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比來時安穩平靜了很多,因爲這些天的騷動和變故,天都學院二年級的考覈可以說是損失慘重,死了不少的年輕的學員,除此之外,那位和以撒與蒼耀石都多少有些過節的加雷斯導師,也在昨天半夜裡突然生了病,嘔吐不止,據說身體上發生了一些罕見的病變,雖然保住了性命,可一身的鬥氣卻蕩然無存。
以撒聽着蒼耀石絮絮叨叨拍手叫好,眉頭稍稍蹙起,他想到了梅凱因走時的決絕,想到了他留給自己感悟學習的劍氣,甚至還想到了那個依附於人的淤泥心族魔騰,忽然覺得他看似不合理的種種奇怪舉動裡蘊含着深意。
梅凱因到底是真的恨透了學院,想要毀了學院,還是故意妥協和魔騰合作,然後用另外一種委婉的方式把學院和奧莉薇踢出了棋局?
奧莉薇...
一想到這個名字,以撒的心境忽然就很不平靜。踢出了棋局,排除了威脅,她的身上是不是已經發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變故?
“以撒?”
“啊,我在呢。”
看他沉默了半天不說話,蒼耀石還以爲以撒是不是昏迷了那麼久身體哪裡不舒服,於是哧溜一聲跳下了背,往他肩膀手腳關節處捏了捏,一臉擔心的說:“要不然還是我來揹你吧,你休息一下?”
“哪有那麼誇張,都說了我沒受傷。”
以撒搖頭,吐出了一口在寒風中凝成了白霜的氣流,看着面前流露出濃濃憂慮的女孩扯了扯嘴角,暗暗罵了自己一句,道:“都認識這麼久了,一直都沒問過你家裡的事情,告訴我好不好?”
蒼耀石先是一愣,然後開心地眯起了眼睛,露出兩個明顯的酒窩,“呦呦呦,是不是昏倒前讓石頭砸了下腦子開竅了,終於知道問我啦?”
她調侃了幾句後,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卡斯蘭四方男爵知道吧,東邊的那位就是我家老爺子,是不是很厲害。哎呦,我這隻金鳳凰怎麼偏偏就看上你這隻小烏鴉了。”
她嘀咕了幾句,然後就被有些惱火的以撒捏住了翹挺挺的鼻子,笑罵道:“什麼金鳳凰,你就是個傻乎乎的小火雞。”
“痛痛痛...你纔是火雞呢!”
以撒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慨說:“我還以爲你是南方邊境的大世家,沒想到是東方公爵家的大小姐,壓力好大啊。”
蒼耀石聽了這話,紅色甲靴的靴尖在地上碾出了一個坑窪,拉着他的袖子口說:“放心吧,我們家的大人們...只要我別帶個女孩子回家就恨不得放煙花慶祝了,不挑的。”
“哈?”以撒愣了愣,再也憋不住笑出了聲,上下打量着男性化打扮留着一頭帥氣短髮,並且在利刃殿還有着一小波小女生粉絲的蒼耀石,說:“你別說,還真是。”
和蒼耀石的打打鬧鬧總能讓時間過得飛快,暫時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和憂愁,而在這個過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以撒多心,他總能感覺到女孩正在竭力迴避着關於奧莉薇的話題,平日裡喜歡吃醋的好奇寶寶在這一次偏生半點都不問。
以撒覺得,這片看上去安靜平和的海面下說不定早已暗潮涌動,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
......
今天晚上的光嵐城註定是熱鬧非凡的一夜。
回到了那間小木屋和蒼耀石告別後,經歷了連日戰鬥的以撒卻遲遲沒有入睡,他聽到不少流傳來開的流言碎語,那些沒頭沒腦的猜測絕大部分都是連源頭都站不住腳的捕風捉影,可偶爾也有那麼幾句瞎貓碰到死耗子揣測到了事件的真相。
以撒也在猜測,不過更在意的方向還是奧莉薇。
聽說她早就在今天的清晨就回到了學院,落下了一句梅凱因已經死了的話後就把自己鎖進了房間裡,傷勢好了大半的蘭雯試圖敲開那扇金屬魔法門,但奧莉薇並沒有傳來回應,她把自己關在了裡面,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躁動的貪月雷鱗狼也同樣是在今天早上回歸了森林的深處,很明顯,那枚得來不易的幼獸蛋卵被奧莉薇還了回去,一系列的波動和騷亂到此結束。
真的到此爲止了麼?
