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峒帝將視線投向了跌坐在地上的厲語陌,眸光中充滿信任,低聲問道,“陌兒,你真的推了凝煙到湖裡麼?若是這婢女冤枉你,朕立馬將她斬了。”
“父皇…”厲語陌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斷落下,整個人也如同秋日的落葉,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半響,才緩緩吐出幾個字,“是...兒媳...推母妃下湖的...”說罷,她又低聲地啜泣起來,那模樣倒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北峒帝心裡一憐,將何凝煙輕輕放在了宮女端來的長椅上,隨即上前去將厲語陌給扶了起來。
“陌兒,你是受了什麼委屈麼?跟朕說,朕會護着你的。”
何凝煙聞言,猛然睜開雙眼,瞪了眼厲語陌,那模樣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陌兒自小便沒有孃親…也不知道孃親長什麼樣子,爹爹待陌兒雖好,但陌兒心中還是記掛着孃親。自從嫁給了太子殿下後,陌兒真的當貴妃娘娘是自己的母親,一心只想侍奉左右。”
厲語陌一頓,眼眶又是一紅,“母妃吩咐陌兒做的事,陌兒又怎敢不從...”
就在這時,玥貴人剛巧聞訊前來,方來到便聽見厲語陌說的這番話,她心裡也記恨着因爲厲語陌,她纔會被慕白那般的恐嚇。隨即憤憤說道,“太子妃,你好大的口氣。難不成你還想說,這是貴妃娘娘自己跳下湖,然後逼你說出是你所爲,以此陷害你的麼?真是可笑,你也不看看貴妃娘娘是多麼尊貴的身子,怎會與你兒戲?臣妾說的對麼,皇上?”玥貴人嬌笑着看向北峒帝,卻猛地被北峒帝一巴掌扇倒在地。
口中腥甜,玥貴人捂住臉龐,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君主,身子蜷縮,瑟瑟發抖。
厲語陌不禁暗暗一笑,玥貴人自然不知道十七年前的事情,也難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只可惜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玥貴人,本宮從未虧待過你,你怎可如此說...”
話語未斷,何凝煙的肩胛被一雙厚實的手緊緊罩住了。力道之大,捏得骨骼吱吱作響。她疼得淚水直流,單手護住自己的肚子,可憐兮兮。
三月春風,依舊帶着冬雪的寒冷,何凝煙全身溼漉漉一片,風一過,如爐火漸熄。但她身上的萬分陰寒卻也不敵心中的一絲冰冷,她苦心演的戲、她所有的幻想只因這一言兩語在瞬間化爲灰燼。她最終還是輸給了一個死人!
只見北峒帝雙手鉗着她的肩,厲聲說道,“凝煙,朕記得,你當初推雲裳下湖時,朕已警告過你,你如今又想害陌兒是麼?蛇蠍婦人!朕的後宮怎會有你這樣歹毒的女子!”
何凝煙雙眸含淚,輕念道,“臣妾沒有…皇上,你怎麼一直都不相信臣妾。”
“朕曾說過...天下之大,能讓朕全心相信的唯雲裳而已。”
厲天寒佇立在一旁,看到這一幕,聽到這冷酷的聲音,手指微動了一下,而後乾脆閉上眼,不去看。眉頭緊鎖,心有千千結。
北峒帝絲毫不給何凝煙解釋的機會,轉身將剛趕到的張太醫拽了上來,狠狠將他丟在了她的腳邊。
張太醫跪在地上,急匆匆的從藥箱裡拿出一片錦布,放在何貴妃的手腕處,隨後微顫着手撫到了那錦布上。把
完脈後,張太醫鬆了口氣,“皇上,貴妃娘娘雖動了胎氣,但並無大礙,只要喝幾副老臣開的藥便可了。”
“那就好。”北峒帝一頓,雙眸嚴厲的看着何凝煙,“傳旨下去,何貴妃從今日起幽禁永壽宮,產下皇兒前,不準踏出寢宮半步。朕會派專門的婢女給貴妃,白沁和白瑾便先待在陌兒身邊伺候,任陌兒差遣。如敢反駁,一律鞭撻賜死。朕有些乏了,御書房內也還有幾個摺子沒批完,朕先回御書房了。”
北峒帝說罷,便轉身拂袖欲離去。何凝煙心一緊,急忙伸手去拉住了北峒帝的衣襬,卻被北峒帝大力揮開。
手漸漸握成拳,何凝煙眼裡有些淡淡的恨意看着北峒帝遠去的身影。
“娘娘,請回永壽宮。”片刻後,一個約莫二十上下的女子走到了何貴妃的身邊,低聲說道,“奴婢洢妍,是洢水閣裡的人,今日本應輪到白嬤嬤來伺候貴妃娘娘,只不過白嬤嬤有事出宮去了,那麼由奴婢來伺候你。”
厲語陌見此,心裡卻一陣驚愕,皇帝的口諭纔剛下,這人怎麼會那麼快就知道了?難不成...
厲天寒輕哼了一聲,冷眸相對,“久聞洢水閣辦事效率極高,今日算是見識到了。但母妃可是一朝貴妃,就由你這種小丫頭來侍奉,洢水閣的掌事做出這種決定會不會太過於草率了?”
