢女魚貫而入,她們手裡捧着各種綾羅綢緞,珍寶首飾。讓人目不暇接,其中還摻雜着些許脂粉和花露的馨香,很是好聞。
但最矚目的莫過於由三個婢女捧着的鳳冠霞帔。三米多的長裙上繡滿了各類鮮花,用珍珠縫製的擺尾鳳凰,華美不可直視。
“這衣服?”厲語陌看了眼爲首的女官。
那女官一臉的恭維。“公主。這鳳冠霞帔可是我皇召集四海的名士用盡各色稀有珍珠所縫製的。”
原來是姒花帝命人做的。厲語陌思量三分,突然說着,“那比之楚貴妃和親時所穿,如何?”
“自是勝過。”
厲語陌一笑,“既然如此名貴,我穿了一次便不穿,着實浪費。這樣吧。”她指了指方纔的女官,“你現在幫我把這鳳冠霞帔送去居於附近的楚貴妃那兒。”
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會很喜歡吧。厲語陌暗想。
衆人被厲語陌的話一驚。
“這可是您新婚時穿的啊!怎能輕易送人,皇上會重罰的,奴婢不敢擅做主張。”那女官手都有點發抖。她顫巍巍地看着厲語陌。
“是你是皇后,還是我?我來時穿的紅袍雖有些受損,但也是父皇命人精心縫製的,依我看,並不輸於這鳳冠霞帔。那紅袍被洢妍收着了。還可以穿。你們不聽我言,皇后的威嚴何在?那我以後豈不是無法在宮中待下去了?”
“那您也得等奴婢去稟示皇上後再做決定啊。”
厲語陌聽這女官一口一個皇上,心中便有了底。暗自猜測她並非是蕭月明派來的人。“還是不聽我的話麼?那好。這親,我不成了。誰願意做皇后便讓誰做去,你自個拿着鳳冠霞帔去和皇上交代吧。”
洢妍不經意間看到了厲語陌眼中暗藏的精光,笑了一兩聲,也開口道,“小姐,何必跟這些婢子計較。您可是太上皇面前的紅人,饒是太后娘娘都拿您沒辦法。這些婢子膽子也太大了,竟敢駁您
。”她眼睛一挑,直勾勾地注視着些婢女,有些嚴肅。
“她…不去。奴婢願代娘娘前去。”果然,在一角,默默無聲的一個婢女突然跪下,她一臉的恭敬,說話輕聲細語,哪怕是跪在地上,面對着厲語陌的囂張,表面上也沒有絲毫的觸動。
厲語陌瞅了一眼那女子,竟一時間想起了菡蕁。她當初也是這般靜靜的,不卑不亢。哪怕用碳燒她,讓她從玫瑰刺上走過,她也不作拒絕,毫無畏懼。說她堅強也好,虛僞也罷…總之就是莫名地讓人生厭。
女官急了,她生怕自己因此被未來的皇后娘娘所厭惡,要是皇后針對她,僅憑小小的一個女官的職位,一百條命也不夠。“還是奴婢去吧。”
“我看你也穩重些,那就由你去好了。小心點,不要弄髒了。”厲語陌笑着點頭,看女官戰戰兢兢地將裙子拿起。帶着幾個婢女出去了。她這才轉身對剩下的婢子說道。“你們先進後院準備着吧。我等會便過去。”
“是。”
一個個婢女從身前走過,厲語陌默不作聲。但當那自告奮勇前去送衣服的婢女經過時,厲語陌向洢妍使了個眼色。
洢妍心中瞭然。上前。拍了拍那婢女的肩膀。趁她回頭的時候,雙手按住她的肩膀,用上三分力氣,將她整個人往後面一拖。撂倒在地上。
這一切,都沒有其她婢女注意到。
“小姐。”
“怎麼了?”
