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聽見小曇的問話,眉頭登時擰了起來,原本彎着腰在姚織錦耳旁低語,這會子卻忽地站直了,眼風一掃,冷聲冷語地道:“主子回了家,奴婢趕上來伺候,原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我身在何處,又在做什麼,難道還要向你請示彙報不成?”
小曇臉上僵了一僵,表情就有點不太好看,但她在人前向來是一副膽小怯弱的模樣,如今便微微嘟了嘟嘴:“我也不過是多嘴問一句嘛,柳葉姐姐這麼兇做什麼?”
“你有什麼事就說,我沒空和你咭咭噥噥。”柳葉擺出一副不耐煩的姿態。
小曇飛快地溜了姚織錦一眼,笑着道:“嗯,也沒甚大事,少爺平日的飲食起居,一概由姐姐你照管,如今還要勞煩你去書房瞧瞧,看那牀褥被子厚薄是否合適。如今雖已是春天,早晨夜裡卻還是有些涼,若是凍壞了少爺,那便是大麻煩。”
“我看你大有將這些事情一把抓,牢牢攥在手裡的架勢,既如此,你又何必來問我?”柳葉一個眼刀甩過去,在空氣裡似乎鏗鏘作響。
小曇嚇得一個瑟縮,往後退了兩步,委委屈屈地道:“柳葉姐姐,我只不過是聽了少爺的吩咐,照做便是,你怎麼這樣說?太傷人心了!”
柳葉聞言登時就要發作,姚織錦懶怠看她倆在自己面前吵吵嚷嚷,於是截住話頭道:“她說得沒錯,左右不過是個丫頭罷了,主子吩咐了,哪敢不聽?她也是仰人鼻息而已,柳葉你又何苦跟她計較?你這就隨她去看看。這也沒什麼大不了。”
柳葉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既如此,奴婢便去張羅一下,少奶奶好生歇着,那碗薑湯一定得趁熱喝了,否則便沒了效用了。”
說罷,狠狠剜了小曇一眼。領着她轉出門口。徑直朝書房而去。
姚織錦端起擱在牀頭小几上的薑湯湊到面前,又抿了一小口。氤氳的水氣浮上來,在她眼前形成奇異飄渺的一團白霧,熱騰騰地直撲到臉上來。醺溼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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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韶言去了谷府探望徐淑寧及新誕下的小少爺,原本吩咐過要在那邊吃晚飯,卻沒想到。酉時未至,姚織錦剛剛在前廳坐定,他卻又匆匆趕了回來。
一見他進了門。小曇立即就雀躍起來,殷勤備至地迎上去,粲然笑道:“咦,少爺回來了,還沒吃飯吧?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飯菜還沒端上來呢,您快些入座吧。”
谷韶言瞟了瞟她沒說什麼。一掀衣服下襬,並沒有坐在姚織錦身畔。而是隔了兩個位置,在她的斜對面落了座。
“你不是說不回來的嗎?”姚織錦瞥他一眼道,“嫂子一切可都還好?”
谷韶言淡淡道:“大人孩子盡皆平安,大嫂讓我給你帶句話,閒下來過去走動走動,她掛念你呢。至於我,侄兒剛剛出生,嫂子精神頭又不好,我一個男人在那邊未免有些不便,因此便回來了。”
“嗯,我是該過去瞧瞧的。”姚織錦點點頭,“珍味樓的事我都交給了湯掌櫃,不如明日我和你一起……”
“酒坊最近很忙,我不得空,你自己去吧。”不待她說完,谷韶言便搶先打斷了她的話。這當口,小曇端上來一盅蓮子羹,笑靨如花地對着他道:“奴婢恍惚記得,少爺在家時就最喜歡這蓮子羹,特意讓劉大廚準備的。如今雖已是春天,那天氣可還算不得暖和,在外頭走了一回,肚子裡恐怕喝下不少涼風,少爺趁熱飲兩口,也好暖暖腸胃,再用飯不遲。”
說着,她又彷彿很不好意思地看向姚織錦:“奴婢聽柳葉姐姐說,少奶奶今日有些不舒服,先前服了薑湯,如今也不敢胡亂給您吃東西,所以……”
“不打緊,我也不喜歡這甜膩膩的東西。”姚織錦冷冷應了一句,自顧自扶起筷子,撥了一口白飯。
谷韶言接過瓷盅,眼睛卻向她這邊望過來:“你身子不適?”
“不過是中午沒吃飯,有些發虛,如今已無大礙了。”姚織錦便迎着他的目光應道。
無論他怎樣做出滿不在乎的態度,這發乎內心的關切,卻是掩飾不了的吧?
“若是覺得身上不好,便請林大夫來瞧瞧,谷家和他素來親厚,我……”谷韶言蹙着眉頭,眼睛裡細碎的光芒忽明忽暗,似是終究不忍心,想要體貼她兩句,卻沒想到,那小曇又從旁繞了上來,道:“少爺,您嚐嚐今日的香煎豆腐,這可是劉大廚最拿手的一道菜,奴婢進去端菜時,只覺香氣撲鼻呢!”
