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水浴很有效果,泡了一會兒就渾身舒暢,神清氣爽,彷彿有一股暖流從足尖流入身體。水霧氤氳,如輕紗盪開。
但厲語陌身體瘦弱,體虛血缺,不宜過久待在悶熱之地。室內溫度很高,她泡着泡着竟昏昏沉沉起來。眼前重影閃現,她撲通幾下差點沉入池底。在她快暈厥過去的時候,慕白一把將她從水池中撈了出來。
“真是一個讓人不省心的傢伙,幸虧我進來瞅了一眼,不然你就淹死了。”慕白唸叨着,將厲語陌放在乾淨的毛巾上,爲她穿起衣裙。
厲語陌神志清醒了一些,低頭只見慕白在爲她穿着肚兜,耳面一紅,亂動起來,“你幹什麼…放開我…”
慕白聽見這有氣無力的聲音,輕笑一聲,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別亂動,我又不是沒有看過。”
“你!…”
慕白的語調忽地沉了下去,“反正過幾個月你就看不見我了,何必在意那麼多。”
厲語陌一怔,雙手垂落在地上,任他爲她收拾妥當,然後帶着她翻牆回到了皇陵。她全程未出一言,眼下淤青深重,感覺心裡總有一塊大石頭壓着。
慕白把厲語陌輕柔的放在牀上,蓋上被子,並淺聲說道,“莫要將廖雙鳶的事情放在心上,她加害於你,得此結果是報應,死不足惜。”
厲語陌聞言,瞳眸裡出現了一抹亮色。她不是在意廖雙鳶之死,她在意的是廖雙鳶的用意,“廖雙鳶是怎麼死的?我初來乍到,她爲何要害我?”
慕白走至窗口,將窗戶合上,他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爲之所攝,但念出來的話卻如瑟瑟寒風,讓人聞之而懼,“我將她的皮扒了,把心肝脾肺都掏空了,留下一副空空的皮囊。剛好心情不好,她就出現了。”
他笑着走到厲語陌身邊,撫摸了一下她的發,“至於廖雙鳶爲何要害你…她厭惡與人共處,尤其是同享一間房。她同室三個女子的死都與她脫不了干係。”
厲語陌眼神散煥,內心焦慮。她心裡明白,若不是慕白,她不死也會沒了半條命。
說到底,錯都在她身上。
她將自己的生死完全壓在了慕白身上。因爲知道他在,所以她放鬆了警惕,將前方空了出來,讓人毫無障礙的將箭射入她的心臟。若她時刻警惕,又豈會讓人有機可乘?
“玉綃爲你煎藥去了,嚴歌命你晚飯必須去飯廳。乘此時好好休息一下。”末了,慕白轉身離去,輕輕飄來了一句話,“陌兒,嚴歌身後有人,那人目的尚且不明,你要多加留心。”
聽過慕白的囑咐後,厲語陌無聲睡去了。夢中自己漂浮在無邊天地,手碰觸不到一絲實物,身體疲乏,無力掙扎,這種空虛之感讓她從夢中驚醒。
一入目便是玉綃關切的眸子,“娘娘,你…”
厲語陌揮手止住了她口中的問候,劇烈咳了幾聲。她服了藥,披上灰白長袍,下了牀。夜幕陰沉,月懸中天。
“娘娘,慕宮主交代過很多次,讓你多穿幾件衣服出去,這樣未免太單薄了。”
“不必。”厲語陌推開玉綃的手,走出門外
。在清冷的月光下,她面上多了幾分悵然冰冷。
玉綃急忙追了上來,跟在厲語陌身邊,她手上還抱着一件衣衫,“您現在不冷,等會冷了還可以穿上,我先帶着。”
厲語陌看了一眼,應了一聲。
飯廳離她們所住的房間不遠,淺走幾步路就到了。
一進去。只見清一色的灰袍女子,狹小的廳堂裡擺放着好幾張桌子,桌子旁坐滿了人。
桌上擺放着的只是些清湯白菜豆腐之類的素菜,清淡至極,勾不起胃口,厲語陌看着有些反胃。
嚴歌坐在最前面的桌子上,見到她們進來,輕聲問道,“晞月沒跟你們一起來?”
“我從皇城帶來了一些乾糧,晞月不想出門,便吃那些乾糧飽腹。”
“也對,皇城的狗糧都比我們這兒的飯菜好…”一個女子酸酸出聲,偷瞄了幾眼厲語陌。神情高傲。
嚴歌並沒有阻止那女子,看似淺笑着認同了,她轉而說道,“從明日起你們都要正常進行早教,若遲到了,必嚴厲處置。現在找個位置坐下吃飯吧。”
“來我們這桌吧。”方纔出言的女子招了招手,嘴角歪斜,眼底依舊藏着不屑。
“慧蘭姐。”坐在女子旁邊的嚴梓熒扯動了一下脣角。玉綃餓壞了,愣着走了過去。但厲語陌還站在原地。
嚴梓熒奇怪地看着她,問道,“語陌,你怎麼還不過來吃飯?”
