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屏舒才從轉角處走了出來,看向有些低迷的厲語陌,臉上不屑一閃而過,“爲什麼要答應她?”
厲語陌緩緩擡起頭,“感情的事情本就是你情我願,嚴梓熒在晞月那裡可討不到好處。我這個人沒什麼愛好,就喜歡看別人碰壁。”
“原來是因爲這個。”
厲語陌微微側目,“玉綃不會有事,晞月之前給她輸過內力護體,至少她在短期內不會有事。”
屏舒忽而輕笑,眼裡有着十足的玩味兒,“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了,冰庫在皇陵之外,如果要去,沒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你的目的是想支開嚴梓熒?”
厲語陌笑了笑,並不否認。嚴梓熒這個人疑點很多,表裡一套背地一套,滿肚的壞水。與其在這裡礙眼,不如讓她離開。
厲語陌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再度起身,“你的性子越來越像你的姐姐屏翠了,跟昨天的你相比,簡直就像變了個人。”
屏舒聳了下肩,無視厲語陌的挪揄,“現在先跟我來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這也許是我和你最後一次的談話。放心,我現在不會傷害你。”
厲語陌一笑,跟着她的腳步走出了房間。
令她沒想到的是,屏舒帶着她走到了佛堂,嚴歌不在皇陵,佛堂內自然無人,屏舒沒有進佛堂,而是將佛堂右側堆放的稻草、木塊全部搬開,露出了一口枯井。
她揭開枯井蓋,一條神秘的地道出現在了眼前。
“爲什麼這裡會有這種東西?”厲語陌雖不解,但看見屏舒根本沒有要回答她的意思,也就噤了聲,跟着屏舒爬進了地道。
出了地道,她們腳下踩的泥土都是溼漉漉的稀泥,踏着好不舒服。越往裡走,空氣越是潮溼,越是悶得人喘不過氣來,一種腐爛的氣味在空中蔓延。
屏舒好不容易纔停了腳。
厲語陌擡眸看向了眼前的景象,不大不小的山丘上砌滿了一座座的墳墓,乍一看,密密麻麻,無言中倒也有了幾分驚悚的感覺。
“這裡是墓地?”她這才知道屏舒身上的雨潮味和泥土味是來自這裡。
“嗯。我家族裡的人,都埋在這裡了。”
屏舒的聲音遙遠而低落,淒涼的風伴着遠處的琴音寂寞低語。厲語陌的視線回到了小丘上,這些墳墓都無碑,只是一個個正方形的土堆,無人管理,無人祭拜,只有幾株大樹陰蔽,偷得半日閒涼。
屏舒勉強一笑,指着一個新墳對她說道,“這是姐姐的。我今早才砌好。”
厲語陌有些愧疚,輕聲說道,“你知道屏翠死了?”
“我們是雙生子。昨夜我的胸口突然一陣劇痛,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出事了…”
屏舒眼裡藏有數滴晶瑩之淚,但無論她如何搖晃,那淚都落不下來。
她本想直接殺死厲語陌,是屏翠的死讓她改變了想法,“我帶你來這裡,你肯定覺得很無聊吧?你會認爲這只是我家裡的事情,跟你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但是我家族的人是在一夜之間
死光的,唯獨落下了外出的姐姐和我。兇手是皇室的人。那個人的名字,我一輩子都不願意提起。”
厲語陌感覺嗓子有些幹,啞聲問道,“是誰?他爲什麼要針對你們?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呵呵,你竟然問我是誰?那個人不就是你的丈夫,太子殿下厲天寒麼!”
厲語陌大吃一驚,微退了一步,在她眼裡那般高傲的厲天寒應是不屑做這種事的,那他爲什麼…
“你是不是弄錯了?如果你說是何貴妃我還會信一點。”
“厲語陌!”屏舒突然大吼,讓她嚇了一跳,“身爲皇家的男子,本就沒有所謂的自由。爲了爬上那把破椅,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不要以爲他是你的丈夫,你就可以包庇他做過的事。”
屏舒原本捏緊的雙手,緩緩鬆開,她背過身去,凝視着那埋葬着衣物的新墳,“我的外婆…原本是前朝皇宮裡的宮女。先帝一次醉酒,玷污了她。外婆很快有了身孕,宮裡的那些娘娘眼裡容不得沙子,想設計要害死外婆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當時的皇后幫助她離了宮,皇后還在遠處給外婆置了套府邸,讓她在那裡住下,然後生下了我娘和…我舅舅。”
“那個皇后是如今的太后?”
