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去肩上的一片落葉,紫煞腳步不停:“馬命不足惜,怕只怕你闖不過這石陣,無法拿出銀盒,換取漠王的性命。”
“沒想到你也有怕的時候?”唐妙筠撇了撇嘴。
區區激將法,她又怎會識不破。
難不成,紫煞怕她臨陣退縮?
上一世,千鈞一髮、命懸一線的時候不是沒有經歷過,今日,她定要闖過這石陣,拿到第二個銀盒!
沒走幾步,她的目光就被不遠處的一物所吸引:“那棵樹,還真像一張臉……”
“這應當就是那人面樹了。”紫煞停住了腳步。
來之前,他曾向山下的村民,仔細打聽過這石陣,聽說想要闖過石陣,須得剝下一塊樹皮,握在掌心,如此方能得樹靈庇護。
不過若此法當真有用,這石陣,又怎會時至今日都無人能闖過?
看着那飽受風霜,裂痕斑斑的槐樹,唐妙筠心中隱隱浮現一絲異樣,走上前撿起一塊掉落在地的樹皮,輕輕嗅了嗅,不動聲色地將樹皮捏在了手中。
直起身,她朝前頭的紫煞笑道:“怎麼,你這時倒不急了?”
紫煞一動不動地定在樹旁,背影筆直。
唐妙筠伸手在他背上一戳,指間彷彿觸到了一塊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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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銀光陡然朝她直刺而來,竟是紫煞忽的從腰間抽出了一把長劍。
後背升起一股說不出的寒意,唐妙筠腳步一轉,匆匆側過了身,微揚的一縷鬢髮與那劍鋒相觸,立刻斷作兩截,隨風四散。
“紫煞!”她喝了一聲。
然而紫煞並未停手,瞳仁漆黑得不似活人,劍鋒詭異一轉,手臂扭動如蛇,看得唐妙筠微微一怔。
以常人的骨骼,怎能將手臂彎曲成如此模樣?
難怪紫煞從來不用兵器,十有八九,是不想讓常人知道他真正的本領。
不過……她仍有些想不明白,若紫煞殺她,是奉了爺爺之命,這一路分明有不少機會下手,爲何來到這石陣前才忽然拔劍?
眼看那劍尖已至額前,唐妙筠再次側過了身。
劍身忽而一轉,接着斜斜一劃,這招數似乎很是悠然,卻在再次逼近唐妙筠的一瞬,陡然快成了一道流光。
比劍更快的是唐妙筠的步伐,一瞬間,林間彷彿多了一道虛影。
兩招過後,被劍鋒所斷的髮絲,才終於輕輕落地。
隱隱約約的,唐妙筠嗅到了一股淡香。
說是花香,未免太濃厚了些,說是山果熟透的氣味,又着實不像……
不好!
她心頭一緊,立刻捂住口鼻,躲開那繼續刺來的長劍,朝紫煞肩上重重一點。
長劍“砰”地掉落,緊接着,唐妙筠接連點過紫煞的幾大穴位,拽着他朝來時的路退去。
在山腳時,她從村民口中得知,這石陣中長了不少“枯骨草”,嗅之能使人神智迷離。
山上風急,想必早已將那枯骨草的氣味吹得四散開來,方纔紫煞行在她前頭,應當早一步嗅到了那枯骨草香,所以纔會被迷住心智。
這石陣,果
然名不虛傳……
幸而那幻境中應當不止她一個“仇敵”……方纔,紫煞的招數並不像只與她一人交手,而像正同四五人廝殺,若非如此,以他的身手,斷不會這般輕易就被她點穴。
皺了皺眉,唐妙筠撕裂裙襬,一層一層將口鼻遮掩,擡頭看向那高入雲霄的人面樹。
都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棵古樹卻是個例外,不免令她有些驚奇。
將紫煞渾身上下的穴位盡數點住,她再次來到人面樹前,身形一動,毚兔般接連躍起,不多時,就來到了頂端的樹梢。
山間風勢極大,樹梢更是風聲呼嘯,宛若寒冬。
好在今日無霧,腳下一切均清晰可見,只見不遠處巨石嶙峋,將羊腸小道一樣隔開,蜿蜿蜒蜒,宛若迷宮。
隱隱約約的,她瞧見了一道人影,分明相隔甚遠,細小如蟻,卻這般熟悉,熟悉得令她心中一顫……
揉了揉眼睛,方纔所看的那處,分明空空蕩蕩,哪有什麼人影?
難道,那枯骨草也令她陷入了幻境?
重重一掐手臂,她仔細將石陣的全貌記下,從樹梢一躍而下。
而此時,石陣之中,林蒼漠渾身上下滿是塵土,無數汗珠正從額前滴落,輪廓分明的臉更顯冷然。
看着四周巨石上的無數細小洞口,和從洞口不斷飛出的亂箭,他眸光一沉,飛快朝前方岔道掠去。
一路走來,他已是萬分小心,怎料還是觸動了陣中的機關。
石陣已屹立成百上千年,就算曾經有過不少機關,時至如今,應當都已被人觸過了纔是,且從四周的皚皚白骨來看,死在此地的絕不在少數,可這箭矢的數量怎會仍舊如此之多?難道,石陣中藏着一個極大的箭窟?
