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什麼?”唐妙筠一愣,隨即眼觀鼻鼻觀心,裝起了沒事人。
這人的武功還真是不賴,她和綠衣愣是沒聽見他是何時來的,又在門外呆了多久。不過話說回來,堂堂一個王爺,居然幹起了偷聽這種不齒的勾當,着實令她鄙視。
“本王全都聽見了,”林蒼漠恨不得抓起她那張不屑的臉,在掌心裡狠狠揉碎了,“你爲何不肯讓本王知道?”
“知道什麼?”唐妙筠打定了主意死鴨子嘴硬。
林蒼漠,你不是想讓我承認嗎,我偏不承認,你能奈我何?
“咳,”綠衣有些看不下去了,“凰主,屬下先行告退。”
“站住!”
“站住!”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把這人丟出去。”唐妙筠纔不打算對林蒼漠客氣,客氣了這麼久,算是給足他面子了。
“這……”綠衣站在原地,怔了怔,抓起了林蒼漠的手臂,“漠王,得罪了。”
他自然不會蠢到真以爲唐妙筠厭惡林蒼漠,若真是,爲何不乾脆將這人殺了,毀去凰主清譽,本就罪該萬死,哪怕是個王爺,也斷不能就這麼便宜了。
說到底,凰主仍是狠不下心……哪怕這人在馬車上,那般不識擡舉。
彼時他就在不遠處,將所有言語聽得一清二楚,若車裡的人換做是他,怎會如此輕易就放手不言不語?
“你好大的膽子!”林蒼漠勃然大怒,面色冷如寒冰。
這個女人,難道不想活命了,居然敢叫人對他動手?
“丟出去,快點,我數三聲。”唐妙筠冷眼看着,絲毫沒有叫綠衣停手的意思。
“唐妙筠,”林蒼漠瞳孔漆黑,像兩口深不見底的井,“本王明日入宮澄清一切,正式娶你爲妃。”
言語間,腳步未動,卻已與綠衣過了好幾招。
看着眼前面容清秀如女子的少年,他心裡中是氣得不行。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女人究竟知不知何爲婦道?
“還是不勞煩了,我懷了不知哪個禽獸的孩子,怎能嫁給王爺?”唐妙筠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你腹中的孩子是本王的!”林蒼漠幾乎咬牙切齒。
“王爺,藥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你身份尊貴,爲何偏要承認自己是禽獸呢?即便你真想當禽獸,也無法證明我腹中的孩子就是你的。這年頭似乎還沒有親子鑑定這一說吧,滴血認親可沒有什麼科學依據。”唐妙筠冷哼道。
對於她嘴裡時不時蹦出的古怪字眼,林蒼漠早就習以爲常,眼看綠衣又要來拿自己,他身形陡然一變,揚手就是一掌。
一抹綠色從眼前飛過,轉瞬就跌入窗外不見了蹤影。
唐妙筠看得有些結舌,她果然還是大大低估了這人的本事。
“本王看你還能耍什麼花樣。”林蒼漠冷冷逼近,眸中是令人心悸的威懾。
“花樣早就耍了,可惜王爺一直沒有察覺。”唐妙筠脣角一勾,指間的粉末悄無聲息地灑落。
先前她在雪地裡灑落的熒粉,不僅不能爲胡二等人引路,還能在嗅到的人身上埋下毒根,只消將指甲縫中的另一味藥粉輕輕一彈,便能使人昏迷不醒。
如此,即便胡二沒有循着熒粉將她找到,她也能輕而易舉地將唐詩若等人收拾了。
林蒼漠只覺眼前一花,雙腳好似踩在了棉花上。
唐妙筠看着他橫眉怒目地暈倒在地,不解氣地踢了一腳,想了想,又從懷中掏出一隻玉瓶,狠狠扔在地上。
“綠衣,我們走。”
“是,凰主。”綠衣從窗外一躍而入,滿頭是雪,有些狼狽,也有些滑稽。
瞧見地上的玉瓶時,他的眼神微不可見地黯淡了一下。
凰主爲何要留下解藥,爲何不讓這人自生自滅?
“胡二,胡二,你家王爺歿了!”唐妙筠朝門外大喊。
不遠處的胡二被嚇得不輕,王爺方纔不是還好好的,怎麼說歿就歿了?
待匆匆趕來時,房中哪裡有唐妙筠的身影,只餘王爺孤零零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顫着手,提心吊膽地探到林蒼漠鼻下,停頓好一會兒,才鬆了口氣。
還好王爺沒事,不過……唐姑娘去了哪兒,該不會被賊人劫走了吧?
仔細一瞧,地上有個精巧的玉瓶。
“快餵你家王爺吃,晚了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唐妙筠的聲音從外頭傳來,胡二一驚,正待去追,想了想又停住了腳步。
此時,首當其衝的是將王爺救醒,想來……唐姑娘該是不會害王爺的吧?
他猶豫了一瞬,半信半疑地打開玉瓶,湊到林蒼漠嘴邊。剛一喂下,就見林蒼漠睜開了眼睛,環顧四周憤然道:“那女人呢?”
“唐姑娘……似乎走了。”胡二頗有些摸不着頭腦,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林蒼漠忿然了一陣,忽然平靜了幾分。
雖然他一直鎮守邊疆,不曾與女子有過瓜葛,但每每回京,身旁總是不乏主動湊上門來的鶯鶯燕燕,時日一久,對女人也並非全然不瞭解。
如果在馬車中時,他說不在意她的身孕,或許事情不會變成眼前這幅模樣。
說到底,他傷了她的心。
但他並不擅長對女人說謊,如果事情重來一遍,結果依舊會是如此。
爲何……心裡會有些歉疚?