以撒搖了搖頭,清楚明白沒有這麼簡單。
天都學院死了一個十六級的副院長,也死了那麼多的考生。從之前蘭雯老師零星的隻言片語來看,接下來的日子裡恐怕還會有不少的變故。這些變故可能會來自卡斯蘭帝國的皇室,可能會來自虎視眈眈的四方公爵,甚至也可能是創生神殿的干涉。
十年前的那場北海戰役,天都學院所有的精銳導師死傷殆盡。這個世道本來就是如此,如果沒有絕對強大的力量的支持,什麼都是假的。
天都衛的領袖風滿倉或許很強,但整個人類帝國不僅僅只有這麼一個聖級。所有的希望和重擔全都落在了奧莉薇的身上,以她現有的實力來看四十歲之前邁入聖域也是板上釘釘。可剩下的十六年畢竟太過漫長和久遠,天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意外。
意外分兩種,一種天意,一種人意。
以撒變得很焦躁,他清楚自己不過是個來自南方邊境的無命小卒,這些事情和自己離着比十萬八千里更遙遠的距離。只是一想到那片山崖下的幾日光景,褪去了副院任教身份後的奧莉薇是那麼簡單,真實而且柔弱,一股股的涼意就變成了曾拖着二人一起溺進去的深潭,在他心裡攪了個天翻地覆。
強大,只有強大,比誰都強。
以撒的瞳孔收縮着,彷彿又回到了那片苦海,望着海面深處的累累白骨和黑色巨劍,一字一句的說:“配不配,我說了算。我想要的東西,我就會靠自己一點點奪過來,搶過來。”
人定勝天,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
他睡不着,奧莉薇也睡不着。
此時的成就大廳空空蕩蕩,副院任教專屬的房間內更是破天荒的呈現出了凌亂和狼藉。
奧莉薇是乾淨二字的代言詞,她的潔癖是讓人髮指的程度,所有的素材,典籍,卷軸被整理成類,幾十個三米高的書架一絲不苟的排列整齊,從門口到臥房,但凡是可以想象的地方都可不能有半點塵埃落下。
可如今,那張水晶桌面上的所有物品全都打翻在了地上,一張被壓住了四角邊緣的白紙鋪陳而開,羽筆在細長指尖的抓握下富有規律的顫動着,劃下了一段段文字,一個個記號。
十年前,北海戰役,一場陰謀和今後的計劃。這些關鍵詞被奧莉薇用力圈了出來,並且在其腦海中不斷的懸浮拼湊着線索。
大陸歷2035年的時候,奧莉薇不過十四歲,她親眼看着自己的父親,上一任的天都學院院長帶着各系首席奔赴了遙遠的北海盡頭。
當那道時空裂痕突兀出現的時候,整個大陸都陷入了彷徨和恐懼。
她不是沒有經歷過黑暗,比如每天都會交替的深邃夜空,只是那種黑太過壓抑,從中看不到半點光明。那種感覺光是用恐懼來形容位面太過蒼白和單調,確切一點的話,就像是太陽突然在某一天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冰雪擁有了高溫,火焰冰冷刺骨,所有的認知和倫理都被顛覆了一遍。
那是一個完全對立的世界,黑暗是不變的主基調,沒有秩序,沒有仁慈,鮮血和殺戮貫徹了一切。
陰謀?
爲了這片光明的大陸而戰而犧牲,能有什麼陰謀,誰佈下的陰謀?
奧莉薇的腦袋開始劇痛,零零碎碎的線索始終無法連貫起來,並且還總是飄進了其他的東西,比如某張可惡的男性面孔。
“煩死了,煩死了!”
她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目光愣愣的放在了自己的右手中指上,不雅的將其豎起並且停留了好久,然後又一點點的伸出了其他九根手指,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晃了晃,重複着舒展和握拳的動作。
“你欠我的,這輩子都快還不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