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原來是他啊
夏景程忽然想起來:“桑大夫,你爹不就是刀兒匠嗎?你可知道這事?”
桑落只覺得腦門突突突地跳着,扭過頭再去看了一眼顏如玉的臉。
她對他——準確說,對他的身體是記憶猶新的。
那時剛穿越過來沒多久,有一個少年中了毒,來家裡找大伯看病,他進錯了門,一見到自己只說找她爹。
她以爲是來淨身的,恰巧爹不在,就自己動了手。
當了那麼多年泌尿外科醫生,看過的病患少說也有千人了,像個模型一樣漂亮乾淨的,還是第一次見。
她想下刀切下來,橫切做標本,又覺得切了不人道。
以至於後來有人來詢問,她才說了那兩句話。
桑落再回頭看顏如玉,他正坐在三夫人身旁,端着酒盞淡淡笑着,甚至脣角還帶着一絲怡然自得。
正巧顏如玉也看了過來,桑落連忙轉回來,背對着他。夏景程還深深行禮,顏如玉只淺淺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夏景程望了一陣,忍不住好奇:“你爹可跟你說過?當真如傳聞那般?”
“沒有,不是。”
桑落突然想起自己給廖存遠做的“玉字輩”有些心虛,低下頭快步離開。柳枝在耳邊呼呼刷過,她越走越快。
心慌。
顏如玉問過她幾次記不記得他。論理長成那樣,她應該有印象的,怪只怪她滿腦子只有手術,只給他清理了下半身,根本沒有留意他髒兮兮的臉。
來尋顏如玉的人表情也很怪異,也沒留下來等大伯回來看病,找了兩個人將顏如玉擡走了。
她一直以爲那個少年是昏迷沒有知覺的。可顏如玉說她用手觸診過,還說她想拿他練手,說明他當時並非昏迷,而是渾身不能動,意識依舊清楚。
難怪要拆穿她的身份。
他險些被自己給閹了啊。
男人差點變內官,能不生氣記仇?
夏景程見她神色不好,也不敢再追問,快步跟在她身後,想着之前的約定,又怕她反悔,大聲喊道:“桑大夫——”
桑落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先開口問他:“夏大夫,假如你給人治病,那個人其實沒病,但因你誤診而讓那人飛黃騰達,你覺得你該如何?”
“我覺得我該登門道歉。但是——”夏景程看看左右,又低聲道,“我抓錯藥從來沒道過歉。知易行難嘛。”
桑落深吸一口氣,轉而問道:“那你如果是那個病人呢?差點被切——切了胳膊,但是最後也沒切,還當了將軍。”
夏景程只當她有了誤診的經歷,當大夫都有這樣的事,便寬慰道:“會生氣,但又沒真切。還能把你怎麼樣?不是當了將軍嘛,將軍肚裡能撐船。”
對。
桑落緊繃的身體舒緩下來。
她是人,又不是神,弄錯了就弄錯了。不是沒被切嗎,要不是她那幾句話,誤打誤撞替他宣傳了他的“優勢”,估計也當不了太妃的面首。
沒當成內官,如今依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應該也不欠他的了。
那,他欠她的化屍水配方呢?能不能要?
或者,晚一點要。 不行,口說無憑,現在都未必能夠拿出來,若再磨蹭兩日豈不是更要耍賴了?
她只裝作不知道他是當年那個人,將東西拿到了再說。
夏景程見她快把一棵柳樹薅禿了,連忙抓住柳條,追問:“桑大夫。不知你我的約定可還算數?”
桑落回過神來。
剛纔兩人商量着要想辦法將蛇根木的毒性和劑量研究清楚,這纔是重中之重。她點點頭:“算數。明日我去尋你,咱倆找個地方試一試。”
夏景程得了承諾,歡喜得很,行禮告辭,連走路的步伐也輕快了些。
桑落去吃羊湯食肆尋倪芳芳和桑子楠,卻只看見桑子楠一人站在食肆外候着。
“芳芳呢?”
“她回去了。”桑子楠神情不太自然,搓搓手,回頭看看羊湯鋪子,散發着一股腥羶味道,他難以想象自己帶着一身羊湯氣味,陪着桑落去結繩,“我們換一家吧?”
桑落也不想吃羊湯。窮人的羊湯裡幾乎沒有羊肉,只有羊下水。
除了羊腸,其餘的都是——專業些,羊的泌尿系統。
她興致缺缺:“要不我們也回家吧,家裡煮了糉子。爹和大伯也等着咱們呢。”
“不回去。”桑子楠有些慍怒,剛纔他與倪芳芳拌了幾句嘴,倪芳芳看出他的心思了,勸他收了心思,說桑落不可能喜歡他。
他自是不認的。從小長到大的情誼,桑落早就知道她的身世,與他也沒有避過男女大防,莫非都是假的?
“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去。”
桑子楠身上是帶着銀子的。
他計劃得很好,浮思閣附近有一棵銀杏樹,這些年很受京城年輕男女的喜愛,不少人都去那裡結繩祈願。所以他預備先帶着桑落去浮思閣裡吃些好的,吃完再去,走去銀杏樹下結繩,最後將髮簪取出來替她簪上。
可一走到浮思閣前,他竟有些卻步了。
看着進進出出的人,無不是錦衣華服,滿頭珠翠的。只有他和桑落兩個人,孤零零的,連個傭人都沒有。
桑落衣裳雖破了,聽倪芳芳說是貴人送的,是極好的料子。只是她頭上只戴着一根竹子,一朵絨花。再看看自己,這一身布衣,兩個人都太寒酸了。
他想了想,將桑落拉到路邊拐角處,藉着浮思閣上璀璨的燈火,取出懷中的錦盒,打開是一支銀製的流蘇步搖。
“堂兄?”桑落看着有些不解,“你爲何要買步搖?”
她問得乾脆直接,跳過了前面所有的鋪墊,對上那澄澈的眼神,桑子楠有些倉皇無措,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半句都沒有說出口,
富貴的馬車來來去去,浮思閣裡的觥籌交錯聲聲入耳。他覺得自己選錯了地方。只得將自己的臉藏在暗處,手指搓了搓,胡亂將簪子塞進她手裡:“你都快十六了,頭髮上光禿禿的,好歹戴點首飾。”
桑落“哦”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髮髻,現代人,誰沒事往頭髮上插一堆叮叮咣咣的東西。
堂兄也是好意。
她取出步搖來,摸索着要戴髮髻上。
桑子楠見她笨手笨腳地戴自己送的步搖,心中一軟,上前一步拿過步搖:“你怎麼連戴步搖都不會.要這樣——”
忽地身後響起馬兒的嘶鳴聲,桑子楠一驚,步搖的流蘇勾住了桑落的髮絲,纏在一起。
戴不上,也取不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