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忍懼意,定下心神,眸中殺意畢露。
據說,蟲蠱與用蠱之人命脈相連,只要殺了這司徒青,就是再厲害的蠱蟲也會隨之死去,毒性全無。
她可不像四皇子妃那般蠢笨,竟會親手將蠱蟲刺破,使得蠱毒侵入血脈,以至於無藥可解……
正要將匕首扎進司徒青喉間,她的雙臂竟突然軟了下來,手中匕首隨之哐當落地,被司徒青彎腰撿起。
“真不知你們爲何要用這種東西殺人,”司徒青的手,緩緩滑過那吹毛斷髮的刀刃,“此物如此鋒利,一不小心豈不就會傷了自己?”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必羅嗦!”那宮女硬起頭皮道。
她分明有武功傍身,不知爲何,此刻竟使不上分毫力氣,儼然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不,不僅手無縛雞之力,且渾身冰冷、兩眼發黑,彷彿隨時都要一命嗚呼……
那四皇子妃的死相,她是親眼看見了的,口吐白沫,七竅流血,雙目幾乎瞪成了銅鈴。若是有得選擇,她寧願這司徒青將她一刀殺了,至少……至少能免受那蠱毒鑽心之痛。
“皇宮之中處處有守衛,你覺得我會輕而易舉除去你這唯一的人質?”司徒青輕蔑一笑,從腰間取下一物。
那是一個手掌大小的玉佩,雕刻着繁複的花紋,瞧着頗有些異域之感。
他的手指在玉佩上輕輕一撫,指間忽然多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玉哨,再一看,玉佩竟空了一截,原來這哨子一直就藏於其中。
“你們皇宮還真是森嚴,進進出出居然都要搜身,若不是我想方設法將此物帶了進來,今日恐怕就要一命嗚呼了。”他將玉哨放在脣邊,蒼白的臉上,是一抹淺得不着痕跡的笑意。
“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宮中有誰會顧及我的性命?你若想憑我逃出宮去,最好趁早死了這條心!”那宮女慌忙道。
她不怕死,卻怕被體內那條蜈蚣般的蠱蟲折磨致死。
再者說,就算這司徒青真利用她逃出了宮門又如何,到時蠱毒發作,還不是照樣無藥可救?她可不信這人會善心大發,饒她一命……
“你以爲我連這都想不到?”司徒青看了她一眼,並未過多理會,勾脣緩緩吹響了那精緻的玉哨。
哨聲並不尖銳,而是有些低沉,聽着像極了孩童的嗚咽。
宮女渾身上下頓時豎起無數汗毛,只恨不能立刻逃之夭夭。
然出乎她的意料,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出現,反倒渾身上下緩緩變得溫熱起來,再無先前的冰冷陰戾之感。
見她面露詫異,司徒青收起哨子,面上掛起幾分譏諷:“我從不隨便殺人,尤其不屑殺你這種尋常無奇的人。如今你只有一條路可走:順順當當將我送出宮去。我出宮後,自會解了你所中的噬心蠱。若今日三更之前我不能踏出宮門,噬心蠱發作起來,你的死相定會比那四皇子妃悽慘千倍萬倍。”
那宮女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這麼說,我眼下還不會死?”
“我說話向來只說一遍。”司徒青面有不耐。
“好,我立刻想法子讓你出宮……
”那宮女慌忙道。
出宮,出宮……
如何才能出宮?
她上下打量司徒青,情急之下忽然計上心頭:“不如你換上太監的衣裳,隨我去見管事的公公,就說太后娘娘派我們二人去外頭辦些事……”
“太監的衣服?”司徒青皺起了眉,眸中是呼之欲出的厭惡。
他可是池國鼎鼎有名的蠱師,如今竟要冒充閹人?
見他這般,那宮女面色愈發慌亂:“奴婢只想得到這種法子,公子要是有更好的主意,不妨告訴奴婢,只要奴婢辦得到……”
司徒青冷冷看了她一眼,打斷她的話道:“羅嗦什麼,太監的衣服在何處,還不快去拿?如今天色快要黑了,噬心蠱要是提前發作,我可不會救你的賤命。”
宮女如蒙大赦,立刻匆匆忙忙出了這暗室。
臨近黃昏,太后正在用晚膳,一干下人忙着伺候,也盡都不在此處,故而她鬼鬼祟祟的模樣,並未被誰發覺。
不多時,她就拿來了一件宮服。
司徒青換上之後,靜靜跟在她身後,沒費多大力氣,就從管事的老太監手中得了兩個出宮的腰牌。
池國如今並無皇后,太后乃後宮之主,平日裡沒少讓心腹出宮辦事,故而那老太監並未多問,只覺今日這出宮的小太監,臉色白得有些不同尋常……
出了宮門,那宮女懸着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一半,回過頭小聲說:“司徒公子,那蠱……”
司徒青並未回答,看着眼前四通八達的長街,皺眉問道:“你可知漠王府在何處?”
