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的好心情
桑落下意識地想要點頭,柯老四卻率先急了。
顏如玉的“威名”也不知是怎麼傳起來的!造謠的人又沒見過,定是看他容貌好,心生嫉妒,給他安了一個這樣的器物。
簡直可惡至極!
“什麼玉公子?那可是繡衣指揮使,也是你們可以編排的?!仔細他知道了,將你們腦袋砍了!”
柯老四將東西一放,看着三個年輕人氣不打一處來。
晏家男女容貌出衆,但無人以色聞名天下。有晏掣那樣令人聞風喪膽的將軍,也有晏皇后那樣母儀天下的賢人。
公子有絕世才智,偏偏得了這樣的污名。柯老四甚至能想到,將來史官寫到“晏珩傳”時,定然會像寫嫪毐那樣:
“大陰人晏珩,時縱倡樂,玉以其陰關桐輪而行,令太妃聞之,以啗太妃.”
史官也沒見過嫪毐,以陰關桐輪而行,都是聽世人混說的。可晏家世代清明,絕不能以此留於青史!
桑落站在一旁,喃喃問道:“男人都應該以此爲傲吧?怎麼會來砍頭?”
柯老四覺得女人不會懂這個,卻又不能說晏家那些來龍去脈,只得說道:“天底下的男子,會以此爲傲,卻不想以此爲業。誰當了指揮使,還想被人說他靠着色相坐上那個位置的?”
桑落覺得男人的身體很容易懂,但男人的心真難懂。
面子也要,裡子也要。裡子和麪子還不能是同一個。
她有些後怕。
自己當年那些話,竟傳得如此之廣,還有鼻子有眼的,以顏如玉的權勢,一直忍住沒有殺自己,當真是慈悲。
又或者,自己對他有用?
仲夏的風又熱又悶,撲到身上渾身粘粘的,有什麼東西落在頭頂,用手一摸,竟是一朵鮮豔的石榴花。
待石榴花快謝完的時候,孫茹和賀飛遣人送來了消息,丹溪堂內也做好了準備。
賀飛還是戴着斗笠駕着驢車,親自攙着孫茹進了丹溪堂。
柯老四是極不願意見賀飛的,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對他動手了。如今改朝換代,不能貿然行刺,否則公子白白忍辱負重這麼多年。
故而一見賀飛夫妻下車,柯老四早早就溜到樹下打瞌睡去了。
內堂被分作了兩個房間,孫茹在裡面,賀飛在外間。
桑落帶着夏景程和李小川站在外間榻邊,白布掩面,手上裹了好幾層煮過的羊腸,李小川站在一旁,舉着一幅畫,解釋起來:“一會兒,我們要從這裡探進去進行按壓,若有酥脹感就要跟我們講。”
賀飛說不出的彆扭,上次不過是摸了摸看了看,這次完全不一樣,那個圖,他約莫能猜出是什麼,臉漲得通紅。
怎麼能從那裡
桑落十分坦然,寬慰道:“別怕,這只是常規檢查。”
說罷,她朝身邊兩人點點頭:“我教過你們手法,來,夏大夫,你試試。”
柯老四坐在園子裡,聽着內堂的動靜,一直沒有聲音,他的心癢癢的。偏偏門關得死死的,什麼都看不見。
也不知夏大夫作了什麼,賀飛喊了一聲“輕點!”
夏景程突然欣喜地道:“摸到了!”
桑落彷彿又回到過去帶學生的時光,聲音十分嚴厲:“喊什麼?仔細感受位置、形狀,質地、大小。”
突然賀飛悶哼了好幾聲。
“好了,你穿上衣裳,跟我進屋。”桑落道,“李小川、夏大夫,你倆去外面等着吧。”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之後,又是一片死寂。
李小川和夏景程退到屋外,見柯老四仍舊躺在涼椅上,李小川不由問道:“老先生,你真不好奇?”
柯老四用手臂蓋住眼睛,搖頭:“不看不看!”他又轉過來看兩個年輕人:“你們怎麼也出來了?”
“我們的活幹完了。女眷的部分,我們不便看了。”
柯老四躺在椅子上,心裡卻想着,夫妻倆都在裡面,莫非桑丫頭真能想到辦法做這“無竈之炊”?
過了小半個時辰,內堂門開了。 桑落的臉被白布掩着,讓人看不出她的表情:“明日休息,後日再來。夫人回去多躺躺。”
連着好幾日,賀飛夫婦都如期而至。
李小川與夏景程已頗爲熟練了。到了最後一日,桑落卻不許他倆進內堂,只留下夫妻倆,說是有事交代。
沒多久,她也退了出來。
院子裡,四個人大眼瞪小眼。
乾巴巴地坐着。
“桑丫頭,他們——”柯老四心想賀飛都是無根之人了,在裡面能幹什麼?
桑落一臉沉靜:“我送了點東西給他們,怕他們不會用,讓他們先練習練習,不懂不會的,方便問我。”
柯老四忍不住好奇:“什麼東西?”
桑落看他一眼:“你用不着的。”
沒多久,內堂的門開了。
賀飛戴着斗笠,滿臉絡腮鬍子,看不出表情。孫茹也戴着冪笠,也沒人看見她通紅着一張臉,挎着一個小包袱走出來。
桑落站起來:“可懂了?學會了?”
兩人朝着桑落深深行禮,聲音和手都有些激動的顫抖:“桑大夫用心良苦。即便沒有子嗣,我與內人也承了桑大夫的恩情。”
賀飛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恭敬地交到桑落手中:“微薄謝禮,還請收下。”
五百兩?
這是微薄嗎?這是鉅款!
桑落倒也不推辭。將銀票疊好收在懷中,目送二人離開。
柯老四多年不見過這樣的鉅款,想着孫茹挎着的包袱,着實忍不住:“你送給他們什麼東西了?”
夏景程是知道那東西的,一想到那個彎彎的形狀,簡直難以啓齒,清了清嗓子,搓了搓手:“我去熬點楊梅飲吧。”
李小川也有些不自在:“我陪你一起去。”
“你倆,”桑落乾脆拿他倆打趣,“這麼有空,乾脆去互相練習一下指診。”
李小川的臉都快都脹破了:“桑大夫!你、你怎麼?怎麼可以這樣!”
夏景程懂桑落的壞心眼,對着李小川摩拳擦掌:“桑大夫說得極是,應該練!熟能生巧嘛!”
李小川捂着身子滿院子躲:“你們誰要敢碰我!我就死給你們看!”
柯老四靠在躺椅上,哈哈哈哈地笑起來,窩在丹溪堂裡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這麼開懷地笑。
桑落也心情格外地好,一仰頭,陽光從石榴樹葉中穿透過來,斑駁地灑在她的臉上。
真好。
——
賀飛攙着孫茹上了驢車,趕着車走了一里路,毛驢緩緩走在漠湖邊。黏溼的湖風,讓兩人都有些沉默。
好一陣,他才偏頭問道:“娘子,你剛纔可——”
“快活”兩個字他是從來不敢奢望說出口的。成親多年,他本以爲他要與娘子從此相敬如賓地過後半輩子。
想不到還有今日這樣的境遇。
“嗯”隔着車簾,傳來孫茹的聲音,臉頰滿是霞紅,手背貼上去也是滾燙的,簾子被風兒揚起,外面那寬闊的背影是她的夫君。
她抿抿脣,眼睫顫着,輕聲問:“你呢?”
“我、我也是。”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只覺得盛夏的陽光,和他過去見過的都不同。
生機勃勃,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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