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妙筠看出他臉上的狐疑,挑挑眉懶得解釋什麼。
是輸是贏,明日不就見分曉了?水姨帶着她混跡賭場時,林辰逸只怕還在路邊玩兒泥巴呢。
這一夜,林辰逸睡得提心吊膽,次日清晨,忙不迭地叩響了唐妙筠的房門。
推門而出的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將林辰逸嚇了一跳:“你是何人?”
守菊跟在後頭,忍俊不禁道:“這不就是王妃嗎?”
林辰逸圍着她轉了三圈,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眼,始終未能瞧出破綻來,不由眼珠一亮:“小嫂子,你竟有這等本事?”
“你想學?”唐妙筠看穿了他心思。
“當然,小爺我還從未變過別人的模樣。”林辰逸興致勃勃,笑得嘴角歪歪。
唐妙筠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想都別想。”
若是教會了他易容術,今後豈不更方便他進出賭場?
林辰逸哼了一聲:“易容術有什麼了不起的,小爺我這張臉英俊非凡,還不捨得藏起來呢……”
“廢話少說,帶我去賭場。”唐妙筠催促道。
她可是大忙人,擺平了此事,還有個唐詩若等着去她收拾呢。
那賭場就建在漠王府北面的一條街道上,說是賭場,不如說是盤絲洞,門前站着不少妖嬈的女子,不停揮着帕子,陣陣笑聲酥麻入骨:“大爺,來啊,進來玩兒啊……”
“怎麼樣,氣派吧?”林辰逸指了指招牌上那四個龍飛鳳舞的燙金大字……鴻騰賭場。
唐妙筠不置可否地撇撇嘴,三下兩下穿過了門口的“盤絲陣”,身後的林辰逸則被兩個美貌女子軟軟纏住:“八王爺,讓洛鴛陪您玩牌九吧。”
“八王爺怎麼這麼久都不來,是不是不喜歡映柔了?”
眼見唐妙筠找了個搖骰子的賭桌坐了下來,林辰逸推開身旁的兩隻八爪魚,急急走了過去。他倒要看看,小嫂子怎麼一口氣贏回三千兩。
唐妙筠剛一落座,就有一陣香風撲了過來:“這位爺,想要怎麼玩呀?”
“搖骰子,比誰大。”唐妙筠咳了一聲。
她雖學會了易容術,卻不能像姬古、姬煞一般變換聲音,只能將嗓門壓得極低,聽着有些呆愣古怪。
那女子取了兩個骰盅,將其中一個遞給唐妙筠,笑容甚是勾人:“爺,您請先來。”
這骰盅是用紅木做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饕餮,唐妙筠輕輕搖了搖,裡頭的五個骰子咚咚作響。
“爺是比大還是比小呀?”女子又問。
“小。”唐妙筠放下骰盅,淡淡道。
一旁的林辰逸頓時急了,骰盅一放便已開局,小嫂子方纔只是隨手一搖,根本沒有半點章法,這不是擺明了要輸給那女人嗎?
“不知爺要下多大的賭注?”女子嬌聲道。
唐妙筠從袖中抽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勾了勾脣:“開始吧。”
“好。”女子伸出纖纖十指,拿起另一隻骰盅搖動起來。一開始動作甚是輕巧,不一會兒忽然皓腕一轉,那骰盅脫手而去,在半空中變戲法似的一連翻了數個身,再次落入她手中時已是骰聲如鼓點。
林辰逸目不轉睛地坐在一旁,瞧得連眼都忘了眨,待那骰盅“砰”地定在桌上,他的眼神也立刻變得紋絲不動。
“請開盅。”桌旁的博頭道。
女子揭開骰盅,
五個鮮紅的一點映入眼簾。
完了……林辰逸齜了齜牙不忍再看,臉色極窘。
圍觀的人羣中忽然一陣譁然,他詫異地轉過頭,只見那桌上的兩個骰盅均已被打開,點數竟然……如出一轍?
“這人居然和虹筱姑娘打成了平手!”
“這怎麼可能?虹筱姑娘可從沒輸過……”
一時間,人羣議論紛紛,那被喚作虹筱的女子也是臉色微變。
她是笙簫樓中的清倌人,笙簫樓與鴻騰賭場的東家是同一人,因此她每日都會來此招攬一番賓客,憑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絕活,在骰子桌上幾乎從未遇過敵手。
鴻騰賭場有個別出心裁的規矩,一旦打成平手,便算作客人贏。從賭場開門大吉的那日起,來的人無一不輸在她手裡,唯獨眼前這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下就是個開門紅……
“繼續,仍舊比小。”贏了一百兩的唐妙筠,神色不驚地揚了揚手。
“好。”虹筱拿起骰盅,面上恢復了原有的笑意。這人不過是僥倖贏了一次而已,運氣雖好,但總歸有用盡的時候……
兩個骰盅均被搖晃起來,不一會兒就先後落定。
見此,周圍看客紛紛伸長了脖子。
虹筱揭開那雕刻着饕餮的骰盅,不出意料,又是五個醒目的紅點。
“還是五個一!”有人詫聲道。
這說話的顯然不是常客,時常光顧鴻騰賭場的,都知道搖骰子是虹筱姑娘的拿手好戲。倒是與虹筱姑娘對賭的中年男子,看上去頗爲面生,也不曉得方纔是運氣使然,還是憑的真本事……
若說唐妙筠憑的是真本事,林辰逸是第一個不會信的。
要是輕輕巧巧地晃幾下,就能晃出五個一來,那他還學什麼用毒之術,直接將小嫂子這搖骰子的本領學來不是更好?
