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曲調,如行雲流水般響起。十多個舞姬,身穿月牙白修身流蘇長擺舞裙,甩着水袖來到殿中。但見她們時而圍成一個圈,時而三三兩兩錯開,隨着曲子的節奏,翩翩起舞。水袖甩出時,如雲似霧。宛轉旋身時,裙襬如飛花落葉。
突然,曲調驟然急轉,一道倩影飄過,邁着舞步繞到衆舞姬之間,擡袖掩面,眉目流轉間,勾人心魂。但見其一襲淡粉色流雲大擺舞裙,戴着粉色面紗,甩袖獨舞,身姿輕靈似雲中仙子,超然於世。
場上的人靜靜看着,神色各異。穆荊天面上雖沒什麼表情,但眼底流露出一絲笑意。這丫頭果然沒叫他失望。沈傲芙不動聲色的看了眼穆荊天,眉梢一蹙。藍妃微微側目,隨之脣角一勾,不過在看到穆珩曦呆呆的看向鄢月時,下意識看了看月畫,見其似若無其事一般,不禁挑了挑眉。
穆珩青依舊端着酒杯,目不轉睛的看着鄢月,可眼神卻有些飄忽,不知想到了什麼。一旁的沈碧雲冷眼看着,倒是沒太多的表情。林瑩則雙手環胸,面上似笑非笑,不時與白承對視幾眼。
鄢月正跳着,突然覺得臉上灼熱難忍,並伴隨着陣陣刺痛。她心下一驚:怎麼回事?
這時,曲調愈來愈急,衆舞姬依次退開,整齊有序的站在鄢月身後,同鄢月一起甩動雙袖。頓時,半空中只見一片月白之色,翻騰如滾雲。
鄢月拼命忍着,差點分心跳錯。穆荊天見狀,眼眸微暗。穆珩青也看出來了,心下浮起一絲擔憂。林瑩慢悠悠的抿了口茶,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終於,快結束了。鄢月暗自咬牙,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疼。隨後,她由幾名舞姬相助,一躍而起,水袖翩飛之際,猶如風中精靈。
猛然間,不知何處發出一道勁氣,直擊鄢月臉上的面紗。她本就忍着疼痛,躲閃不及,面紗隨之被掀起,緩緩飄落。而她由此失了重心,往地上摔去。
一道身影迅速閃過,及時將鄢月拉住。幾個旋身,穩穩站定。隨之,一張恍若天人的臉,出現在衆人眼前。但見其香腮粉頸,面若桃花,五官出塵絕色,柔美得猶如畫中仙子一般。
鄢月定了定神,擡眸看去,是天祁皇子。
“殿下……”
“你的臉。”天祁眉峰緊蹙,清俊淡雅的面容,略顯嚴肅。
“我的臉怎麼了?”鄢月摸了下自己的臉,只覺有些燙,先前的疼痛已經消失了。
而實際上,她的臉除了發燙,還有些泛紅,像是上了胭脂般,給本就出衆的相貌,更添了幾分顏色。衆人看罷,或疑惑、或震驚、或驚豔,不一而足。
“殿下,她長得跟雲馨閣的主子好像啊。”天蘭低呼不已,一個不留神,手裡的酒杯都掉下了桌。
穆珩塵若有所思道:“恐怕之前,我們被騙了。”
“她纔是?”天蘭幾乎叫出聲。
穆珩塵沒有說話,俊朗的面容,逐漸嚴肅。其他曾經見過雲馨閣主子的人,亦紛紛有了自己的猜想。
“你、你是誰?”林瑩起身驚叫道。雙眼死死盯着鄢月的臉。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明明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沈傲芙緊盯着鄢月,端莊的面容,有着片刻的陰沉。而林瑩身邊的白承,則似有些意外,望向鄢月的雙眸,閃過一道莫名的光。
鄢月正疑惑,耳邊突地傳來天祁的低語:“你的臉,恢復原貌了。”
鄢月心下一驚,當即仔細摸了摸臉,這才反應過來。可,爲什麼會這樣?人皮面具怎麼沒了?剛纔那股灼熱與刺痛,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基本可以斷定,領舞之人突然不能上場是人爲,可這,不會就是爲她設計的吧?若是如此,對方會是誰?
一連串的疑問在腦海中盤旋,鄢月秀眉緊蹙,只覺有些煩悶。
“你到底是什麼人?”林瑩見鄢月沒有理會她,跺腳喝道。
鄢月瞥了眼林瑩,暗道:整個宴會上的人,就她反應最強烈。難道,是她?因爲只有設局者才知道面紗掉下來後,她的臉會是什麼樣子,如今沒出現設局者預想的畫面,自然,其反應最大。
對了,剛纔也是她主動提到了她,皇上纔會想到讓她替舞。而且將她面紗弄掉的那道勁氣,方向似乎來自華頌使臣那邊,這麼說,設計此局的,真是這昭公主。呵,一計不成再生一計,真有毅力啊。
想着,鄢月笑道:“昭公主覺得,我是什麼人?”