“我想了想,房中似乎還有些東西沒有收拾好,你們吃吧,我先回去了。”
慧蘭突然笑出了聲,“好大的架子。你是嫌棄這些菜色嗎?這兒不是皇宮,自然沒有山珍海味、滿漢全席。你來了這裡,哪有你不吃的道理?或者說你是看不起我?我知道我劉慧蘭出身貧寒,上不得檯面。但你也不用在姐妹們面前表現得這麼明顯,一絲情面都不留給我。”
劉慧蘭說着說着忽然哭了起來,女子們都急着去安慰她。一時間廳內有些嘈雜。
嚴歌面色不悅,大力拍了下桌面,冷冷盯着厲語陌,“坐下吃飯。”
女子們聞聲散回了原位,有不少人憤恨地看着厲語陌。此地並非皇城,自然沒有那麼多富貴人家,皇陵裡的女子多數自小窮苦,自然最恨被人看不起。
厲語陌訕訕一笑,只好走到那桌子前坐下了。
劉慧蘭擦乾了眼淚對着她說道,“我也不是這麼小氣的人,但我一看你就不喜歡你了。坐得離我遠遠點。”
厲語陌聽見,挪了下位置。
“你這人這麼這樣啊,你以爲飯廳是你家嗎?”玉綃看見厲語陌忍讓,一口惡氣堵在喉嚨口,站起身急急說道。
厲語陌按住了她的手,“你不是很餓了嗎?坐下吃飯,莫要生事。”
“你…這…”
玉綃看見厲語陌眼裡的冰寒,哼了一聲坐下了,低頭吃起了悶飯。厲語陌依舊是吃不下,用筷子不斷攪動着碗裡的飯。
玉綃吃完後,突然感覺頭暈目眩,要回去休息下。厲語陌看飯局還沒有結束,自己要是跟着回去,怕又會被人說,只得讓玉綃先回房。
屋外一片漆黑,無半點星光,
玉綃依照記憶裡的路線摸索着回到了房間。她一觸到牀沿,立馬癱倒在了牀上,緊閉雙眼,額間冷汗直冒。
玉綃覺得自己渾身無力,此刻又口乾舌燥,想下牀端一杯水喝。她費力將緊粘在一起的眼皮給撐開了,但一睜眸,卻看見了一張恐怖的鬼臉。她渾身一陣顫慄,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這一尖叫把躺在房樑上睡着的慕白給驚醒了,他一坐起正好看見一道黑影從門隙裡竄了出去。
慕白躍下房樑,衝到門外。一輪殘月高掛天際,四周寂寥無音,只餘風吹拂衣裳的蕭涼肅然。什麼影子都沒有,平靜的出奇。
是何物?竟然跑得這麼快。
慕白轉身關上房門,飛奔到已經嚇暈的玉綃身邊,只見她雙眸抿成線,嘴脣已有些烏黑。顫抖着的手不斷攀上他的脖子,嘴裡唸唸有詞,“慕宮主,我頭好暈…好難受…”
汗如泉涌,眉間一縷黑氣。
“發生什麼事了?”厲語陌大力推開了房門,步伐紊亂,“晚飯剛結束,嚴梓熒說她們晚上另有他事,就先讓我回來了。”
厲語陌看見眼前曖昧的摟在一起的兩人,話語頓時止住了,心跳慢了半拍。反應過來時,她以手掩面,冷笑着別過頭去,“你真是飢渴,連我身邊的人都不放過。”
“你沒事吧?可看見了什麼古怪的人?” 慕白將玉綃的手扯下,塞進被褥裡,急忙回頭,面上盡是關切。
“如此關心玉綃,還有心思關心我?”
慕白餘光一瞥,散亂的墨發輕揚,聲音壓抑,暗藏怒火,“陌兒,我不是在開玩笑。”
厲語陌心中生恨,猛地搖了下頭,“沒有,怎麼了?”
“玉綃被下了藥。”
厲語陌一驚,上前看了下。玉綃的臉上逐漸顯現出烏青色,嘴脣被咬破,看上去隱忍痛苦至極。
“應該是聚靈散,跟我上次中的腐毒是同一種性質的毒藥。這藥也只有陵墓裡才能提煉出來,配合屍體腐爛之水,其藥性猶勝腐毒。這裡管得這麼嚴,守陵女也很難從外頭取來這種毒,這應該是皇陵裡會煉丹的女子提煉出來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慕白帶上了一絲的急促,從懷裡又掏出一個瓷瓶,取出幾粒藥丸,就喂玉綃服下了,“玉綃身無內力護體,又是個女子,要是再晚一點,只怕會沒了性命。”
他又從丹田處引來一股內力打入了玉綃的體內,而後緩緩提手。
厲語陌說道,“大家都是一同吃飯,也沒見誰出事。下毒者可能是早有目的的,將毒塗在了碗背上。”
慕白低垂下雙眸,雪白的衣襟染上了一抹血色,“剛剛我被玉綃驚醒,醒時恰好看到一道身影從門縫裡逃了出去,看那身形竟不像是人類。這次的下毒很有可能是衝着你來。”
厲語陌沉思片刻,“玉綃的事我倒有辦法。”她眼裡頓時寒光一閃,“真是不得不防,我一定要知道那人是何意圖。”
“罷了,先暫時不要聲張,莫要打草驚蛇。”
厲語陌看見慕白露出認真又帶些嚴肅的表情,不覺點了下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