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有徐徐、緩緩、徘徊的腳步,
有激水傾流,跌宕之音。
屋外四個少女,拱手抱着四套新衣,有條不紊地緩緩從門外走來,將新送來的衣服擱到架子上。
少女試了試水溫,剛剛好,不禁快然。拎起空的水桶,搶步上前道:
“蕭姑娘,洗澡水給您備好了,您可以沐浴了。”
蕭廷點頭,心中暗想,這些人的態度,可真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如此殷切跟鐵牢之景可是形成天壤之別。
看來凌如霜在瓊花會的地位,果然不一般,不過管她呢!好幾天都沒有泡過澡了,蕭廷如今一想起來,還真是渾身難受。
大浴盆裡,騰着絲絲熱氣。
少女貼過臉,繼續說道:
“我們樓主給蕭姑娘新挑了幾件衣裳,蕭姑娘浴後可挑一件合身的換上,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們就是,我們就在門外恭候。”
少女說着,指向浴盆旁,木架上擱淺着幾件新衣。說罷便和衆人緩緩退去,回手拴上房門。
蕭廷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些新衣,紅粉綠藍,光鮮亮麗。蕭廷卻帶着鄙夷的神情,筆挺地走過去,不曾多看那些漂亮的衣服一眼。
在她眼裡,那都是浮雲。
美貌只會給人添增煩惱。
她徑直試了試水溫,暖暖得很舒服。
臉上洋洋地笑,伸手拔掉頭上的烏簪,黑緞般的長髮,瀑布般傾灑下來,一絲一發散落在胸前腦後。
被人認出她是女人,她一點也不生氣,相反那隻能證明,她的身上實在是太有女人的氣質了。
她將浴盆旁,花籃裡的花瓣,全部灑在水裡。拿起熱騰騰的絲巾,敷了敷臉,忽然間莞爾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眼睛還是那麼明亮,笑起來的樣子實在讓人心動。蕭廷緩緩解開衣釦,身上的衣服滑地一下落到地上,倏地露出光滑、晶瑩的胴體。
一個赤裸裸女人的身體。
她將鍛子般的長髮,拋至腦後,一雙纖秀的腳,輕輕邁進浴盆。整個人,順着腳跟,滑落到水中,熱水漫過她的胸口。
她將一雙腳,高高地翹在盆上。
閉上眼,整個人懶洋洋地泡在水裡。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美妙。
鼻間充滿着淡淡的花香,修長的腳堅實地翹着,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皺紋。
蕭廷,她對自己的樣子,十分滿意。
熱水的溫度讓人軟綿綿的,似乎已融化在了水裡。她半睜着眼,愜意地睨着自己一雙修長的腳。
那雙腳還是那麼纖巧,秀麗,美得找不着一絲瑕疵。
柔滑的絲巾擦拭到皮膚時,總會令人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愉快,她忽兒失口道:
“該死!”
猛然坐了起來,絲巾滑蓋住胸部。
她收了收息,可胸還是那麼挺,小腹還是那麼平坦。
她緩緩又躺靠回去,皺起了眉,臉上起了異樣。
這世上只有一種事,能讓她不安,那便是寂寂的落寞,她還沒能找到一個能配得上她的人!一個能讀懂她內心的人!
無論什麼樣的刺激也填不滿這份落寞。
她雖是絕美的女子,可她卻更喜瀟灑的男兒裝扮,只是每次都讓人認了出來。並非她扮得完全不像,而是無論她如何扮着,她都難以逃脫那女子的絕色英姿。
可若她完完全全變回一個女人,又實在是豔麗無論,會讓天下的女人失了顏色,也足可讓天下的男人爲之傾倒。
西方有樹境之海,又名西海,也稱樹海。
樹海,有天道先知,枯藤道人。據說手中有一對乾坤卦,能占卜天地,知萬物生死!
