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與空間在此處失去了意義,彷彿被無形之手扭曲碾碎後重組的拼圖,既完整又支離破碎。
真理庭並非具體的地點,而是一種跨越了維度的特殊所在。
它不在黑霧叢林,不在中央之地,甚至不完全存在於環淵大陸羣的任何一處。
若要描述它的外觀,最接近的比喻便是一座懸浮於虛空之上的無垠水晶宮殿。
由純淨到近乎透明的星空水晶構成,無數光線在其中折射,創造出令凡人目眩的絢麗景象。
然而,這片“宮殿”同時卻擁有無數個相互重迭卻又獨立的入口。
每一個都通向不同的存在平面,只有那些達到大巫師境界的存在才能找到正確通道。
對於正式巫師來說,即便是一名黯日級強者站在真理庭的入口前,也只會感受到一片虛無,毫無所獲。
真理庭的核心區域,被稱爲“永恆之廳”。
這裡沒有通常意義上的天花板或地面,而是無數螺旋狀的水晶通道盤旋交錯。
在永不止息的輕柔光流中,延伸向看似無限的空間。
光線在此處顯得格外溫暖而有質感,彷彿是某種活物的呼吸。
從表面上看,這裡是巫師界的最高殿堂,是知識、智慧與力量的象徵。
然而,當深入這座看似神聖的殿堂內部,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景象便會映入眼簾……
在“永恆之廳”的上方,數以千計的巨大水晶囊懸浮於虛空中。
每一個都恍如透明的棺槨,大小不一,形狀各異。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這些水晶囊中,存放着無數倒吊的身影。
男女老少,人類或非人,甚至一些完全超出常規認知的生物形態。
全都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被倒掛着,身體懸浮在淡金色的液體中,雙眼緊閉,卻隱約透出活體氣息。
整個空間靜謐無聲,只有偶爾從某些水晶囊中傳出的微弱心跳聲,昭示着內部並非完全喪失了活力。
這便是真理庭最爲核心的秘密——“標本庫”,儲存着數個紀元以來,最頂尖的大巫師殘軀與靈魂的特殊區域。
每一位被收藏在此的大巫師,生前都在巫師世界的知識海洋中掀起過浪潮。
他們的研究成果和自身智慧被認爲有足夠價值,值得以這種特殊方式被保存下來。
也正如歷史記載所言,大巫師便已超越了普通生命體的範疇。
他們不再受限於單一肉體,而是通過無數次的自我改造與蛻變,獲得了被稱爲“虛骸”的特殊存在形式。
虛骸,是大巫師畢生學術成果與魔力的高度濃縮結晶,是其對自身本質的重新詮釋。
在這種狀態下,大巫師可以擺脫血肉軀殼的侷限,以一種更爲純粹的形態存在,甚至能夠短暫觸及維度的邊界。
而在標本庫中,這些大巫師們的虛骸被刻意壓制在一種半休眠狀態。
既保留了自我意識,又不會干擾真理庭的正常運轉。
在這一片神秘而恐怖的倒吊者海洋中,某個角落突然閃爍起一道微弱的金光。
光芒源自一個特別的信息傳遞裝置——“巫師總錄投影臺”。
這是一個能夠實時接收、顯示全環淵大陸羣巫師註冊信息的特殊裝置。
無論距離多遠,只要有巫師在巫師總錄上簽字確認身份,信息就會在第一時間被傳遞到這裡。
投影臺上方,一行金色文字正緩緩浮現:
“羅恩拉爾夫
通過本真途徑晉升爲正式巫師(原初)
時間:第四紀元三千七百二十一年
已確認收錄。”
這道看似普通的信息波動,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在這片死寂空間中激起了微妙的漣漪。
幾個靠近投影臺的水晶囊突然亮起微弱光芒,內部液體開始緩慢流動,彷彿其中沉睡的存在被某種力量喚醒。
“.本真途徑又一個.”