“你……我怎麼知道?”林瑩沉着臉,瞅了眼穆珩青,只見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鄢月身上,不由得更氣,“你快說!”
鄢月心下冷哼。月畫從震驚中回神,轉了轉眼珠,突然叫道:“莫非,之前的四妹,都是你假扮的?難怪六年前四妹失蹤月餘回來後,我就覺得她性情變了好多,原來是假的!”
鄢月深深的看了眼月畫,眸底閃過一絲瞭然,隨即冷笑:“月大小姐倒是聰明,這麼快就回過神來了。”
“舞兒……”月霄猛然看着鄢月,眼中露出不忍之色。鄢月心有察覺,衝月霄微笑了笑,示意他不要開口。穆珩青亦猜到了些什麼,面色驟然凝重。其他人則深感意外。
“原來是假冒的?”林瑩上下打量着鄢月,似有些難以理解,“你這長得也還行啊,幹嘛假冒一個醜丫頭?”
“六年前,那不正好是五殿下要選皇子妃的時候麼?難不成,是爲了做皇子妃?”連依依鄙夷的看着鄢月,“一個來路不明的臭丫頭,也想做皇子妃?”
沈碧雲轉眸看了看穆珩青,眼底流光暗轉。隨後,她蹙眉說:“既然眼前這位姑娘是假冒的月四小姐,那麼,真正的月四小姐去哪兒了?”
“怕是早就被害了吧?”江蘊涵接過話,“莫名失蹤那麼久,說不定就是她害的!”
大皇子穆珩奕哼笑,目光淡淡的落在月霄身上:“自己的女兒被人頂替了,月大人一點都不知情?一點都沒懷疑過?”
“這……”月霄眉峰緊蹙,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月大人應該不會懷疑吧,因爲,她根本就是月四小姐!”沈傲芙突地一句話,令衆人爲之一震。當即議論紛紛。
“怎麼可能,月家那醜丫頭,怎麼可能長這樣?”連依依驚詫道。眼前這女子,姝顏絕麗,怎麼可能是她?想着,她下意識的看向穆珩曦,卻見他同樣震驚的望着鄢月,眼底似有什麼在悄然流轉。
“就是啊,那四小姐不是一直都那副模樣嗎?怎麼會是這長相?”江蘊涵亦不敢置信。
沈碧雲死死盯着鄢月,秀美的臉龐,煞白如紙。倘若月四小姐是如此容貌,那麼,她還有什麼資本來抓住殿下的心?
鄢月斂眉,心下猜到了沈傲芙的意圖,若她就是月四小姐,那麼,月霄便存在欺君之意。這皇后,是想借此將月府一舉拿下。
念及此,一個念頭浮於腦海。鄢月緩緩閉了閉眼,深吸口氣,面色冷然的說:“本人姓鄢名月,非月大學士之女月舞。真正的月四小姐,早在六年前,便魂歸西去,而我,則陰差陽錯進了月府,做了月四小姐。此事月府無一人知曉。”說着,她豎起三根手指,“我鄢月在此對天發誓,以上所言,句句屬實。若有不實之處,願遭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一席話,字字如珠璣,深深震入衆人耳中。殿中,瞬間安靜下來。只看着那一抹身影,傲然而立,猶如皚皚白雪中的一朵梅,堅韌、無畏。
穆珩青定定的望着鄢月,眉宇間閃過一絲心疼。月霄瞪大雙眼,許久都未回神。
沈傲芙眯了眯眼,嘲諷笑道:“陰差陽錯?怎麼個陰差陽錯?你長得與月四小姐又不一樣,別給自己脫罪了。你既說你是假冒的,那麼便是欺君罔上,居心不良,其罪當誅!”
“不、不是,皇上、皇后娘娘,”月霄斂神,猛地跪在地上,“不是這樣的。她是舞兒,是老臣的四女兒。她剛纔這麼說,是怕皇上、皇后娘娘怪罪老臣、怪罪整個月府。”
“爹。”鄢月暗自咬脣,心下隱隱有些擔憂:月大人承認了她是月四小姐,那這事如何收得了場?
沈傲芙挑眉,脣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哦?是嗎?倘若她真是月四小姐,那她爲何又是這副模樣?月大人和四小姐這般,豈非是欺君?”
“這、這……”月霄思緒飛轉,隨即目光一定,“是因爲老臣的這個女兒在年幼時,遇到了一位道長,他說老臣這個女兒命中有劫,倘若不改變樣貌,怕是活不長。所以,老臣便聽從道長的建議,給她易容了,一直到現在。此事也不好對人言,所以鮮有人知。”
沒等穆荊天和沈傲芙開口,穆珩尹先笑了:“月大人,你這藉口,未免太拙劣了吧?”
“老臣……”
“命中有劫,此劫關乎容貌,改變以化之。此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存在的啊。三皇子倘若不信,可以找個道法高深的道長問問。”天祁上前,勾脣一笑,眸光淡然柔和,仿若雲暖天晴,讓人的心,逐漸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