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自出長安,走金牛道直奔漢中而來,將將趕在大雪封山之前抵達了白馬塞。
張魯再度出迎,同曹仁在白馬塞中匯合。
曹仁軍中參軍張範以朝廷特使的身份,向張魯宣讀了天子詔令,冊封張魯爲閬中侯,拜徵南將軍,食邑萬戶。
隨後,以大將軍軍令,派中郎將韓浩爲偏師主將,領兵馬一萬,進駐黃金戍。
對於這個調令張魯完全沒有任何意見,相反他還長出了一口氣。
張魯雖然在軍略上並不出彩,但好歹也是帶過兵馬攻下過漢中的,更火併了劉焉派來牽制他的心腹司馬。
因此,張魯基本的軍事素養還是有的。
自張衛南下之後,一再抽調漢中兵馬,曹昂來了之後,又只是留了四千人在白馬塞,反而還抽走了黃金戍的漢中郡兵。
這陣子他可是提心吊膽,特地招攬了漢中數百麾下賨兵前往黃金戍以東的山區打探,密切監視上庸西城左幕軍的動向。
直到曹仁抵達白馬塞後,他才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如今聽得曹仁留下一萬人馬增強黃金戍的防禦力,他高興都來不及,更加不會反對了。
曹仁在漢中並沒有多待,與張魯溝通完畢之後,毫不客氣的開口索要補充。
張魯臉色有些難看,先前漢中支援張衛南下可是出了很大的力氣,等到曹昂南下時,張魯又親自籌措了一大批的物資。
現在曹仁又來索要物資了,而且數量比起曹昂來時更甚,即便漢中富庶,張魯又久居南鄭積蓄頗豐,也有些消耗不起了。
曹仁似乎是看出了張魯心中的遲疑,心中生出些許不快。但曹仁畢竟不像曹洪那般重視財貨,也不像夏侯淵那般急躁,頗有大將風度的他給張魯解釋了一番。
大軍是自長安出發,卻並非是長安駐軍,都是從兗州,潁川,南陽各地調集而來的。哪怕就是關中軍,也是從洛陽整編完後纔到的長安。
兗州、潁川距離長安都多大上千裡地,南陽雖然近一些,可以走武關入長安,但也有七八百里地的路,而且還多是山路,唯一不錯的就是這條道路聯通南陽盆地和關中,故此修築有官道,而且常年維護。
大軍雲集長安之後,未有休整幾日,就又開拔南下,一路餐風露宿,日夜兼程,耗時二十餘天抵達南鄭。
這些士卒若是從原先駐紮的地方算起來,在這兩個月內,走了接近兩千裡地的路,軍隊兵士已經很是疲乏。更麻煩的是,大軍還不能休整,還得繼續趕路南下,還得走上一千多裡地,抵達雒城之後才能得到休整。
沒有大量的物資財貨進行犒賞,以曹仁的威望也得在南鄭先休整上十天半月。
要是往常的話,這點時間也不算什麼。
可眼下不但是爭分奪秒的緊要時刻,而且天氣越來越冷,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開始降雪了。一旦大雪封山,大軍被困在秦嶺之中進退不得,那事情可就麻煩大了。
曹仁的解釋有理有據,而且曹仁還是真正的宗室第一大將,能夠位在其上的也只有夏侯惇這位軍政“全才”了。
張魯考慮到自己已經歸順了曹操,曹仁這等宗室支柱不然不能得罪,況且日後在北地傳教,若是能夠得到宗室的支持,必然有事半功倍之效。
最終,張魯咬牙拿出自己的積蓄,又在南鄭搜刮了一遍,給曹仁送去了大量的財貨補給。其中光是財貨就多達兩千兩百多萬錢,另有絲綢絹帛一萬一千餘匹,其中甚至還有兩百匹極爲珍貴的蜀錦。
除了這些財貨外,張魯還送來了四百口豬,六百頭羊,雞鴨三千餘隻,酒水三百石,上品井鹽二十石。
曹仁登時大喜,連連道謝,當日便將財貨布帛悉數發下,並以酒肉犒賞全軍。頓時引得曹營士卒三呼萬勝,連日趕路的疲乏一掃而空。
