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衛瞧着他們二人,額角僵了僵,一陣無言。
池國律例森嚴,尤其看守城門一職,若收受賄賂,是要被杖責的。
銀票、銀兩還好說,即便被上面的人發覺,也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矇混過去。可珠釵、匕首算什麼?尤其,那匕首一看就知價值連城,鞘上還刻着一個極大的“賀”字,哪裡是尋常將士能隨身攜帶的……
他從懷中掏出錢袋,說道:“我這兒有些銀子,就是分量不多,不知入不入得了那些貪官污吏的眼。”
“不如我們回府取一些銀票來?”李小白提議。
那侍衛搖了搖頭:“來不及了。城外岔路多,王妃一旦走遠,根本無從追起。”
“即使有銀票,我們今夜也是出不去了……”看着城門上的一道人影,賀千杯將那鑲着寶石的匕首重新收入了袖中。
那人站在一束熊熊燃燒的火把旁,火光映照下,輪廓半明半暗,異常深邃。
李小白和侍衛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前者面露狐疑,後者則滿臉警惕。
“那不是……鎮北大將軍的副將嗎?”侍衛脫口問道。
他畢竟不是下人,而是林蒼漠身邊的將士,不至於連鎮北大將軍的副將都認不出。
“鎮北大將軍在邊境,他的副將爲何會出現在京城中?”李小白雖不熱衷政事,但也對此人略有耳聞。
鎮北大將軍,姓庾,名偲,出身寒門,精通行兵佈陣之道,早些年似乎從刺客手中救過唐一空一命,因此受到了唐一空的提拔,逐漸從無名小卒變成了一品大將軍,如今已是唐家威懾皇帝的一顆棋子。
此人的副將無端端出現在京城中,實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難道唐一空早已料到賀千杯與她會得知消息,前去追趕?
若真是這樣,只消賄賂看守城門的將士即可,爲何要讓這副將前來攔截?這般大費周章,應當另有古怪……
“京城的天,恐怕很快就要變了。”賀千杯搖了搖頭,面上浮現一絲無奈,“回府去吧,漠王妃的忙,我們幫不上了。”
漠王不在京城,皇帝油盡燈枯,加之太子之位空缺已久……
對一直虎視眈眈的唐一空而言,這似乎是一個絕好的機會。絕好的,謀權篡位的就機會。
窺一斑而知全豹,鎮北大將軍的副將在此,鎮北大將軍想必也已來到京城,甚至,他那幾萬大軍,十有八九早已潛伏在京城外,只等時機一到,就要逼宮造反……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讓妙筠和漠王知道彼此的處境?”李小白皺眉道。
賀千杯言下之意,她哪會聽不懂?
如果池國落入了唐一空之手,妙筠與漠王即便找到了那凰血殘章,也依舊深陷危機。
妙筠是唐一空的長孫女,唐一空奪得皇位後,或許不會殺她,可漠王手執兵符,統領着南境的數萬兵馬,且極受百姓擁戴,定會危及唐一空的地位,回京之後,只怕難逃一死!
“唐一空如果真想謀反,此時此刻,京城應當已被他的人圍得水泄
不通,想要將消息放出去,簡直難如登天。不過……正因他心思謹慎,我們纔可以攻其不備,算計他一回。”賀千杯思忖道。
“如何算計?”李小白問。
“有一個詞,叫做排除異己。在他行動之前,應當會對政敵動手,削弱那些人的勢力,確保篡位一事萬無一失。朝野上下,他的仇敵數不勝數,首當其衝的便是林御史、王太師和蘇提督。”賀千杯道。
“這些人難道就能將消息帶出城?”李小白仍舊不解。
“當然,”賀千杯點了點頭,面色篤定,“他們的勢力不可小覷,若是聯手,足以與唐家匹敵。故而,唐一空要想順利登上皇位,勢必要除去這三人。就算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也至少要除去其中一人,讓另外兩人成不了氣候。你說,如果其中一人忽然有要事離京,唐一空會如何?”
