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洞穴,如同一張巨口,緩緩將唐妙筠吞沒。
外頭,腳步聲漸行漸遠,不多時,四周再無其他聲響,安靜得有些出奇。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腐朽的氣味,四周無窗也無風,這股腐朽也不知究竟沉積了多少年歲……
伸出手輕晃了一下,唐妙筠竟瞧不見自己的五指。
不過越是黑暗,越是寂靜,就越能讓她定下心神,慢慢將思緒捋清。
林家那小廝說,林蒼漠已有十餘天沒有露面,這十餘天究竟發生了何事,爲何令他不見了蹤影?
今日,爺爺的那些話,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若林蒼漠當真落入了他手中,病重昏迷的林老夫人,或許不能有所舉動,深宮之中的太后,卻絕不會善罷甘休,即便無法救出林蒼漠,也會想盡辦法讓爺爺付出代價,比如……唆使皇帝廢去他這宰相之職。
可據她所知,爺爺這陣子並未遭到任何刁難。
難道,太后仍被矇在鼓裡?
除了此事,另一件事也令她頗爲不解。
回到漠王府時,她發覺府中的暗衛似乎少了許多,跟隨她去關外的那一批,應當並未回到京城纔對……
他們究竟被何事阻撓,又或者,是否早已被人盡數除去?
黑暗裡,時間流逝得極爲緩慢,唐妙筠靜靜站在原地,眉頭緊蹙……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後院,剛受完鞭刑的紫煞,正僵直着後背立在亭中。
“你以爲我不知你存的何種心思?”唐一空將那帶血的長鞭甩到下人手中,“你想提醒她,還有另一股勢力也在尋找那銀盒!”
“長老……”紫煞嘴脣蒼白地開了口,“巫族勢力仍存,漠王妃拿到銀盒,定是他們所爲,如果凰血寶圖最終落入那巫主之手,後果將不堪設想。”
“巫主?”唐一空蒼老的眼珠緩緩轉向他,“爲了一己之私,險些令巫族被屠滅,這樣的人,也配稱作巫主?”
紫煞並未繼續辯駁,此事發生在數十年前,唐一空從不輕易對任何人提起,卻將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告訴了身爲大護法的他。
當年,巫族投靠匈奴,用特製的草藥令匈奴兵強馬壯,以此換取領地和牛羊馬匹。近百來,兩族一直交好,鮮有爭執,直到有一名巫族人無意間闖入了一個洞穴。
那洞穴中滿是金銀珠寶、古籍奇書,甚至還有一些延年益壽的藥方。據說,是出自一個早已被除滅的大國,那國君爲了不讓國庫中的財寶落入敵人之手,纔將其埋藏於此。
那人回來之後,立刻將此事告訴了巫主,且帶回了不少金銀珠寶和丹方。
巫主命人按照方子煉製丹藥,竟發覺藥方中另有古怪,不僅有煉藥之法,還標示了另一處藏寶地,據記載,那寶地所藏之物,比這洞穴中的要多數倍。
此事很快就傳入了匈奴可汗的耳中,當時,匈奴雖然兵強馬壯,但極爲貧苦,用的多是木箭,缺乏精鋼所制的兵器和盔甲。故而,可汗得知這一消息,便想與巫族平
分財寶,答應今後若能打下週邊小國,定給巫族更大的封地。
一開始,雙方並無異議。可不久之後,巫主無意中從古籍中得知,那第二處藏寶地有種能令人長生不老的丹藥,藥方早已缺失,而藥丸,只餘下了一顆。
爲了趕在匈奴之前拿到這丹藥,他並未按照約定,與匈奴一同去找寶藏,而是悄悄將圖中的路線記下,派了一名最爲忠心的護法,先一步前往藏寶地。
怎料那護法轉眼就背叛了他,不僅要獨佔長生不老藥,還想煽動部下,將財寶盡數捲走。
當時,匈奴的可汗心思警惕,發覺巫主不願守約,也早就派人偷偷前往。
兩方人馬在藏寶地狹路相逢,打得不可開交,慌亂中,護法失手將可汗殺死,匈奴將士立刻圍剿巫族,於是纔有了之後的一切……
不過,這些都出自唐一空之口,紫煞並未親身經歷,始終無法確信其中的真假虛實。
“爲保萬無一失,三日之後,你也同去。”唐一空道。
那地的金銀珠寶,早已被匈奴洗劫一空,而丹方卻盡數落入了巫主之手,且方中記載了另一個秘密。
這世間,還有第三處藏寶地,想要找到那地,須得找到七個銀盒,將盒中的殘章拼湊起來。
着銀盒殘章,他找了足有大半輩子,卻始終沒有半點音信,爲何偏偏落入了唐妙筠手中?
