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要命的私交
顏如玉抓得太緊,柳葉刀的刀柄硌得手有些疼,桑落下意識一縮:“記住了。”
顏如玉這才滿意地鬆開手。
桑落活動活動手掌,詢問:“我爹他們呢?”
“畢竟死了人,他們去直使衙門寫個口供。”
其實口供這東西,寫不寫都可以,顏如玉將人都轟走,是準備單獨跟她說說話。
不想有人打擾。
桑落自然體會不出這一層用心:“就這樣將三夫人抓了?”
她總覺的有些草率,畢竟人家只是動用府兵,追的還是她兒子,沒什麼罪名可抓。
“我遣人將她送回國公府了,”顏如玉暗暗搓了搓手指。負手跨進門檻,“她當三夫人這麼多年,手上的人命官司不止幾十條。但權貴手上,誰沒有沾點血,這些官司扳不倒她。”
桑落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顏如玉剛纔當着三夫人的面說了要殺她,她豈會坐以待斃?
轉念一想,那句“我來”,應是顏如玉故意說給三夫人聽的。爲了增加點曖昧,甚至抓着自己的手,讓三夫人誤會他與自己的關係。
這是要激起女人的嫉妒心。
還拿自己當誘餌!
顏如玉當真是狗!
再一次,那層旖旎的薄霧,從她心頭散去。她神色平靜,聲音清冷:“顏大人這是要引蛇出洞。”
顏如玉不知她想得千迴百轉,滿心調笑着轉過身看她,偏偏還接了一句:“不算笨。”
又驟然湊到她面前,“桑大夫,本使放虎歸山,你後患無窮啊”
她很不喜歡顏如玉這樣,說話就說話,湊這麼近做什麼。是想表示他平易近人?還是想看自己到底有多害怕?
“有顏大人庇佑,我自然沒有後患。”她拍了一句違心的馬屁,“更何況,她‘女兒’還在我這裡。”
顏如玉指了指內堂:“她如何?”
“尚未甦醒。但切得很漂亮。”桑落又問,“顏大人可要去看看?”
沒有興趣。顏如玉皺了眉,看她那衣裳上的化屍水燒過的洞:“你說的藥製出來了?”
她將那一盤子瓷瓶端出來放在藥案上:“昨晚剛製出一些,還未來得及試藥。”
“這麼說,本使今日前來,是沒辦法治傷了?”顏如玉佯作不滿的樣子,站在藥櫃前隨意把玩着藥案上的秤砣,修長的手指,一個一個地劃過那些瓷瓶:“你該不會是想要本使親自爲你試藥吧?”
桑落聽出了話裡的促狹之意,但她沒有說笑的心情,還用起了敬語:“顏大人身子金貴,待我試過藥後,纔敢給您用。”
“你要親自試藥?”
“用老鼠。”桑落帶了些惡趣味:“陰溝裡的老鼠其實很適合試藥。我已經想好,爲了模仿顏大人的情形,我會先用一碗藥讓它失能的。再讓它試我的新藥。爲了試藥,我必須將它綁在木板上,用剪子剪去陽骨,只要它不吱哇亂叫,那就說明藥有效。”
她說得煞有其事,其實說的還是四年前他被她綁在“砧板”上的情形。
顏如玉氣息一滯,凝視着她。漆黑的眼眸平靜無波,只是那粉粉紅紅的脣畔,似是帶着一點氣惱和挑釁。
她氣惱什麼呢?
該氣惱的不是自己嗎?
旋即釋然一笑:“桑大夫用老鼠試藥是對的,自己試藥終歸傷身。”
他緊盯着她,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他又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
“桑大夫,你——”他指了指她的臉,湊近了好奇地端詳,說得十分認真,“是中毒了嗎?還是什麼髒東西?”
桑落撫上自己的臉。
“這兒——”顏如玉的指尖悄悄掠過案上的硯臺,沾着墨汁的拇指出其不意地按在桑落的耳垂。冰涼酥麻的觸感激得她後退半步,後腰卻撞上藥櫃。
那藥櫃本就有些年頭了,這麼一撞,櫃子裡的小藥屜都滑了出來,叮叮咣咣作響。櫃頂上麻布袋子眼看着就要落下來。
顏如玉上前一步,抵在桑落眼前,手疾眼快地擡起手,將那幾個藥袋拋回到櫃頂,再穩住搖搖欲墜的藥屜。
男人身姿挺拔得很,紫袍大袖一翻,腰一轉,那漂亮的眼眸望着自己,着實令人驚豔。
桑落愣怔了一瞬,很快回過神。
Www•ttκǎ n•C〇
兩人靠得太近了。
她甚至感覺到他滾燙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額頭上。
“!!!”
一擡頭,她看見了他指腹的墨汁,還看見了他得逞的笑意。
顏狗!
想不通這樣的人怎麼能當上繡衣指揮使!
她捉起袖子擦了擦耳垂。
越搓越用力,耳垂越紅。
透着粉的紅。
顏如玉的目光動了動,喉頭悄悄翻滾。正想開口說些什麼,門外響起踩水花的跑步聲。
桑落沉着臉推開了他。一邊搓着耳垂,一邊走出這狹窄得讓她難以呼吸的空間。
吳焱跑了進來:“怎麼樣?岑姑娘如何了?”
“這麼快就回來了?”桑落問道,“我爹他們呢?”