“這個婢子斷了氣。”
厲語陌神色一變,低頭查看,一嘆。“不愧是蕭月明。”她蹲下身,掰開婢女的嘴巴。只見她的齒下藏着一包被咬破了的毒藥。
“這種毒毒性極強。這婢子在你拍她肩膀的時候便咬破了毒藥。瞬間斃命。”
“蕭太后是什麼目的?她這樣做也太過狠毒了。”
厲語陌微微看向窗外,緩緩說道,“這婢子許是被派來監控我的。她聽見我說些瞧不起蕭月明的話,才自告奮勇去送衣,可能是她認爲在這個時候出聲不容易露出破綻。蕭月明果真設下了許多的陷阱,一個不能將我置於死地,那麼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如今我們不能還擊,只能見招拆招了。洢妍,慕白給的屍骨化水的毒藥還有些許,你先將這屍首處理了。”
她一頓,想起了些事情,眼中黯淡,又改了口,“那毒藥已經被我給扔了。你還是想辦法將屍首丟出去。不讓別人發現就行了。”她撫額。“快些,趕在那女官回來之前處理好。”
洢妍點頭。厲語陌嘆了一口氣,這才走進了後院。
接下來便是一陣忙活,沐浴,換衣,挽發,梳妝。一連一個時辰。她坐在銅鏡前,看着婢女在身旁忙來忙去。也有不知多少雙手在自己的頭髮上搗鼓着。她昏昏欲睡。上眼皮和下眼皮好像在打架一般,怎麼也提不起精神。
“娘娘。”
厲語陌猛地一震,頓時醒了三分。她微瞅了一眼,輕笑,“你去哪裡玩了?這麼久纔回來。”
女官渾身有些餘溼,氣喘吁吁,她跪在地上,“您在屋裡聽不見聲音,外頭下了好大的雨呢。奴婢方纔被困,無法回來。眼見時間來不及了,才冒雨跑了回來。”
“是麼?起來吧。
”
女官爬起來,屏退了一旁的婢女,自己拿起臺上的脂粉給厲語陌上妝。她用素筆一描,便在厲語陌的額中畫了一朵鮮花。那花顏色淡雅素淨,不招搖卻異常精美。惹人喜歡。
“這是何花?”厲語陌只覺有些眼熟,忽憶起這花是在和親之前,自己在楚心漪的畫上看到的。
“這花名爲玉子輕香。可是花似宮中稀有的花種呢。奴婢也只見過玉子輕香的畫卷。聽說這花種植在皇宮的禁地裡。但也只是聽說罷了。”
“禁地?”
“嗯。禁地裡其實什麼也沒有,只是一個墓地罷了…據說是先帝的友人之墓。先帝退位前下了一道聖旨。凡是進入禁地一人,哪怕是太后娘娘,也是要處死的。”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響起了一道驚雷。外頭一陣猛風吹來,把桌臺上的蠟燭給吹滅了,天空陰沉如黑夜,四周也是一片漆黑。
女官低叫一聲,渾身顫抖起來。就連素筆都掉落在了地上。
“今天天氣不好呢。”厲語陌淺笑,她緩緩站起,看着自己身上除了原本那一件紅袍,還披上了一米多長的披風,手腳都無法正常活動了。
“娘娘。您別亂動…奴婢…奴婢…”那女官顯然是怕黑,一哆嗦,話都說不準了。她身後的婢女見狀,也是一陣騷動,好不容易纔把蠟燭給重新點亮了。
厲語陌轉頭,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看了眼鏡子裡自己畫了一半的臉,“剛纔還不覺得,現在細細一看,竟然這麼紅,還以爲是猴子的屁股。”
“娘娘…”
她又坐下,“繼續畫吧。”
“是。”
“小姐。”門突然被推開,洢妍收起傘,走了進來。
洢妍半邊衣袖都被雨給打溼了,頭髮也溼漉漉的,略顯狼狽。
“你帶了傘,也去了那麼久?”
“奴婢在回來的時候,碰上了太上皇身邊的醜姑,她叫奴婢前去一會。”
“醜姑?”厲語陌有些奇怪,洢妍怎麼會和醜姑扯到一塊去了。“她找你有什麼事?”
“她說了半天,奴婢一句也沒有聽懂。不過今晨太上皇急匆匆地又出宮去了。她的意思大概是要您保護好自己吧。”
“太上皇出宮?可是去寺廟裡小住?”
洢妍附在厲語陌耳邊,低聲說道,“不是…奴婢聽聞上皇是出宮去避難的。皇宮裡已經不安全了。醜姑告訴奴婢,前幾日上皇被人刺殺,差點喪命。兇手被當場殺死,但他穿着的衣服上有北峒國的旗幟圖案。姒花帝已將此事隱瞞了起來。”
不愧是洢妍,連這等隱秘之事都能打探得到。
“那他可有表態?”
“還未。”
“我知道了。看來眼下我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她眸光一掃,見婢女仍是四處忙碌,未注意到她,她淡淡開口,“我本來不想的,但現在再不做,遲早被當成異端或者是叛徒。”
北峒帝重病,怎還有空餘的精力來襲擊姒花國的太上皇?也不知是誰在暗中陷害,妄挑起戰端。依眼下情況,若是兩國開站,得利的豈不是麟江國?
“您放心,奴婢定會全力助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