如今,四大護法只有紫煞活了下來,想要尋到所有銀盒,簡直難如登天。所以,他用了一個更爲簡單的法子……
唐妙筠被匈奴抓去後,他派出的暗衛首先得知了消息,而漠王府的那些人,在將唐妙筠失蹤的消息飛鴿傳書給漠王之後,就已被他的人斬草除根。
因此,林蒼漠只知唐妙筠被人所擒,卻不知她是落入了匈奴之手。
而這恰好給了他一個極好的機會,一個一箭雙鵰,一石二鳥的機會……
“是,長老……”紫煞低頭拱手,“只是屬下不知,那餘下的銀盒如何才能找到。”
“無須去找,只消打開如今這個銀盒,去殘章所示之處,自會見到下一個。”唐一空看了紫煞一眼,眸中閃過一抹陰沉。
紫煞是他親自命定的大護法,幾十年來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卻似乎漸漸生出了二心。
“長老,屬下還有一事不明……”紫煞不動聲色,繼續問道,“那漠王是否真在你手中?”
“自然是真。”唐一空眸光愈發陰沉,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怒哀樂。
紫煞並未擡頭,眼角的餘光靜靜落在他皺紋橫生的臉上,始終無法判斷這話的真假……
三日過得極快,是夜,唐妙筠被帶出了地牢。
夜風有些涼,月光似乎被風吹散,淡得幾乎不着痕跡。
不遠處是一道蒼老的人影,頭髮全然花白,原本筆直的後背不知何時已微微佝僂。
離得近了,唐妙筠忽然感到一抹難以言說的陌生,陌生得有些可笑。
什麼血脈親情,什麼養育之恩?無非是一個
冠冕堂皇的牢籠,將她囚禁其中,一囚便是十餘年。
待找到餘下的六個銀盒,她,絕不會手下留情!
“取了銀盒,立刻出城,不得耽誤。”唐一空並未轉身,語氣似是在吩咐一個下人。
唐妙筠不急不緩,不置可否:“那物我自會幫你去找。不過,我一直有些奇怪,你既然已有林蒼漠這個人質,爲何還要留着綠衣?”
唐一空緩緩看向她:“因爲你詭計多端,不得不防。”
“我不在時,你會不會爲難他們二人?”唐妙筠問。
唐一空面上已有了些許不耐:“你若找到所有銀盒,我自不會動他們一根毫毛。”
“那就一言爲定。”唐妙筠淡淡道。
幾個暗衛一路將她帶到相府門外,人羣稀少的街道旁,兩匹快馬早已等候多時。
一旁,腰佩長劍的紫煞靜靜而立,神色晦暗不明。
唐妙筠從未見他佩戴過任何兵器,故而,目光在那劍上多停留了片刻。
沒有過多的言語,二人一前一後翻身上馬,朝漠王府趕去。
“小嫂子,唐一空那老賊把你怎麼樣了?”剛一進門,林辰逸就怒氣衝衝地出來了,身後是柳眉緊鎖的李小白。
“我沒事。”唐妙筠搖了搖頭。
“你踏入相府之後,分明沒再出來,可那老賊偏說你不在他府上,真是氣死小爺我了!”林辰逸火冒三丈地捏了捏拳。
“妙筠,漠王失蹤,是不是與唐宰相有關?”李小白問。
三日前,她見情形不對,就立刻派人將此事告知了林辰逸,可林辰逸只是個閒散王爺,哪對付得了唐一空這隻老狐狸?
шшш .Tтkan .Сo
“或許是,或許不是。不過無論如何,我這幾日都要離京一趟,南兒他們,還有這整個漠王府,恐怕都要拜託你了。”唐妙筠道。
“你又要走?”李小白有些疑惑。
唐妙筠點點頭,扯了扯嘴角:“無須擔心,我不會有事。”
“漠王妃,城門快要關了。”一旁的紫煞沉聲提醒。
林辰逸的目光落在紫煞身上,忽然面露警惕:“你是何人?我怎麼好像在唐家見過你?”
“他的確是唐家的人。”唐妙筠看了紫煞一眼,“不過,我應當能信任他。”
應當能夠?
林辰逸聞言上下打量起了紫煞,凶神惡煞道:“喂,我小嫂子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把你大卸八塊,聽見了沒有?”
紫煞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似乎……還從沒有人敢這般威脅他。
不過,就算林辰逸不說,他也不會讓唐妙筠有事,一日爲凰女,終生爲凰女,這一身份,並非一塊小小的赤凰圖騰能夠更改。
原本,長老當效忠巫主,護法則當保護身爲祭品的凰女,可如今一切均已不似從前,有時,他真想看看那個在匈奴地界安安穩穩牧牛羊的巫族,究竟是何種模樣……
取走銀盒,看了一眼熟睡的南兒和一對雙生子,唐妙筠與紫煞馬不停蹄地離了京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