一時間,衆人的目光一齊落在桌上那未開的骰盅上,四周鬼使神差地安靜了幾分。
唐妙筠正伸手要揭,林辰逸忽然心頭一癢,喊了一聲:“讓我來!”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飛快地打開骰盅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喜得連眉毛都快飛了起來:“嘿嘿,又是五個一!”
衆人一驚,皆看向那被揭開的骰盅。
五個紅豔豔的小點赫然朝上,虹筱瞧着,竟覺得有些滑稽……她這是……又輸了?
“再來,仍舊比小。”唐妙筠牽了牽嘴角。
“好。”虹筱眸光微沉。
這次她的手法更爲複雜,着實令人眼花繚亂,顯然是使出了看家的本領。
待她將骰盅放下,唐妙筠才緩緩搖了起來。
一下,兩下,三下……簡簡單單的三下過後,她忽將骰盅倒了過來,而後反手一打,骰盅在桌上咕嚕嚕轉起了圈兒,卻並未散成兩半。
就在衆人瞧得驚奇時,她伸手一拿,將骰盅穩穩當當地定在了桌上,朝虹筱揚了揚手:“開盅吧。”
虹筱並未因她古怪的搖法而詫異,揭開骰盅,眉宇間是淺得不着痕跡的自得與篤定。
只見五個骰子中有四個兩兩相疊,最面上均是鮮紅的一點,餘下的一個也是一點,如此算起來,竟只有三個一。
“巧了,我也是三個一。”唐妙筠笑道。
衆人一愣,皆看向她面前的骰盅。
骰盅被緩緩揭開,五粒潔白如玉
的骰子,果真也有四粒兩兩相疊,與虹筱所搖的點數一模一樣!
林辰逸看得有些呆了,他怎麼覺得此事有些古怪?
搖骰子極少有打成平局的時候,偏偏小嫂子一連搖了三次,每次都與這虹筱點數相同,彷彿是設計好的一般,該不會是……出千了吧?
正疑惑着,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走上前來,朝唐妙筠伸手“請”道:“這位客官,我們公子想見見你。”
“你們公子是誰?”唐妙筠問。
“自然是這鴻騰賭場的主人。”那小廝道。
唐妙筠點了點頭,看向林辰逸:“我去去就來。”
林辰逸也要上前,卻被另外幾人攔下了:“八王爺稍安勿躁,我們公子不會傷了你這朋友。”
那小廝一路將唐妙筠帶到了賭場的後門,門外是一條空空無人的小巷,巷子那頭是一溜青樓、妓院,什麼笙簫樓、百花樓、春風得意樓……名字取得誘人至極,無論白天黑夜都是媚笑陣陣、樂聲悠揚,連吹來的風都染上了脂粉的幽香。
唐妙筠見他步伐輕如燕舞,心知這定是個習武之人,也不知將她引到這等僻靜之地,是不是想一刀將她殺了?
這般想着,小廝已走出了巷子,指了指前頭的笙簫樓:“我們公子在樓上的雅間等你。”
“你們公子姓甚名誰?”唐妙筠忍不住問。
“公子說,你見了他自然就知道了。”小廝說。
唐妙筠知道從他口中定是問不出什麼,看了一眼這笙簫樓,擡腳走了進去。
“客官樓上請。”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將她領到了雅間。
雅間裡坐着一個人,正緩緩斟着酒:“沒想到漠王妃也是個好賭的人。”
“賀千杯?”唐妙筠皺眉看着那人。
一來,她沒想到鴻騰賭場竟與賀千杯有關,二來,她也沒想到這人竟能識穿她的易容術。
“不知漠王是否同你提起過,本公子一直想見你一面。”賀千杯道。
“那現在見到了?”唐妙筠撇了撇嘴,“池國之大,真是哪裡都有你。”
上次在太州那沽月客棧一見,有些事她還沒來得及問個清楚,比如,他和宋秦究竟是什麼關係……
賀千杯端起酒杯淺酌了一口:“漠王妃果然比漠王要風趣得多。不瞞你說,我有一筆買賣要同你做。”
“你找錯人了,我可不是生意人。”唐妙筠搖頭。
“只要有利可圖,誰都可以是生意人。”賀千杯又替自己斟了杯酒,一身酒氣,似醉又似醒。
“這麼說,你能讓我有利可圖?”唐妙筠問。
“不僅如此,我還能替你保守一個秘密。”賀千杯神秘兮兮道。
“什麼秘密?”唐妙筠眉梢微挑。
除了真假凰女一事,她似乎還真沒什麼秘密需要保守。而凰女一事,賀千杯又怎會曉得?
“堂堂漠王妃,宰相的長孫女,卻搖得一手好骰子,還會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易容術……”賀千杯玩味地看了她一眼,“本公子很奇怪,你這一身本領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我這般天賦異稟,你是不是嫉妒得很?”唐妙筠依舊不動聲色。
“但本公子從來不相信什麼天賦異稟。”賀千杯盯着唐妙筠,從上至下看了好一陣,“像你這種鳩佔鵲巢的人,難道就不怕這軀殼的原主忽有一日魂魄歸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