洢妍一笑,那笑容明朗,如和煦春光,“太子殿下放心好了,洢水閣只依皇上旨意辦事,奴婢自會好好待貴妃娘娘。時候不早了,貴妃娘娘,請隨奴婢回永壽宮吧。”
“不要,你個賤婢,給本宮滾開,本宮要見皇上。”何貴妃怒吼道,還作勢要去踢洢妍,洢妍見狀,並不躲閃,掌心輕覆上她的足尖,身子一躍便閃開了。
“貴妃娘娘,那休怪奴婢無禮了。”說罷,洢妍毫不客氣,單手將何貴妃穩穩託了起來,還向厲語陌和厲天寒福了個身,便朝着永壽宮的方向飛去。何貴妃早已驚住了,此時又看見洢妍那般輕鬆地託着她飛躍,臉頓時蒼白一片,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那女子好厲害,竟力大如牛。”厲語陌側目望去,蕭嫿冉正若有所思,盯着那皎如明霞的身影出神。
厲天寒嘴角一彎,無奈的說道,“洢水閣是皇宮裡最神秘的地方,裡頭全是女子,而且被選入進去的女子個個身懷絕技。洢水閣在先帝時已存在。說好聽點是洢水閣,其實這閣根本就不存在,只不過是個形式上的稱呼罷了,那些入選的女子遍佈在整個皇宮。我沒想到父皇竟如此在意這件事,連洢水閣都用上了。”
話音繞樑,悠久徘徊,如雨點落在聽者心間。
語閉,厲天寒的眼神投到了厲語陌的身上,嘴脣輕佻,眸光黯淡,“戲演得不錯,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太子妃是戲子出身的呢。”
何凝煙被幽禁,這厲天寒卻沒有絲毫的緊張,面容平淡,事不關己那般,實在是蹊蹺。
“再不錯,也遠遠不及貴妃娘娘。”話語輕飄飄,厲語陌毫不畏懼的迎上厲天寒的視線,兩兩相對,許久未言。
厲天寒終是沉不住氣,打破了這平靜,“本太子在四月準備迎娶嫿兒,做爲正妃的你,必須要出席。”一句話落下,他渾身一震,忽然
忘記要說些什麼了,明明臨來之前,他想說的並不是這些。
一股腦兒的話竟在頃刻之間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也會有這般緊張的時候?嘴角掛上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厲天寒目光停留在那嬌顏上片刻,默默轉身將蕭嫿冉打橫抱在懷裡,輕聲對着懷中女子說道,“嫿兒,你也累了。我們這就回府。”
“太子殿下慢走。”厲語陌冷淡一笑,流花柳絮在她身後拂過,如下一場落花雨。
黑玉冰眸冷冷瞪着她,那眸子裡似乎有些莫名的失落。
厲天寒本想說一些道別的話,可一脫口,卻變成了這般,“厲語陌,不要耍什麼小聰明,你這些鬼主意瞞不過我。神玉,我勸你還是放棄,權當不知道的好。你最好不要再妄害母妃,有我在的的一天,母妃不會有任何的危險。”
厲語陌心下一片漠然,“我希望太子殿下到最後還能這麼自信。”
厲天寒又是冷哼一聲。“昨日沒殺了你,真是可惜。”他話語低沉,看着她的眸子中有些不清明的意味。
人影漸漸在面前消失,那涼薄的瞳眸不帶一絲神彩的悄然離去,厲語陌心裡疙瘩一響,莫名的心悸起來。遠處那人,黑衣墨發,衣冠楚楚,只是步伐有些顛簸,幾次差點抱不穩蕭嫿冉。
這...又是爲什麼?這般恩愛倒像是故意做給她看的。何必呢?
她並非傻子,只是不想理會罷了。畢竟在她眼裡,恨就是恨,永遠不可能變成其他的東西。
厲語陌輕嘆了一口氣,看向身後的婢女,臉色突變,冷漠非常,“我不管何貴妃叫你們做了什麼事,我相信那些可能不是你們自願的。但現在你們是我的人了,要是有半點逆反之心,我可不會像父皇那般心慈。”
“是。”兩人皆略帶害怕的福了個身。
“張太醫。”
張太醫本欲離去,卻沒想到厲語陌在這時突然叫住了他,腳步一頓。
“不知太子妃喚老臣有何事?”
厲語陌走近,在他耳邊低聲說道,“看張太醫你的年紀,在宮中也有幾十年了吧。我也不想多說,只問你一句,你是想要錢財還是…想要性命。”
張太醫一驚,厲語陌竟絲毫不避嫌,離他僅數寸,在外人看來,只怕厲語陌已和他擁在一起了。
忽而張太醫又感覺到有個尖銳的東西正抵着自己的小腹,難受得緊,隨即伸手去摸了下,待擡起手來時,已是滿手的鮮血。他面色頓時一變,眼裡飛快的閃過一絲驚恐,低聲說道,“老臣…想要性命。”
厲語陌輕輕一笑,將袖口處的匕首又收了回去。領着白沁和白瑾繞過了張太醫,也沒有理會依舊待在地上面目震驚的玥貴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她入宮前偶然聽某個婢子提起過張太醫,這人是何凝煙的遠房親戚,兩人有數十載交情,他幫何凝煙處理過不少事情。怎可能在這關頭因爲性命出賣何凝煙?這恐怕又是新一輪的試探,那老婦又給她下了一個套兒!
杏眸輕迷,笑容燦爛,好似悄然開放的罌粟。
何凝煙,不讓你敗在此處,我便不姓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