“嗯。外婆後來和家族裡的人住在了一起,但那些人看不起她,直至她死,換來的都只是白眼。家裡的人不知道我娘和舅舅是先皇的子嗣,他們以爲是外婆偷情懷上的野種。舅舅本應是大皇子,天下都該是他的。”
屏舒一頓,表情大有慷慨激憤之意,她又說道,“但是舅舅卻只喜歡種些花花草草,根本就無心於天下和皇位。外婆死後,他更是不思進取,整日遊手好閒,我娘很是擔憂。再後來便是北峒帝繼位,認親的事情被娘和舅舅拋之腦後。前幾年,北峒帝的兒子厲天寒卻突然前來尋找舅舅。他要舅舅幫他,他想篡位。”
厲語陌聽着,心中瞭然。何凝煙和冷相有染,厲天寒是冷相的兒子。他當了二十幾年的皇子,想要皇位自然不稀奇。隨着時間推移,他怕會有人會拆穿他假太子的身份,況且北峒帝不止只有一個皇子。
“我只知道舅舅拒絕了他,厲天寒就派兵,滅了我家族裡的一百餘人。”
屏翠無聲嗟嘆,“外婆離世前曾留了一封書信給姐姐,說當初並非是先皇玷污了她,是她仰慕先帝,勾引先皇的。那些年雖受了很多苦,但她不後悔,她還說我娘和舅舅是上天賜給她最好的禮物。姐姐就是爲了這句話,才進了皇陵,心甘情願地去殉葬。至於家族被滅的實情…我沒敢告訴她…”
厲語陌思索了一下,屏翠知道的事情確實沒有屏舒的多,性情又溫婉得很。但屏翠進皇陵後,很快被嚴歌給控制住了。
“屏舒,既然你知道可能是嚴歌殺了你姐姐,那你爲什麼還要幫她?”
“最開始,嚴歌確實是拿姐姐的性命來威脅我。但是後來她告訴我,你會來皇陵,殺了你是我的任務。我等了那麼久,就是爲了等待你的出現!你們皇族的人都該死,
我是自願被嚴歌控制的。姐姐的死,我會一併算到皇族的頭上。”
厲語陌舒了下緊皺的眉頭,這裡的溼氣弄得她胸悶氣短,很是不舒服。“好了,屏舒,回去吧。”
屏舒突然叫住了她,“厲語陌,下一次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你,我不會留任何情面。”
厲語陌聽着這話怎麼跟慕如顏當初說的那麼像,她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屏舒,我一定不會被你殺死的,你又何必這麼勉強自己?”
屏舒冷眼一看,轉過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影漸漸淹沒在濃濃迷霧中。
厲語陌最後還是自個摸索着原來的路回到了皇陵。她一回皇陵,就去另一間房間看了玉綃。同房守陵女都緊張的圍在玉綃的身邊。厲語陌一到,她們面面相覷,自動退後了。
玉綃額頭上流了許多汗,雙眸緊閉,表情很是痛苦,厲語陌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對不起玉綃,如果不是我的無能,你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玉綃卻是一偏頭,口裡喃喃着夢話,“姐姐…你爲什麼要拋下我…”
“爲什麼不要…馨雨…”
厲語陌聞言眸光一暗,心裡猛然有些不是滋味,她靜立了一刻鐘,直到玉綃不再念夢話,她才鬆開了手。
“已經是午後了,還不去吃飯?都聚在這裡幹什麼?”屏舒的聲音傳來。
“屏翠姐。”衆人恭敬的叫了聲,對屏翠,她們心底始終是有份懼怕在的。
“你…”厲語陌轉身,看見屏舒神色淡然,也就沒有再多說些什麼。她默不作聲地走出房門,徑直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不去吃飯麼?”
“不了,晞月有留糕點給我。我吃那個就好了。”厲語陌如是答道。
屏舒蹙眉,冷笑,“也罷,我剛好有些事情想與你說,一起回房吧。”她說着,還好似和厲語陌關係很好那般,在衆多守陵女子面前親暱地挽起了厲語陌的手,有說有笑地回到了房間。
一關上房門,屏舒的臉色馬上就變了,她冷冷甩開了手,坐在了椅子上。
“你這麼做,是想讓我成爲衆矢之的嗎?”厲語陌垂眸,毫不客氣地問道。她渾身散發出一種寒冷的氣息,“你現在名義上是嚴歌的人,在當衆對我做出如此行徑。要是傳到嚴歌的耳朵裡,只怕我會有麻煩。這裡畢竟還是皇陵,在她的管控範圍之內,她要罰我也很容易。”
屏舒睥睨,細長的眸子裡是輕視、不屑,“她現在不在皇陵,你還怕什麼?況且,嚴歌現在不會罰你了。那位大人說了,先留你一命,等搶到醉流年草圖就馬上將你殺了。”
厲語陌一愣,她沒想到屏舒這麼直接就將這事說了出來。
原來方纔她背道離去....是爲了去見那位‘大人’?
“別多想了,我不是想救你,只不過皇族人的性命由我來解決就好了,無須外人插手。”
厲語陌聞言,眸子頓時一寒,“你跟着我回房,就想說這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