“我急着回來看岑姑娘,所以就跟繡使大人們求了情。他們可能還要多等一會。”
“岑姑娘還沒醒,剛纔把脈,倒是穩定的,我估摸着也快了。”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往內堂去。 待桑落再出來時,院子裡空蕩蕩的。
顏如玉已經走了。
可她總覺得耳垂沒有擦乾淨,那冰冰涼涼的觸感,一直擦之不去。
好在丹溪堂的人很快就都回來了,不但回來了,直使衙門還遣了兩個繡使來,說是調查,實則就是守在丹溪堂外,免得再起禍事。
衆人這才安安心心地坐下來吃酒解乏。
直到後半夜,岑陌徹底醒來。一直守在旁邊的吳焱連忙迎上去:“岑姑娘,可感覺疼?”
當然是疼的。岑陌卻無暇顧及身子:“我娘她——”
吳焱將白日的情形大致說了,岑陌暗道不好,強忍住疼痛,讓吳焱將桑落請了過來。
屋內豆大的燭火,照得岑陌的臉愈發慘白,她咬咬脣:“吳郎,你先退出去,有事我自會叫你。”
吳焱不得不退了出去。
桑落替岑陌把了脈:“岑姑娘有何不妥?”
岑陌艱難地從褻衣裡,取出幾張發黃的紙遞過來。桑落一看,心頭一跳,其中一份不是在莊子上被自己撕了一角的方子嗎?怎麼在她手中?
岑陌說道:“這些藥方,是我從我孃的莊子上偷來的。”
桑落了然。
那晚她與顏如玉去莊子上查探,顏如玉說莊子裡還有別的人在查藥方,原來竟是岑陌。
“我知道繡使抓了閩陽,也知道桑大夫你與閩陽有糾葛。這方子就是閩陽給我孃的。”
桑落淺嘆了一聲:“三夫人爲了讓你襲爵,當真是用心良苦。”
岑陌搖搖頭,眼淚不住滑落:“閩陽出藥材和方子,負責挑人,我娘——”
她咬咬牙,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道,“我娘就在蝶山莊子上煉,‘紅鉛’太難了,就不住地用藥催來經血,待藥煉成,閩陽讓那些女子——”
岑陌別過頭,說了好半晌也說不出口。
桑落握住她的手:“不用說了,你身體尚未恢復,先休息好了再說。”
岑陌反而抓住她的手,低聲說道:“閩陽讓那些女子以身‘潤藥’,就是他們說的‘活藥’!他們將‘活藥’送到各家府上,多是有去無回,不知所蹤。”
知道這個秘密的少女,供人取樂之後,怎麼可能還會被留下活口?即便還活着,多半也被囚禁在秘密之處。
當真是變態!
桑落聽得不住皺眉。
岑陌躺在榻上,抓着自己的衣襟,眼淚無聲落下浸入鬢髮:“我的第一個‘活藥’才十二歲,眼睛像小鹿.我不願意碰她,以爲只要不碰,她就能活”
剛纔聽吳焱說有繡使在外值守,這麼多條人命,今日又鬧得如此之大,她明白顏如玉已經盯上國公府了。
燭火突然爆開燈花。
岑陌苦笑了一陣:“原是我娘作惡多端,繡使不會輕易放過我們國公府的”
雖然說對了,桑落還是下意識地寬慰了一句:“你別多想。”
她看向桑落:“桑大夫應該聽說過,繡衣指揮使顏大人是我們國公府出來的吧?”
桑落點點頭。
“當年.”岑陌說道。
當年顏如玉原本在禁衛營裡,年紀輕輕,功夫是最好的,長得也是最好的,爲人也不張揚,很受禁衛統領的器重。
多少人都在說他將來定然能夠平步青雲,說不定還能娶個貴女,成爲當朝新貴,卻不知怎麼傳出一些關於他的傳言來.
岑陌也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只隱晦地提了一句:“大約就是他的身子長得太好了”
桑落眉心一抽。
謠言的源頭是自己啊。
“這話傳到了我娘耳朵裡,她特地去看了顏如玉一次,回家就聯合幾個用‘活藥’的人,將那禁衛統領先替換成自己人,再尋了好幾個錯處,顏如玉被趕出禁衛營,銷了軍籍變作奴籍。”
“這是幾年前的事。顏如玉進府那日,因他長得着實出衆,我就偷偷溜過去看。他跪在地上,我娘賜給他一杯酒,要他當面首,顏如玉誓死不從,我娘氣不過,這才轉贈給了太妃。”
桑落越聽越心驚。
好好一個禁衛統領的接班人,被自己一句話搞成了面首,顏如玉沒殺自己,當真是仁慈。
這分明是斷了人家的青雲路。
當初他讓“豁牙”來揭穿自己身份,竟也算不得太過分。若有人將自己的青雲路徹底堵死了,她指不定早將他殺了。
他要殺三夫人,定然有假公濟私的部分。當年那些人,原以爲不過是動動手指,捏死一隻螻蟻,誰又能想到被打成奴籍的顏如玉,四年後,坐在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上。
岑陌又抓住桑落的手:“我知桑大夫與顏大人有些私交,請替我將這些東西交給顏大人,只求換我娘一個體面的下場。”
私交?
一股涼意染上了耳垂,桑落用力捏了捏,纔將那怪異的情緒捏得毫無蹤跡。
私交,算是有一點吧。
要命的那一種。
這一章3200字,晚一點發剩下的3000
感謝米蟲的追求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