恢復了士氣之後,曹仁大軍在白馬塞僅僅只休整了三天,補充完軍資糧秣,又犒賞犒勞了三軍之後,即刻開拔,繼續出發南下。
一路緊趕慢趕,一月中旬就抵達了葭萌城。
只是因爲葭萌關被周泰牢牢守住,大軍想要潛越不但費時費力,而且還沒法攜帶物資。
所有的大車以及大部分的牲畜都只能留在葭萌城一線,然後用人力從牛頭山北麓背上山,送至天雄關內。接着從天雄關內再繼續朝蜀中轉運。
這一系列複雜的過程,足以顯示其繁瑣複雜,所耗費的人力、物力更是不計其數。而如果能夠攻下葭萌關,則可以直接走白龍江、嘉陵江河道官路,這條官道不但通暢,而且還十分平坦,別說大軍行走了,就是大車都能並行。
最重要的是,走這條道可以直接順着地勢平緩的牛頭山南麓上山,糧食軍械根本不用卸載,直接坐着大車就能通過天雄關了。
正是如此鮮明的對比,使得曹仁在抵達葭萌城後並沒有第一時間潛越天雄關,而是擺開陣勢,利用葭萌城一線的漢中軍這段時間裡打造出來的攻城器械想要強攻一下葭萌關。
如果能夠攻下葭萌關關城,不但徹底掃清了後路,而且糧道也立刻變得更爲通暢了起來,糧食軍械等後勤物資的轉運速度至少能是之前的十倍以上。
要不是廣漢郡幾乎對漢中軍毫無抵抗,直接就開城投降了。否則就這恐怖的後勤轉運效率,漢中軍在梓潼根本堅持不了幾天就得撤軍了。
曹仁的想法是好的,而且也早早做了周密的部署。
他先以麾下驍將韓勤領三千精兵潛越至天雄關,繞到葭萌關南城,同時親率主力,揀選精銳,欲前後夾擊葭萌關,務求一舉而下。
只可惜曹仁來的太晚了,此時葭萌關城中守軍已經增至七千人,而且悉數都是左幕軍士卒,蜀軍已經被撤換了下去。而且周泰、霍篤等人利用這段時間,從嘉陵江上運送來了諸多軍械、材料,原地打造了大量的防禦工事和器械。如今城中別說是投石機,連弩、璅弩車,牌車等等防禦器械,就連配重投石機都有了。
同時,葭萌關獨特的屬性在此時也讓曹軍痛苦不已。葭萌關可是蜀北各個關隘中,唯一一個對南面也具有極強防禦力的關口。它可不像劍閣、天雄關等地,對於北面防禦力很強,可對於南面蜀中卻是毫無半分加成。
曹仁一攻之下,大爲駭然。
葭萌關優秀的城防、守軍的精銳以及器械的精良,無一不大大出乎了曹仁的意料,直接把曹仁的傲氣給打掉了一大半。
原本曹仁心裡還是有些想法的,覺得是漢中軍太過孱弱,纔會讓葭萌關如同一顆釘子一般釘在糧道上。可這一刻曹仁卻明白了,不是漢中軍太弱,而是守軍太強,葭萌關又太險。
即便曹軍的戰力要勝過漢中軍許多,可一樣沒討到便宜,甚至還因爲更加勇猛而受到了更慘重的傷亡。
曹仁不敢再繼續下去了,士卒可都是人,若是死傷慘重了,這士氣可就掉沒了。屆時就是去了成都平原,也只是給曹昂多加幾萬張吃飯的嘴,那可就真壞大事了。
很快,曹軍大陣之中響起了金鑼聲,顯是鳴金收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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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在葭萌關下吃了個癟,劉封卻是順風順水的抵達了江州。
陸遜帶着甘寧、孫策、黃忠、魏延、呂蒙、文聘、淩統、張南、馮習、呂岱、爨怏等諸將至碼頭迎接,可以說前線諸營將校盡數到場。
劉封也很高興,拉着陸遜、甘寧等人好生寒暄了許久。
陸遜自前年與劉封請命,南下交州,深入南中後,已經有足足兩年多沒有與劉封見面了。
這次見面前,陸遜還有些擔心同劉封生疏了,卻沒想到劉封待他依舊如同往昔那般親近。