思忖之際,腳下的土地忽然凹陷了下去,低頭一看,竟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
正墜入其中的林蒼漠,陡然拔出兩把匕首,朝洞壁狠狠扎去。
然而洞壁堅硬無比,削鐵如泥的匕首,竟劃出了兩道刺目的火光。
藉着這火光,林蒼漠終於看清了洞內的情形。
洞穴的入口不大,底部極深極空曠,隱隱有寒光閃爍,若不出所料,應當是無數鋼針鐵刺。
眼看不遠處有塊凸起的岩石,他眼疾手快攀住,身形搖晃了幾下,卻是終於沒再下墜。
四周忽然飄起幽幽鬼火,低頭一看,他離洞底竟已不足三尺之距。
而那寒光,果然是無數鋼針,雖年歲久遠,但依舊光澤如新,沒有絲毫鏽漬。
無數白骨橫穿其中,沒了眼珠的頭顱,只餘兩個幽深的黑洞,似乎在窺探什麼……
腳下無從着力,而那凸出的岩石,僅有拳頭大小,顯然不能容他立足。
懸在半空之中,林蒼漠眉頭緊蹙,頭一次這般無計可施……
不遠處,唐妙筠正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
雖不知那枯骨草的解藥究竟爲何物,但她已有了一個法子,可令紫煞暫時脫離那幻境。
拔開瓶塞,將粉末倒在掌心,撥成兩半,把其中一半灌入了紫煞口中。
“嗚”的一聲,紫煞立刻將兩眼瞪成了銅鈴,一張四正四方的臉,以肉眼可見之勢變得通紅,額角似乎還不停冒着汗珠。
“果然有效。”看着他恢復清明的眸子,唐妙筠咬了咬脣,將餘下的一半藥粉嚥了下去。
喉間傳來一陣火燒般的辛辣,隨即,每一寸肌理都似被尖刀劃過。
深吸一口山間的冷氣,唐妙筠極力壓抑這難忍的疼痛,指尖微顫,一一解開紫煞的穴道。
剛一解開啞穴,耳邊就傳來一聲野獸般的狂吼。
“這可是你逼我的……”硬着頭皮,唐妙筠再次點上了他的啞穴也,“這是緋荊木和朝天椒的粉末,能令人神志清明,不被迷藥所惑。”
紫煞坐起身來,面目扭曲地看向她,雖然此時並未被枯骨草迷住心智,但他爲何這麼想殺了這人?
什麼緋荊木,什麼朝天椒,什麼能令人神志清明?
這種藥粉,分明就是在嚴刑逼供時用的,如此一來,無論用多重的刑,那些死囚都無法昏迷過去,只能生不如死地經受折磨……
“走吧。”唐妙筠拍了拍衣角的灰塵,渾身上下痛得出奇,同時,眸光也鎮定得出奇。
有了此物,枯骨草又有何懼?
既然來了,她就絕不會空手而歸!
看着她有些僵硬的背影,紫煞眸中浮現一絲微不可見的詫異。
他自小跟在唐一空身旁,對唐家的一切幾乎瞭如指掌,唯獨對唐妙筠這個大小姐,頗有些捉摸不透,既不知她從何處學來的用毒之術,也不知她爲何會有這般令人咂舌的定力。
二人一前一後地來到石陣前,見入口處刻着幾行小字,因歲月長久,已變得有些模糊。
“臨秋古陣,生人勿進,擅闖者,生死天定。”唐妙筠念道。
見此,紫煞心中愈發生疑:“你爲何能看懂巫族文字?”
“兒時閒來無趣,讓綠衣教我的。”唐妙筠眉梢微挑,“你們這些護法,不是都學過巫族文字嗎,我這個大小姐,當然也不能落了下風。”
“你不僅會巫族文字,還一眼識得那殘章上所標示的是這臨秋山,如此見多識廣,真令我等歎服。”紫煞不動聲色地繼續道。
唐妙筠扯了扯嘴角:“我曾想離開漠王府,到山野過悠然自在的日子,爲此翻閱了不少輿圖,覺得這臨秋山是個好去處,所以才略有印象。”
“原來是這樣。”紫煞半信半疑,轉目看向那入口,“聽說這裡機關重重,我先探路,你跟着我,不要輕舉妄動。”
“我這人生來就愛輕舉妄動,不如你在我後頭,若有什麼危險,也好立刻救我。”唐妙筠說着,從地上撿起幾顆碎石,朝入口處扔去。
只聞“咔嚓”一響,似有機關被觸動,一時間亂箭飛舞,揚起無數塵土。
“你在幹什麼?”紫煞忍不住怒聲喝道。
“我在看這機關。”唐妙筠仔細瞧着那些箭矢,勾了勾脣,“設計這機關的人,倒也聰明,竟然在這左右兩邊的巨石上都開了無數洞穴,箭矢剛從左邊出,就準確無誤地射入右邊的洞穴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