一個嘶啞而古老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沙礫摩擦般的音調帶着濃厚的歲月感。
那聲音中蘊含着某種特殊的魔力波動,足以讓普通巫師聞聲喪膽,甚至精神崩潰。
“本真途徑水晶尖塔下游黑霧學派羅恩拉爾夫”
另一個聲音接上,這一個聽起來更爲年輕,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金屬質感,彷彿水晶與鋼鐵的奇妙混合。
“噬星者.和吞噬者相關聯的冥想法有點意思.”
第三個聲音聽起來像是液體的流動聲,每一個音節都伴隨着某種溼潤的迴響。
最初說話的水晶囊亮度增強,內部被倒吊的是一個看似普通的老者。
前提是忽略他那佈滿鱗片的皮膚和異常蒼白的膚色。
那不是普通的改造,而是源自他生前對“龍鱗理論”的極致研究成果。
每一片鱗片都是一個獨立的魔力核心,蘊含着複雜的能量轉化公式。
“又一個幸運兒。”鱗皮老者冷笑道,聲音中飽含着對後輩的不屑與輕蔑:
“當年本真途徑的死亡率可是高達九成,現在這些年輕人就是坐享前人福利。我的那個時代,稍有不慎就是靈魂崩潰的下場,哪裡有什麼現成的指導和輔助魔藥?”
老者名爲瓦里安,曾是第三紀元中期的大巫師,專精於空間法術研究。
他在位面邊界理論方面的成就至今仍被視爲經典,縱使過去了近萬年,仍少有人能超越。
不過,他仍然有着唯一的遺憾——他是依靠“鑰匙魔藥”進階的。 儘管通過自己的努力已經超越了不少本真途徑晉升的原初巫師,但這件事仍然一直讓他感到耿耿於懷。
“瓦里安,你還是那麼刻薄。”
第二個聲音的主人顯露真身——那是一個青年模樣的男性。
僅僅從外表看去,幾乎與常人無異,只除了他的雙眼是純粹的銀白色,沒有任何瞳孔或虹膜。
這雙銀眼並非裝飾,而是他對靈視法術研究的巔峰成果——“透析眼”,能夠直接洞察物質、能量乃至靈魂層面的一切奧秘。
傳說他曾在一場實驗中不慎直視了某個古老存在的本質,導致雙眼永久性地變成了現在這種狀態,同時也讓他獲得了這種超越常規的洞察力。
這名銀眼青年嘆了口氣,聲音中帶着一絲惋惜,但更多的是對過往逝去歲月的懷念:
“在你我那個時代,就連實驗失敗都能要了半條命。記得我第一次嘗試搭建精神橋樑時,差點讓自己的靈魂永遠迷失在虛空中。若不是偶然發現了那個破損的錨點,恐怕現在早已成爲宇宙間的一縷遊魂了。”
銀眼青年名爲卡倫特,第三紀元後期的視界大師,曾經創立了“靈視學派”,發明了十七種至今仍被廣泛使用的洞察法術。
他的本真途徑進階成功了一半,不過他比艾倫夫人更加幸運,反而從中因禍得福。
卡倫特的個性比鱗皮老者溫和許多,但對自己的研究同樣極度自負。
“所以才更加可笑!”