“沒規矩,主子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柳葉在旁喝了一聲,就連站在姚織錦背後替她佈菜的鳶兒,也低低罵了一句“小人”。
小曇立刻一臉委屈,姚織錦便回頭拉了柳葉一把:“不妨事,由她去吧,她今日心情好,難免便輕狂些,柳葉你也是經過不少事的,何必與她計較?”
谷韶言那雙妖眸立刻如雷電般掠過來,想從她臉上找到一點不悅的蛛絲馬跡,卻只看到一臉平和。他心中苦笑,面上卻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派頭,眉尖一挑,轉頭對小曇道:“你少奶奶都發話允了,你還等什麼?今日就由你來爲我搛菜,你給我什麼,我便吃什麼,如何?”
小曇纔不管她是不是被當成了用來激怒姚織錦的工具,谷韶言給她一個好臉,她就已經要蹦上天去了,當即便又夾了一塊酒釀鴨,一臉柔媚地道:“那少爺便再嚐嚐這鴨子,味道也是極好的。”
姚織錦在這城南的宅子裡住得久了,家裡的劉大廚便逐漸摸清了她的口味,這道酒釀鴨,卻是專程爲她而做的。如今卻被小曇用來討好谷韶言,她暗地裡便攥緊了拳頭。
如果有可能,她當真願意和自己的夫君永遠和睦甜蜜,絲毫亦不想對他有所隱瞞,但有些事情,她不能鬆口。眼前的這一幕固然刺心,然而這難道不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嗎?
谷韶言見她依舊坐在桌前穩如泰山,驀地咬了咬牙,回頭對小曇道:“我懶得動手,不若你餵我,如何?”
小曇喜得筷子都要拿不穩了,手忙腳亂地端起谷韶言的碗,將菜送到他脣邊,含羞帶怯道:“少爺請……請用……”
“啪!”鳶兒本來正舀了一碗湯要送到姚織錦跟前,這時候忽然用力將小匙扔進碗裡,濺了一桌子湯水。她恨恨地道:“小姐,坐在這兒您還能吃得下?奴婢還是揀兩樣您喜歡的菜品,咱回房去吃,好不好?”
“爲什麼?”姚織錦怒極,反而平靜下來,回頭驚詫地看她,“莫非你生氣了?何必如此,這種場面我還是第一回見到,真真兒是一場好戲,讓人觀之不足呢!我今兒胃口倒好,你再去幫我盛一碗飯,我就在這裡慢慢吃。”
鳶兒愣怔地看着她,過了半晌,忽然用力跺了跺腳,進了廚房。谷韶言的眉頭擰得愈發緊了,那小曇卻是極盡妖嬈之能事,在他周圍兜出一個無形的圈,密密實實將自己與他裹在其中,任誰也進不去。
……
彆彆扭扭吃完一餐飯,谷韶言直接去了書房,小曇自然依舊是在後頭緊緊跟隨。姚織錦領着鳶兒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裡,站在房門口對她道:“我今兒累得很,想早點睡了,你也回房歇着吧。”
鳶兒磨着牙道:“我可不跟那個狐狸精一個屋!”自打搬來城南,她和小曇一直住在同一間房裡。
姚織錦笑了一下:“她今晚不會回你那間屋子睡了,你還不明白嗎?”
“小姐!”鳶兒實在忍無可忍,握着拳頭怒氣衝衝道,“你到底是不是吃錯了藥了?你何曾是這種會吃虧的人?真要論起來,那也不過就是個不成氣候的賤丫頭罷了,難道你還真要由着她和姑爺……”
姚織錦沒答她的話,擡頭看了看天,說了一句:“回去吧。”便徑自進了屋。
二人在這間房**住,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但所有的東西,好像都沾染上了那個人的氣味。許是成天在酒坊流連的緣故,他的衣裳上沾染了些許酒香,伴着他自身清冷的男子氣,在室內燻蒸繚繞,徘徊不去。姚織錦深吸了一口氣,也不點燈,只管在牀頭坐下,將從上方垂下來的帷帳抱在懷裡發起呆來。
爲了凌十三,她將自己與夫君的關係弄到這般境地,這值得嗎?谷韶言如今已對事情的前因後果全然瞭解,是不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又有何區別?如果今夜小曇真的在書房侍了寢,往後,她和谷韶言,便再也回不到過去那如膠似漆的日子了吧?
她這二日總是覺得有些疲乏,坐了半刻,便倚着牀頭的欄杆,昏昏沉沉起來。
半夢半醒間,她恍惚聽見房門傳來一陣輕響,緊接着耳畔便是一聲嘆息,下一刻,一雙嘴脣便貼了上來,在她脣瓣輾轉,輕咬啃噬,衣襟被拉開了,染着涼氣的手指滑到她腰間。
她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沾染了濃重情|欲的幽暗妖目。
“你在這兒幹什麼?”她躲開了他的吻,瞪大雙眸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