陸遜這人別看他外表溫和內斂,可實際上骨子裡卻是心狠手辣,但偏偏又是個恩怨分明,重情重義的性格。尤其是陸家的政治立場,深得劉封之心。
陸遜本人的政治立場比較世俗,也就是重視家族地位,與大部分東漢士族沒有太大的區別。
這也是陸遜爲孫權所用之後,竭力報效孫權的原因,同時也體現出了陸遜本人並沒有太過主觀的政治信仰。
這也意味着陸遜如今的政治立場會緊跟着劉封而動,畢竟他身上已經貼着再深刻不過的劉封印記了。
與陸遜不同,陸氏的當代族長,也是陸遜的族侄陸績卻是個鐵漢黨,與其祖父陸康一樣,陸績推崇劉漢,至死不渝。
在赤壁時,陸績就是東吳政權中積極推動聯劉抗曹的士族之一,陸績始終堅持“擁漢反曹”,而孫權在江東立業過程中,逐漸從“尊漢”轉向“自立”(最終稱帝),兩人政治路線衝突明顯。
陸績後來看出了孫權企圖自立的心思,就曾公開預言“漢室陵遲,天下三分”,暗諷孫權有割據之心。
在赤壁之戰前,他堅決反對孫權與曹操妥協,主張聯劉抗曹,但其激進態度與孫權“務實權變”的風格格格不入。
陸績與陸遜是不一樣的,他是擁有自己政治信仰的。
最有趣的是,陸績、陸遜兩人死後都得了一個清廉的評價,在正史上都留下了家無餘財四個字。
可實際上兩人的差別卻極大,陸績是真正的家無餘財,這包括了陸績這一系的陸家子弟都很窮困,而陸遜則截然相反,陸遜本人的確家無餘財,但陸遜的旁支子弟卻極爲有錢,陸氏甚至以豪富稱雄江東。
這也是兩人性情的巨大差異。
因此,劉封並沒有因爲陸遜和陸績的特殊關係而用一斥一,相反,如今陸績也被劉封委以重任,留在江州輔佐諸葛亮總攬後勤諸事。
當晚,劉封於廣都城中大宴諸將,並犒賞三軍。
劉封這邊的物資可要比漢中張魯的物資多多了,尤其是得到了益州本地士族的支持後,豬羊酒肉更是流水似的送來。
當晚三軍加餐,每個士卒分到了一斤肉、一條魚、半斤酒、兩個雞子,雪白的大米飯管飽,還有好幾種鹹菜可以用來下飯。
除此以外,劉封還發下了犒賞,嘉獎封賞了這一年多來的有功將士,各種獎章,財貨、官爵毫不吝嗇的發放了下去,不斷的有士卒高呼左將軍萬勝的名號。
士卒俱得封賞,而陸遜等諸多將領也俱是得到了嘉獎和升遷。
陸遜因爲益州郡的大功,以及北上犍爲屬國和犍爲郡的戰果,再加上趙韙之戰的收益,被劉封擢升爲裨將軍,其他人等也俱有封賞。
“主公,何時攻取成都?”
甘寧一臉激動的望着劉封:“寧願請爲先鋒,爲主公獻上錦宮!”
自入蜀衣錦還鄉之後,甘寧的狀態越發好了,原本身上帶着的戾氣也消散了許多,整個人的狀態變得昂揚了起來,他是真心想要爲劉封拿下成都,好報答劉封對他的如山恩重。
“興霸莫要着急。”
劉封笑着安撫道,接着他的視線掃過堂上諸將,大部分人的眼裡都帶着躍躍欲試。
要不是甘寧乃是劉封親手提拔的心腹愛將,又追隨了劉封多年,屢立戰功,是水軍中四大巨頭之一,剛纔聽他請纓爲先鋒,必然會有不少人起身與他爭上一爭了。
可即便如此,魏延、黃忠等人的眼中也是又羨又嫉,滿是渴求的目光緊緊盯着劉封,希望能夠得到劉封青眼。
“諸君征戰年餘,大軍也已疲勞了。”
劉封摸着嘴角生出的絨毛,笑吟吟道:“今年之內,是不會再戰了,來年開春之前,我意將大軍撤回武陽休整。”
野地大營雖然設施齊全,但終究不如城中住的舒服。劉封也是考慮到士卒的艱辛和勞苦,不忍心讓他們在新年之際還駐紮在野外。
甘寧一臉震驚,若是面前換了其他人,哪怕是陸遜,他也早已經惡言相向了。可當他面對劉封時,卻只能老老實實的懇問道:“主公,如今局勢大好,怎可輕言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