鱗皮老者瓦里安嗤之以鼻,水晶囊中的身體因憤怒而微微顫抖:
“這些後代也太輕鬆了,本真途徑晉升率從我那時代的十之一二,到現在的近一半。他們根本不理解當初的每一個成功者,背後都有數十個,甚至上百個失敗者的屍骨作爲墊腳石。”
實際上這個數字遠遠會比預估要少的多。
因爲能夠擁有突破可能的人,必須先熬住寶石級和王冠級冥想法的污染劇增,自身還必須具有足夠多的特殊天賦。
所以看上去突破概率由十分之一變爲近半,但輔助魔藥發明的這些年過去,原初巫師的數量也並沒有激增多少。
瓦里安說到這裡時,他的虛骸形態開始微微顯現。
一道道空間裂縫在水晶囊周圍閃爍,彷彿隨時可能撕裂現實的結構。
這是他情緒波動時的自然反應,即使在半休眠狀態下,他的虛骸力量依然不可小覷。
第三個水晶囊亮起,裡面倒懸着一位看似年輕的女性。
但她的下半身已經完全融入了一團不斷蠕動的深藍色膠狀物質中,幾十條觸鬚從那團物質中延伸出來,微微顫動着。
這不是簡單的畸變,而是她對“形態流動性”理論研究的巔峰體現。
那些看似隨機蠕動的觸鬚,每一條都能精確操控不同類型的能量流,執行復雜的法術公式。
據說她曾經依靠這些觸鬚,同時維持過七十二柱深淵巨獸的運轉,創造了至今無人打破的記錄。
“兩位,少說些酸話。”
水母女聲音中帶着一絲嘲諷,混合着對兩位同僚幼稚行爲的不屑:
“我們這些倒吊者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再說了,本真途徑難度再高,也不是你們這些‘鑰匙’巫師能夠理解的。畢竟,在靈魂與高位存在的直接對話中,沒有任何捷徑可言。”
水母女名爲茉菈,是位極爲罕見的本真途徑成功者。
她的研究領域是“形態超越學”,曾經創造過十三種不同的血脈極限化形態,每一種都擁有截然不同的特性和能力。
她的成就,讓許多走傳統途徑的大巫師都感到深深的嫉妒和不安。
“閉嘴,茉菈!”鱗皮老者瓦里安惱羞成怒,水晶囊中的身體劇烈抖動,掀起一陣能量波動:
“你不過是運氣好罷了。當年要不是那個怪物的精神烙印與你碰巧共鳴,你早就變成了一堆灰燼!”
瓦里安的嘲諷中帶着濃濃的嫉妒和不甘。
作爲一位走傳統途徑的大巫師,他心中一直對本真途徑的成功者懷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
一方面是對其勇氣的欽佩,另一方面則是對自己未能嘗試的遺憾和憤懣。
銀眼青年卡倫特忍不住輕笑一聲,囊中的身體微微顫動:
“瓦里安,你還是對茉菈這麼敏感。都在標本庫待了幾千年了,還放不下這點芥蒂?”
卡倫特的話語中帶着明顯的調侃,但眼神卻透露着敬佩。
雖然他和瓦里安一樣走的是傳統途徑,但他對茉菈這樣的本真者有着由衷的尊重。
尤其是對方在接受高位存在烙印後,依然能保持自我意識的成就。
“卡倫特,你”
瓦里安剛想反駁,卻突然停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和敬畏,目光轉向遠處另一個方向:
“德雷克大師甦醒了?這可真是稀奇。從上次甦醒至今,已經過去多少年了?五百年?還是一千年?”
在標本庫的深處,一個比其他水晶囊都要大上三倍的特殊容器緩緩亮起。
內部倒懸着一個形容枯槁的老者,他的身體異常瘦長,皮膚緊緊貼在骨骼上,猶如一具乾屍。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頭部——整個頭顱已經完全透明化,露出內部不斷閃爍着微光的大腦結構。
那不是普通的大腦,而是一個由無數微型符文和能量回路構成的複雜網絡。
每一條神經纖維都被重新定義和改造,使其能夠處理和存儲遠超常規生物可能的信息量。
據說他的思維速度是普通大巫師的數百倍,能夠在眨眼間計算出一個複雜位面的完整能量方程。
“本真途徑倒也算稀罕。”
那乾枯老者的聲音飄渺如煙,帶着一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古老韻律:
“.噬星者囈語.是個有野心的孩子。”
德雷克是標本庫中最古老的存在之一,他的時代可以追溯到第二紀元的中期。
在他漫長的生命中,見證了無數天才的崛起與隕落,經歷了數不清的巫師界大事件。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部活着的巫師歷史。
其他三位倒吊者立刻停止了爭論,就連那刻薄的瓦里安也不再吱聲。
囊中的身體幾乎完全靜止,彷彿在竭力避免引起這位古老存在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