“王爺,王爺……”胡二終於忍不住出聲了,他十分懷疑唐姑娘留下的藥是不是有毒,如果無毒,王爺醒來後怎麼變成了個呆子?
“何事?”林蒼漠略微回過神,這才發覺自己仍坐在地上。
站起身拍拍衣角的灰塵,他冷着臉道:“今日之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
那個蠢女人一氣之下竟帶着隨從逃之夭夭,真是絲毫不懂得顧全大局。
眼下攝政王對她虎視眈眈,攝政王可不像他,對她毫不設防。如果出了什麼岔子,憑那個武功平平的綠衣小子,和一些莫名其妙的藥粉,她如何脫得了身?
這些唐妙筠不是沒有想到,所以她並沒離開漠王府。
守菊烹飪的膳食如此美味,她又怎捨得走呢?再說,爺爺的人依舊守在外頭,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離開的。
“小姐……”守菊憂心忡忡地看着下人打扮的唐妙筠,心想王爺要是知道她故意隱瞞此事,該不會將她拖下去砍了吧?
“放心好了,林蒼漠猜不到我在這兒。”唐妙筠端起一盤蝦餃,大塊朵頤。
虧得平日裡總是濃妝豔抹,如今她不沾脂粉,倒好似變了一副模樣,眉梢的赤凰也畫成了一塊胎記。府裡的人都以爲她是守菊的遠房表姐,家中遭了洪水,來投靠這個表妹的。
“對了,那林媛兒現在如何了?”她吞下一個蝦餃問。
說起林媛兒,守菊的臉上就露出忿色來:“聽說住進了攝政王府,也不知她哪兒來的膽子,居然敢去投靠攝政王。”
唐妙筠點點頭,身爲“下人”,還有一個方便之處,就是能不費力氣地打聽到許多消息。
正所謂當局者迷,跳出了這個圈,有時反倒能看得清楚些。
好比攝政王,一開始,她還以爲這人只是個一心想與林蒼漠作對的傻子,如今看來,他的心機遠比她料想的深沉得多,否則怎有本事在林蒼漠眼皮子底下,將林媛兒給蠱惑走?
林蒼漠啊林蒼漠,你還真是個戰五渣,連區區一個堂妹都看不牢,這樣下去遲早衆叛親離。
唐妙筠咂了砸嘴,鹹吃蘿蔔替他淡着操心。
若他一直在邊疆作戰也就罷了,偏偏要回京城來,京城向來是非多,哪是他一介武夫弄得懂的。
但,林蒼漠真的只是一介武夫嗎?
不遠處的書房裡,他凝視手中的一張藥方,眉宇間是一道微不可見的豎紋。
明珠粉、鳴蟬足、烏木根、梨蕊……
唐澤偷偷塞給唐妙筠的紙條,早已不知去向,好在紙條上的幾味藥,他全都牢記在心,爲的就是弄明白六十壽辰上,唐妙筠是如何脫的險。
都說凰女百毒不侵,連那夜與他極盡歡愉,都沒中毒身亡,反倒懷上了身孕。那冰肌玉髓丹,究竟是一味什麼樣的藥,爲何能將她迷暈,又爲何她第一次中了這丹毒,第二次卻能安然躲過?
“王爺。”胡二端來午膳,在外頭敲了敲門。
“進來。”林蒼漠揉揉額頭,放下藥方道,“她這幾日,有沒有鬧出什麼動靜?”
“回王爺的話,無甚動靜。”胡二一邊說,一邊將午膳擺在桌上。
林蒼漠拿起筷子嚐了一口,忽覺今日的口味,與往常有所不同。
“這些是何人做的?”他問。
“是唐……守菊的遠方表姐親手做的。”胡二嚥了一口口水,看着王爺高高挑起的眉梢,不忍告訴他真相。
真相便是唐妙筠懷胎六月,時常覺得餓,就心血來潮寫了一張菜譜,每日自己燒菜煮飯。林蒼漠眼前的飯菜,就是她做好放在櫥櫃中,以備不時之需的。
恰好今日廚娘有事外出,來不及準備膳食,所以胡二就自作主張將這些端了來。此時說來,卻好似是唐妙筠特地爲王爺準備的一般。
不知爲何,胡二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
王爺分明已經知道唐姑娘的下落,爲何偏偏不去看她,而要假裝矇在鼓裡?若換做是他,只怕早已沉不住氣了,急急地找過去問個明白了……
今日這一頓,林蒼漠吃得很飽。
吃罷,放下筷子,一本正經道:“守菊的遠房表姐廚藝尚可,賜黃金十兩,今後掌管小廚房,替本王準備膳食。”
唐妙筠,既然你如此喜歡演戲,那本王就陪你演……
深宅大院,總有些主子口味挑剔,每日的吃食需要另作,於是就有了小廚房這一地方。
漠王府的小廚房,緊挨着林蒼漠所住的院落,聽說來了個新廚娘,一幫下人一大早就打掃了起來。
先前的廚娘,被林媛兒帶去了攝政王府。林媛兒這一走,簡直搬空了半個漠王府,林蒼漠樂得清靜,唐妙筠卻閒得發慌。
沒了林媛兒這個傻子,每日送上門來給她消遣,她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