“你要去漠王府?”那宮女怔了一怔,不解他這是何意。
那漠王妃據說十分難纏,要是知道這人根本沒有死,只怕會鬧出大亂子來……
難不成……這人根本沒想一走了之,而是滿心想找漠王妃報仇雪恨?
但出乎她的意料,司徒青面上並無恨意,反倒興致極濃:“凰女這般非同尋常,我不見識見識,又怎能安心離去?”
那宮女後背不由有些發冷,心知此見識非彼見識,這人根本就是想對漠王妃下蠱!
司徒青拿出那玉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若不識路,便可離去了。”
“奴婢識路,奴婢識路……”宮女忙點頭不迭,心驚肉跳地走在了前頭。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了漠王府,不一會兒,就被府門前的侍衛盯上了。
“你是什麼人,在漠王府前鬼鬼祟祟做何事?”一個侍衛上前問。
就在她手足無措之際,身後的暗處忽然現出另一張臉來,白得活像孤魂野鬼:“我們是宮裡的人,有事要見漠王妃。”
這人正是司徒青,穿着一身宮服,說起話來略微有些低沉,分明是尋常男子的口音,叫人一聽就知並非真正的太監。
侍衛頓覺古怪,眸中更添警惕:“你們有何事要見漠王妃?”
“我帶來了太后娘娘的身邊人,不知漠王妃是否有興趣與我詳談。”司徒青指了指那宮女。
宮女悚然一驚,連心尖都有些發顫了。
她不是沒有想到這司徒青會算
計她,只是沒想到,他打的竟是這等主意!
沒錯,她的確是太后娘娘的身邊人,所以對太后的諸多計策瞭如指掌,而漠王妃……根本就是太后的仇人,想必這司徒青是想用她作爲籌碼,與漠王妃結成一派,合謀對付太后……
可他分明對漠王妃這個凰女十分垂涎,恨不得立刻用其試蠱,加之先前險些因爲漠王妃的一句話而丟了性命,又怎會真心與之結交?
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已有侍衛進去通報了。
不一會兒,那侍衛從裡頭走了出來,狐疑地打量司徒青道:“你是不是司徒公子?”
司徒青臉上浮現捉摸不透的笑意,點了點頭,彷彿志在必得:“正是。”
“那好,”那侍衛點了點頭,“來人,把他拖進柴房,亂棍打死。”
“什麼?”司徒青面色陡然一變,“我有要事與漠王妃相商!”
“你當然是有事要與王妃商議,漠王府可從來不會有人閒來無事登門拜訪。”那侍衛看了他一眼,“但王妃已吩咐過了,哪怕你能說出天大的理由,我們也不可留下你的性命。”
“那她可有說過,我只消動一動手指,就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司徒青的嗓音轉眼就變得嘶啞狠辣,瞳孔漆黑,彷彿深不見底的兩口枯井。
那侍衛面色不驚,忽然拔出了腰間的長劍,乾淨利落地朝腳下一刺。
只聞噗的一聲微響,劍尖竟穿透了一隻黃豆大小的爬蟲,足多且長,縮成一團,顯然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是蚰蜒?”一旁有人眼尖認出了這蟲。
只是尋常蚰蜒都是黑褐色,這一隻卻是難得一見的綠色,綠得活像一片細長的千羽葉。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麼讓我死無葬身之地。”那侍衛將長劍從地上拔起,冷冷一笑。
司徒青心中大駭,怎也沒有料到這人的身手竟如此矯捷。
他的蠱蟲,向來爬得極快,尋常高手根本躲無可躲,看來,這漠王府還真是臥虎藏龍……
“將他抓起來!”那侍衛劍尖直指他的咽喉,吩咐四周的小廝道。
“等等,你們漠王妃身中劇毒,命不久矣,只有我能救她!”司徒青情急之下幾乎是吼出聲來。
“什麼?”那侍衛明顯愣了一愣,隨即嗤笑了一聲,“休想用這等話誆騙我!”
“我爲何要騙你?你若不信,大可問問她,究竟什麼樣的人才會百毒不侵!”司徒青怒目圓瞪,也不知是憂心自己的性命,還是不悅這侍衛的嗤笑。
他此生最氣不過的,便是旁人不信他。
數年之前,他的蠱術就已大有所成,爲了培育出一條舉世無雙的蠱蟲,常找些奇人異士前去試蠱,可惜始終未能達成所願,而後索性不再試煉,深居於池國邊境的深山,原本打算與蠱蟲相伴,安安靜靜度此一生,哪曉得太后忽然派人找到了他,稱可讓他接觸凰女這一神秘莫測的女子,以此作爲誘餌,引他出山。
明知這只是一個誘餌,他仍忍不住有些心癢,這纔來到了京城,扮作樂師混入了皇宮。
只是越細想,他就越覺有些古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