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孫墨釋獨自都在大街上,垂頭喪氣。
他在女帝面前答應了要將國庫地金銀清點明白,本以爲這是個極簡單的任務,因他就是個戶部倉司員外郎,主管國庫清點與出入的嗎,不是麼?然而他到了戶部才發現,作爲一個新上任的員外郎,他並沒有國庫的賬目,而且連出入國庫的鑰匙都沒有。
國庫作爲國之重地,中間的各種精密機關便不提了,開啓這些機關需檢驗官印且覈對三次鑰匙才能進出。而孫墨釋這才知道,原來自上一任倉司員外郎被流放之後,鑰匙便一直捏在戶部尚書賀存的手裡。待他去拜謁賀存,賀存便以各種理由推辭,竟不肯將國庫鑰匙給他!
孫墨釋現在心中十分糾結,而且沮喪。別說爲國效力,報效皇恩,現在他連個小事都做不好,怎麼對得起頭頂上的烏紗帽?
“唉……”孫墨釋長長地嘆了口氣,正準備在街上買兩碗小餛飩帶回家同乳母吃,忽然旁邊一聲“救命”,他尚未來得及反應,懷中已多了個溫軟嬌柔的身體。
“這位大人,求你救救妾身!”紅衣女子仰起頭,哀哀地求道,“奴家不想去做宋老爺的第十八房小妾啊!大人,求求你救救妾身!”
孫墨釋低頭一看,登時覺得心中一軟。
這女子長得不過是一般美貌,然而眉目間卻有股別樣的嫵媚嬌柔,彷彿一縷繚繞而香甜的薰香,直叫人心中飄飄然,熏熏然。
孫墨釋還呆呆地看着,一個大腹便便的錦衣胖子便從旁邊的茶樓裡衝了出來,叫道:“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做老子十八房小妾又如何?不比你茶樓賣唱、迎來送往、生張熟李的好麼!你們幾個,趕緊給我將她拖回府去!”
“是!”幾個彪形大漢便圍了上來。
“大人救我!”女子又是一聲哀求,緊緊抓着孫墨釋的衣服,哭道:“若遭玷污,妾身寧死!”
死?孫墨釋立刻回神了,叫道:“都……都住手!”
彪形大漢們看到他穿着官服,便有些忌憚,道:“這位大人,你還是莫要管閒事的好!”
“這叫什麼閒事?”女子拭淚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子腳下,你們竟敢強搶民女,這若是沒人管,還有沒有天理了?”
“什麼天理?”大漢道,“我家老爺是賀尚書的三姨娘的表哥的拜把子兄弟!賀尚書知道麼?戶部尚書,當朝二品大員!一個手指頭就能碾死你!”
他不提賀尚書也就罷了,一提孫墨釋便想到了自己受的氣,登時叫道:“住手!”
彪形大漢道:“小子,別多管閒事!”
“什麼小子?你們放肆!”女子嬌喝道,“沒看見這位大人身上的官服麼?還不走,抓你們去京城府了!”
大梁朝規定,正一品着紫袍,從一品至從三品着紅袍,正四品至正六品着綠袍,從六品至從九品着青袍。孫墨釋身居員外郎之職,正是一身綠袍。
有道是民不與官鬥,那胖財主看到孫墨釋的官府,臉上便現了怯色,指着女子惡狠狠道:“小賤人!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且等着吧!”
說完便帶着惡家丁們走了。
原來這身官服還是有些用處的?孫墨釋心中尚未品味出這見義勇爲的滋味,那女子又撲通一下跪了下去。“大人,求您救妾身!”
孫墨釋不解:“壞人不是走了麼?”
“大人能趕走他們一時,卻不能趕走他們一世。”女子哭道,“大人一走,妾身又將落入虎口,妾身無可奈何,只能覥顏求大人救人救到底。”
孫墨釋憐她孤弱,卻也沒別的奈何。“在下如何能救到底?”
女子道:“大人救妾身一次,妾身願爲奴爲婢,報答大人,只求大人能收妾身歸府。”
歸府?孫墨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府中的錢夠不夠吃小餛飩,以後再多一人,莫不是要吃紅薯稀飯?他爲難道:“這……”
“大人若是不願,妾身也不敢勉強。”女子顏面哭道,“只是要妾身受辱於惡霸之手,妾身是寧死不從的!”
意思是說,他不救,她就去死?!孫墨釋脫口而出:“不要去死!”
女子驚喜地擡頭:“大人答應了?妾身謝大人收容之恩!”說着便又磕了個頭,再站起道:“大人,您府上何處?咱們這就回家吧。”
孫墨釋被這一連串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回到定國公府門前纔想到,他幾時答應要收留她了?他答應女帝的事還沒着落,現在又開始擔心吃飯的問題了。
“大人,您爲何愁眉不展?”女子怯怯問道,“莫不是妾身令大人困擾了?若是如此,妾身……”
“不不,不是你!”孫墨釋趕緊擺手說,“你可千萬別尋死!”
女子抿嘴一笑,目光流轉,嫵媚難當,她柔聲問道:“那大人可願同妾身說一說煩惱事?”
孫墨釋喪氣道:“你幫不了在下的。”
女子道:“大人不說,如何知道妾身不行呢?或許妾身有別樣的方法呢?”
孫墨釋不禁笑了,“我煩惱着怎麼從賀尚書手中將國庫的鑰匙拿回來,你能行麼?”說完,他搖了搖頭,自顧自走了,離開兩步,又叮囑道:“這裡房間多,隨便找間乾淨的便住下吧,我給你找被子去,吃飯……唉!等我看看吃什麼好了。”
他說着便爲一堆家事忙碌,等將女子安置好了,一同在桌上吃着街上買的小餛飩時,他纔想起還沒跟乳母介紹這女子的來歷呢。
“乳母,這是……”孫墨釋後知後覺地想到,他連這女子姓甚名誰什麼來歷都不知道,就給領回府了。
女子抿嘴一笑,道:“今夏江南大水,妾身是江南揚州夢迴鎮的流民,名叫紅檀。蒙大人仗義相救,願入府爲奴爲婢。對了,大人,您不是說想要那事物麼?妾身這就給你取去。”
她說着便站了起來,將一直揹着的行囊取下,打開了,裡邊竟是一把上好的紫檀木螺鈿琵琶。她將護甲戴上,抱着琵琶對孫墨釋盈盈一笑,道:“大人,妾身去了。”
語罷一點蓮足,便如一縷輕煙般掠出定國公府高高的圍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