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離悄然走到段清姿身側,視線落在字箋上,眼底笑意漸收,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寒涼。
尤記得出嫁的前一晚,沈醉找她徹夜長談,溫潤如玉的臉上佈滿慈祥,他說爲師的煙兒終於找到自己的幸福了,日後若莊王委屈你,爲師定不饒他。
沈醉呵,你可饒過誰!
“師傅……師傅爲什麼會同意?”握着字箋的手止不住顫抖,段清姿眼淚撲簌而落,心痛如錐。
“因爲五師姐根本沒把這裡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師傅!”蘇若離強自忍住心底的憤恨,她真是有一萬個理由相信沈醉再清楚不過這裡的狀況,可他沒反對。
是了,只要能得到虎魄,犧牲一個徒弟算什麼!
“蘇若離,你就不能不在這裡添亂嗎?師傅撫養我們這麼多年,眼下師傅有難,你就不能體諒一下他老人家?”顧如是這番話說的十分隱晦,若理解成沈醉明明知道,卻不得不寫下這張字條,也未嘗不可。
“我可沒說不體諒師傅,反正虎魄在寒子念手裡也飛不了,我這就回去給師傅飛鴿傳書,把這裡的事……”
“我嫁。”段清姿緊緊握着字箋,陡然開口。
一時間,正廳皆靜。
“師姐……”蘇若離微愣,卻見段清姿已然跑出正廳。
待蘇若離回眸之時,明顯看到顧如是神色舒然。
“恭喜你們。”清冽的目光,好似突然蒙上一層陰霾,蘇若離冷冷勾脣,臉上卻帶着微笑,讓人不自覺的有些畏懼,不敢直視。
直到蘇若離飛身淡出視線,顧如是方覺自己雙手不知何時已經緊握成了拳頭,掌心沁出冷汗。
她在害怕?
“來人!”顧如是摒退心底微微騰起的慌亂,叫來下人,命其迅速將寒門顧府聯姻的事傳遍整個淮南,如此,便是斷了段清姿的退路。
“段清姿不會出爾反爾吧?”因爲蘇若離的存在,炎冥多少有些不放心。
“若她還記得師傅對她的恩情,就不會。”而顧如是可以肯定,段清姿一定記得,“陪我走趟寒門。”
秋末將至,碧臺之上落葉紛揚,掩蓋了原本光潔如璽的碧色理石,遠遠望去,一片金黃顏色,如畫一般,美不可言。
蘇若離輕輕踩上去,發出吱吱的聲響。
看着默默坐在碧臺上的段清姿,蘇若離止步嘆息。
她知道現在的段清姿有多傷心,沈醉只用一張字條,便將自己的徒弟給嫁了。
他可以不知道段清姿跟寒子念之間的恩怨,但他不該不到場。
秋風乍起,吹拂起那一身霓裳羽衣,眼前的段清姿真的很美,就像是幾欲飄然的仙子。
淚,還未滴落便已乾涸。
蘇若離注意到,段清姿手裡還攥着那張字箋,手腕有些輕顫。
“爲什麼答應嫁過去?”蘇若離淺步坐到段清姿身邊,輕聲抿脣。
“爲了師傅。”段清姿的回答異常堅定,聲音卻透着難以言喻的失落跟苦楚。
“師傅……對你真的這麼重要?重要到你都不試着反抗一下?”蘇若離扭過頭,眼中帶着一絲絲的慫恿。
“你反抗了?”段清姿含着淚光的眸子看過來,逼的蘇若離不敢直視。
是呵,她反抗了嗎?
沒有。
即便再過一世,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聽從了沈醉的安排嫁入皇宮,成爲龍辰軒的皇后。
反抗?想都沒想過!
蘇若離覺得,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她必然會遵從沈醉的意願,心甘情願的懷上龍種,爲他的野心無怨無悔的添磚加瓦。
該死的是,她竟然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對!
“我忽然有點兒嫉妒凌紫煙。”見蘇若離不語,段清姿苦笑着收起手裡的字箋,小心翼翼的。
蘇若離側眸,“嫉妒她什麼?”
“嫉妒她可以在皇城舉行大婚,可以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還有……她可以親自叩拜師傅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段清姿彎下腰,抓起一把泛黃的柳葉,呼啦一下拋向天空,仰頭的時候,眼淚被她逼回到眼眶裡。
看着空中飄揚的落葉,蘇若離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我也嫉妒你。”蘇若離眸色如波,輕輕啓脣。
“嫉妒我什麼?”段清姿詫異。
“嫉妒你有一個好師妹。”蘇若離神色肅穆,無比認真的迎向段清姿的目光。
沒有一刻,她在段清姿面前這麼認真過。
因爲有她,所以,她不會讓自己的悲劇重演。
段清姿不會嫁到寒門。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像你這麼不要臉的。”段清姿破涕爲笑,隨手抄了把葉子甩向蘇若離。
蘇若離不甘示弱,亦抓了一把反擊。
漫天落葉下,兩抹嬌豔的身子抱頭打在一起,場面卻是說不出的唯美。
忽地,蘇若離摘掉落在自己睫毛上那片泛黃的樹葉,“如果我能證明寒子念喜歡你,你願意接受他嗎?”
時間一瞬間凝固,段清姿彷彿雕像般立了半晌,然後就笑了。
笑的前仰後合,花枝亂顫,“蘇若離,你是不是傻?他喜歡我?他會喜歡我?哈哈……”
段清姿想說,你這麼想,是因爲你根本沒注意過他看我時的眼神,清冷高貴,不容侵犯,不容染指,尤其是那雙鳳眼裡深深的厭惡,她段清姿這輩子都記得。
蘇若離靜靜站在落葉紛揚的碧臺上,看着段清姿笑成狗的樣子,心疼的無以復加。
大婚定在三日後。
上午才決定的事,不肖一個時辰已經傳遍整個淮南。
“你們聽說沒有,寒門公子要娶顧府的段清姿爲妻了!”午時前後,酒樓大廳聚滿食客,店小二忙的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