羅那少年紫卞,少年巡遊曾誤入聖境,在一片密林之中,偶遇此人。枯藤道人,據說他是個活了幾百年的怪物。
枯藤一眼道出紫卞身世,並告訴他,他將來會得羅那界奇學‘死靈術’,成爲羅那界宗門之主。
紫卞見他道出自己的家門身份,又預測自己將來會成爲羅那之主,不由大喜。
枯藤告訴他,此乃天道機緣輪迴而起,並且他告訴紫卞自己無所不知,可以回答他任何三個問題。
紫卞又驚又喜,問他:
“《黯黑死靈術》乃是整個羅那界的絕世秘笈,早在先祖那輩,就只剩半部殘篇,如今更是早已失傳,他如何能得以學習?”
枯藤回道:
“等你到了知命之年,死靈術的秘笈自會從天而降!羅那界也會因此走向復甦,九門氏族,將再次合歸一統,而你將成爲整個羅那界的宗門之主。”
紫卞驚道:“知命?五十歲以後?那我前半生如何?”
枯藤回道:“而立之年,你將會迎娶一生摯愛,她乃羅那貴戚,將會助你成爲羅那宗門之主。三年後你和她將會兒女雙全,但你夫人的命數也會由此而盡。”
紫卞高興的臉一下噎住,困惑地問道爲什麼又要給他這樣的痛苦?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枯藤搖了搖頭,嘆息道:“人生如此,命中註定,有得即有失。此問將是我回答你的最後一個問題,你要確定你所問,它將關乎你的一生,如若你已確定,便儘可相問,無論所謂何事,我自會回答!”
紫卞遲疑,心中泛起猶豫,他竟然能知曉天命,那他幹嘛不問問自己的天命呢?他猶豫再三,咬緊牙關道:
“好,既我半生命格已定,我想知道我成爲羅那宗門主之後,能否一統天下?”
枯藤回道:“西域天野,能人衆多,你習得死靈術後,萬衆歸附,成爲西野江湖之首自是水到渠成!”
“不,我問得是整個東方武林,這四海八荒,天下六合!中州,南地,江南,東河,東幽,河北,我能否一統這天下六合之地?”
他的聲音越說越大,慷慨激昂。
枯藤捋了捋枯草般的鬍鬚,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
“羅那界本江湖三大宗門之一!能夠打敗羅那界,只有東河的歿凌神教!待你爲羅那宗門之主,東方武林只剩白盟林立,你自白盟無人匹敵,但有一點你要格外注意身邊的人,此乃命中變數!”
紫卞驚道:“身邊的人,什麼人?”
枯藤嘆道:“事不可盡三,機不可泄盡。凡事不可問盡,道不可行盡。你之三問我已如數回答,你我緣分以至,就此別去。”
說着,他佝僂着身子,拄着柺杖,步履蹣跚,腳步踉蹌,緩緩慢慢向着密林之中跌跌撞撞地走去。
那腳步看似緩慢,沒走着幾步,卻已走出了數丈之外,眨眼便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密林之中。
紫卞驚歎,一晃眼,已如曇花一現,眼前密林驟然消失,身前只有前路一條,兩旁皆還是緊湊山峰,哪裡還有什麼密林,就只如在路上做了一個夢一般。
黃粱美夢,悠然醒轉,紫卞發現他不過還在馬上,馬蹄下這條通往前方的路,正是回家的方向!
紫卞帶着疑問,歸西野,沒兩年他的親哥哥果然染上病疾,不愈而終。他順利成了政王唯一的嫡系繼承人,成爲了紫家之主,也爲他後來登基羅那之主,做了鋪墊。
在此期間,他認識了藍家千金。姓藍,名瑤,字慕雅。結連理,後在藍家密室無意中得到死靈術上部秘籍,預料也果然真成,紫汐出生一年後,藍慕雅便染風寒去世。
紫卞心中的難過可想而知,他雖早知道會如此,可是他卻無力阻止。他愛上藍慕雅的時候,他就害怕會有這個結局,他曾一度想甩開她,娶別人,阻止這個預料。
無奈,命有註定,陰差陽錯,二人註定還是要在一起,藍慕雅命中註定如此。這一件事也讓紫卞更加確信,他要一統江湖的決心。
羅那家門冷家,有寒玉牀,可保屍身萬年不化。紫卞便到冷家搶寒玉牀,從此與冷寒蟬結下樑子。
他守着藍瑤的屍體,發誓今生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他知道他將來一定會一統天下,可惜來得太晚了,瑤兒她看不見了!