“他當然會放任那人離去,不過……你方纔說京城已被圍的水泄不通,那人即便真能離開,也走不了多遠。”一旁的侍衛提醒道。
“正是因爲唐一空會派人殺他,所以我們纔有機可乘。”賀千杯看了一眼窗外愈加濃郁的夜色,徐徐道,“蘇提督府中有我的眼線,明日,他會請命去西北處理水利之事,而我的人會隨同護送,趁唐一空派人追殺他時,悄悄放走一隻飛鴿,將書信送入我信得過的地方小官手中。那人拿到信後,會立刻把漠王、漠王妃均在尋找凰血殘章的消息傳揚出去。”
“你的法子,聽起來倒也可行,不過你爲何如此肯定蘇提督明日就會請命?”李小白問。
“其一,因爲他懼內;其二,因爲他養在城外的一個美妾,已懷胎九月,即將生產。你說,當一個膝下無子,又對髮妻怕到極致的人,忽然聽聞城外的小妾難產,會不會挖空心思想要離開?到時,我只需讓人提及西北缺一名鎮壓百姓的武官,他就會主動請命前往。”賀千杯道。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這些的。”李小白有些無言地看着他。
賀千杯臉上似乎有了一絲冷冷的笑意:“原本,我還能知道更多。”
若不是太后毀去了笙簫樓,鎮北大將軍的副將出現在京城一事,絕不會逃過他的耳朵。
如今笙簫樓已毀,他多年的心血化作了一場虛無……這一切,多虧綠闌那個忘恩負義的女人,竟投靠太后,成了名不副實的郡主,且與他有了婚約!
不過,這郡主又能做到幾時?
一旦失去價值,在太后眼中不過就是一根野草,說拔去就能拔去。就連婚約,也不必他親自動手解除……
三人所乘的馬車,緩緩朝來時的方向去了。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客棧中,唐妙筠與紫煞,正皺眉看着桌上那銀光閃爍的盒子。
出城之後,紫煞稱要拿出銀盒,看一看盒中的殘章,哪曉得,此物居然被鎖得死死。
聽聞有些鎖匠手藝甚巧,可在鎖中灌入王水,若強行打開,王水就會四溢而出,將被鎖住之物腐蝕得面目全非。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銀盒的鎖也是這般,那他們豈不
要空手而歸?
“我記得你擅長開鎖,這個可有辦法打開?”唐妙筠問。
這話問得紫煞面色微僵,他何時變得擅長開鎖了?
慢着……唐妙筠兒時曾逃出京城,躲藏在一間客棧中。當時,只有他一人找到了那客棧,爲免打草驚蛇,他便悄悄撬開了鎖,將熟睡中的她給抓了回去……
事情都已過了好些年,何必這般記仇?
看了唐妙筠一眼,他的神情變得有些尷尬:“這個銀盒,我恐怕無法打開。”
“那我來試試。”唐妙筠將盒子拿在手中,指間轉眼就多了一根銀針。
“你會開鎖?”紫煞頓覺不可思議。
唐妙筠“嗯”了一聲。多虧了水姨,將她教成了“全才”,進能殺人見血,退能偷雞摸狗,區區一把小鎖算得了什麼……
不過她顯然低估了古人的智慧,細細一看,這鎖很是特別,似乎不比上一世開過的那些簡單。
又是敲打,又是吹氣地鼓搗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將手中的銀針插入了鎖眼。緊接着,一聲微響迴盪在房中,銀盒上的鳳凰,眼睛似乎動了動,湊近一瞧,竟是露出了另一個鎖眼。
“開了?”紫煞難以置信地問。
他還以爲,這銀盒有多玄妙複雜……
“沒有。”唐妙筠搖了搖頭。
她才僅僅開了第一個鎖芯,之後,或許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甚至第十幾二十個。
說不好,這鎖要開上整整一夜!
揉了揉有些酸的脖子,她算是明白了,這銀盒分明只裝了一份殘章,爲何還要做得如此之大,敢情是專程安置這些鎖芯的……
她很懷疑,爺爺是不是故意沒將此事告訴她,否則,在京城中找一名手藝出衆的鎖匠易如反掌,出了京城,人生地不熟,她該到何處去找這些民間奇人?
想必就是去問周遭的百姓,一時半會兒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整整一夜,唐妙筠都坐在桌前開鎖。
紫煞也是一夜未眠,眼底的兩道青痕,如畫上去的一般,卻始終連半點瞌睡都未打。
唐妙筠着實有些佩服他的定力,忙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最後一個鎖芯才被打開。
只聞“咔嚓”一響,盒蓋緩緩開了,也不知是不是一縷日光正從窗外投來的緣故,唐妙筠竟覺得盒內似有金光閃爍。
她皺眉揉了揉眼皮,定睛一瞧,見裡頭靜靜躺着一張泛黃的羊皮紙,紙張邊緣並不平滑,似乎是被硬生生撕裂的。
“這是一片山脈,”紫煞仔細看了一陣,伸手指向圖中一點醒目的硃砂印記,“這應當就是我們要去地方,似乎在山脈之中。”
“這是臨秋山。”唐妙筠看也不看地將圖收入盒中,抱起那銀盒,打了個呵欠,“我先去睡了,明日你再叫我。”
緊接着,如幽魂一般走向隔壁的房間,只餘紫煞一人靜靜站在遠處,頗有些瞠目結舌。
經她這麼一說,他纔想起,那確是臨秋山。不過……她是如何一眼就認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