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簾被拉上的那一刻,奧莉薇的心跳得很快,很慌亂。
剛纔的氣氛很好,從她女性的角度來說,親也親了,抱也抱了,就算髮生些什麼好像也順理成章,至於抗拒什麼的當然會有,但只要以撒哄一鬨,服個軟,說些平日裡很難聽見的情話,她應該會在可以接受的範圍裡默許一下。
反正這個範圍是大還是小,都是她自己定的麼。
可讓奧莉薇意外的是,以撒並沒有繼續拉下或者拉開什麼,而是把那件黑袍的兜帽也提了上來,遮住了她的腦袋。
“這煙火不好看,太冷清,還是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等...等等啊。”
這一次,換成了他拽着奧莉薇急匆匆的袍,頭也不回。
光嵐城的廣場早已人滿爲患,點燃各色禮花的是鍊金系的各屆學生,這些繁華的煙火是每一年必須準備的課題,花了不少的心思。
裡三圈外三圈的人潮擁擠下,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來遲的奧莉薇和以撒落在了最外圍,只能看個大概。明明是天寒地凍的嚴冬,每個人都像是感覺不到寒冷般,就連奧莉薇被以撒捏着的掌心也冒出了絲絲細汗。
她擡頭望向了高處,學院廣場的鐘塔上擺放着一個巨大的沙漏,裡頭的細沙一點點流盡,記數着午夜將至的剩餘時間。而萬千煙火就在這片無光的夜空中盛放,凋零,時而如花團錦簇,時而如海浪奔涌,一點點的消散,像是火焰堆砌的大雪融化在了人間的繁華中。
“這麼多人,什麼都看不到。”
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又有潔癖的奧莉薇整個人都躲進了以撒的懷裡。許是因爲過了一年的關係,以撒又長高了許多,奧莉薇踩着平地鞋剛好能到他鼻樑的位置,加上縮着肩膀倒退,順勢就被下巴抵在了腦門上。
“要不要再騎一下大馬?”以撒垂下目光問,指了指自己的左右肩膀。
“可以麼?”
奧莉薇被這個提議說得微微心動,然後就看到以撒一下子蹲下了身,捏着她的一雙腿往後壓了下去。急促的驚呼聲中,她已經安然坐在了以撒的肩頭上,雙手下意識的按住了他的腦門,視野變得開闊了,清楚看到了遠處廣場中心的光景。
鼎盛堂皇的煙火下,圍在十米開外的人們目光炙熱的看着鍊金系的學員們點燃了一個個禮花,絢麗的焰尾照亮夜空,砰的一聲炸開,其中幾道以弧線落下,連貫在了一起看竟像極了一朵嬌豔的粉桃花。
整個夜空,轟然乍亮,亮得晃眼。
“下雪了。”
“嗯!下雪了!以撒你看,這是片雪花是五角形的!”
奧莉薇接住了一片雪,忽然大喊大叫起來,黑兜帽下的俏臉露出了自己都沒發覺的燦爛笑顏,像個孩子。
微風細雪中,以撒伸手拂去一點落下的硝煙,在目眩迷離的光霧中看着她,跟着一起笑,說:“這煙火好看麼。”
“好看,很好看。”
傳奇的大魔導師在肩頭上彎下腰,落下的兜帽遮住了兩人的面龐,然後抱着他的面頰用心用力的吻着,舌尖刮開齒縫,糾纏攪動着熾烈的體溫。
咚。
午夜的鐘聲終於敲響,迴盪而開經久不衰,他們彷若無人的擁吻似乎也影響到了周圍一對對留守在學院的情侶,在攀登到了最高點的盛世煙火下泛開了一股股青春的浪潮。
新年,到了。
以撒十六歲,奧莉薇二十五歲。
九年的光陰在這一瞬間被縮小到了足以忽略的程度,在周圍不斷奏響的起鬨聲口哨聲中,天府學院的副院任教徹底害羞成了一隻雪色的小白兔,神情恍惚的分開了脣,驚惶無措道:“夠...已經看夠了,我們走吧!”
“好嘞,坐穩了。”以撒笑着,邁出了步子,帶着肩頭上驚呼乍響的奧莉薇遠遠的逃了開去。
遠處的人羣依舊擁擠,學院廣場上反倒變得冷冷清清。
啪嗒一聲,壓着黑袍下襬的奧莉薇從以撒身上跳了下來,背過身子扭着雙手,胸前的弧度在呼吸的影響下時起時伏,忽然說:“那句沒說出口的話,你現在想聽麼?”
以撒看着她微微擡起的下巴,精緻古典的五官,以及過分翩長的睫毛,微笑着說:“我想聽。”
奧莉薇張了張嘴,已經說出了半個‘我’字,可轉念一想,就又憋了回去,“說了就不值錢了,你就不會惦記着了。”
“那行,我等着。”以撒大致已經猜到了是什麼內容,並且親眼看到奧莉薇刻在了那張水晶桌上,耐得住性子。
“那你回去吧,大冬天的別感冒了。”奧莉薇一隻腳已經邁進了古堡裡,裝作很不耐煩的樣子揮了揮手,臉蛋很紅,心頭很亂。
“嗯,你也早些休息,我抽空再來看你。”以撒揮了揮手,拋了個媚眼過去。
奧莉薇渾身哆嗦了一下,罵了一句滾滾滾,砰的關上了金屬大門,清脆的腳步聲微微從後頭迴響了開來。
嗅着空氣中淡淡的硝煙氣息,以撒邁步離開了學院,然而在走下臺階的時候迎面卻多出了道人影堵住了去路,乍一擡頭,稍稍慌了慌神。
拉維蘭看着他,一身淡明淺黃的絨裝,戴了紅寶石耳環與成套的項鍊,化上着時下流行淺色妝容,此時深深縮緊了眉頭,指了指那盡頭處的成就大殿,說:“我都看到了,你這個人渣。”
“等...”
“別說了,我看錯你了。明年年初我一定要告訴蒼耀石,等着被女朋友打巴掌吧你。”拉維蘭一步一個腳印的跑了開去,絲毫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以撒張了張嘴,無奈嘆氣。
......
......
因爲奧莉薇和蒼耀石兩個人的關係,肩上莫名多出了兩股壓力和動力源泉的以撒,在這個漫長冬天裡的進步是顯著而卓越的。
他的心境發生了變化。
曾經的迷茫,無措,深夜裡驚醒的夢魘全都被別的東西代替了,十年來的等待,蟄伏和壓抑,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恐懼和愧疚,都被兩株紅藍交替的藤覆蓋,翠綠的生命氣息一股股的流淌在全身,彷彿洗滌了曾經的污濁。
鏽劍被丟入了雪山深澗中,卸下了一身重擔,以撒忽然愛上了現在的生活,有目標,有理想,然後爲之奮鬥,每天和喜歡的人吵吵嘴鬧鬧彆扭,這樣的日子不也挺有趣麼。
只可惜,他在雪山上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些被自己刻意壓抑的記憶碎片。以撒知道,自己必須得殺一個人,只有殺了這個人,一切的錯誤纔會被扭着,自己那註定的宿命纔會得到解脫。
他放下了手裡的書籍,眯起眼睛望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裡有座螺旋的神山,山上有一座雲遮霧繞的殿宇,殿宇之內應該還有個叫做亞當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