命中說,他五十歲纔會獲得死靈術的全部秘笈,而死靈術的上部秘笈,是她夫人用命換來的,他發誓一定會練成死靈術,一統江湖。
可他卻不知,死靈術的下部秘笈,裡面的武功卻多有邪惡,那些都是失傳已久,最陰最狠毒的武功,紫卞也由此練得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變得越來越心狠。
一個絕情絕愛的男人,才最可怕!
後來,冷寒蟬也沒有想到,紫卞這個傢伙竟然勢力一天天的坐大,最後竟成爲了羅那之主,不服他的人,一個個被她教訓了個遍。
沒辦法,魔門弱肉強食,一向強者爲尊。
羅那棕門和羅那黯域一族,自古便是紫家盟友。而藍家與紫家結親,更將羅那界大半疆土,都掌握在紫家手中,剩下幾家早已衰落的羅那六大宗族,也不敢不服。
尤其,紫卞的武功,越來越厲害。紫卞搶回寒玉牀放置在明城天然地穴,地穴的陰涼加上寒玉牀的功效,終於可以令藍瑤屍身,不腐不爛,保存完美,以至她的容顏至今看起來依然是那麼完美。
此後的每一天,他都在這裡練功,在這裡守着他的愛妻。
自藍瑤死後的那天起,紫卞抱着藍瑤一夜未眠,從此再未去看過他的那一雙兒女,紫剎和紫汐二人均由奶媽和管家帶大。
二人雖爲兄妹,卻從小沒有見過一次面。
直至那年,剎十九歲,汐十七歲。而冥皇紫卞正值五十,天命之年。
也就是這一年,冥門成立,紫卞改冥王稱冥皇。九族朝拜,各族能人盡挖冥門,爲冥門所用,逐漸開始了冥皇染指天下的計劃。
對枯藤道人的預言,他將信不疑,對身邊人尤爲警惕,時刻提防,沿創‘影子’機構負責監視和刺殺。
也就是從這一天起,此後二年,她發現父親越來越神秘,神龍見尾不見首!她見過父親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對於剎兒,紫卞從小便讓他跟族中各大高手學習他們的獨門武藝,因此紫剎也憑此學得一身本領,十八般武藝可謂樣樣精通。
子承父業,他是瑤兒唯一的兒子,也是他唯一的兒子,他將來註定是要繼承這紫家的天下。
至於小女紫汐,自她長大後,她便愈發的越來越像瑤兒,每每看見,都會勾起紫卞內心的傷痛。
藍瑤因爲不會武功,加上天生虛弱,染上了風寒而死。對於她的女兒,他不希望她只做一個柔弱的女人,也不希望她攪進這江湖無盡的殺戮。
作爲父親,他只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度過每一天!因而,紫汐一出生,便被庇護在安全封閉的環境里長大。
這裡有各色的人逗她作樂,有各種人供她使喚,有各樣厲害的武師教她武功,在這裡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可是卻不曾,見過他的爹爹!自她記事起她見過爹爹的次數,就不超過三次。
小孩子的快樂,總是很好滿足!可是,成年人的快樂,往往沒有那麼容易滿足!永遠只待在這麼一個封閉的深宮大院內,令她格外的嚮往外面的世界!
可是誰也不提外面的事,一天天悶都快要發瘋了!可是人大了,畢竟想法也多了,終究是看不住的。
對外界的渴望和好奇,終於讓她找到機會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