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雲鬢輕綰霞光黯,十里夭灼盡失顏

第884章 雲鬢輕綰霞光黯,十里夭灼盡失顏

“劉愛卿,可有什麼難處?”朱翊鈞詢問着劉順之,是否需要朝廷更多的支持。

比如去年春旱,開閘放水和不放水之間的選擇,朝廷最終選擇了支持劉順之。

劉順之認真思索了一番俯首說道:“陛下皇恩浩蕩,臣別無他求。”

他不求升轉,徐州最緊要的保漕運還是保民生問題上,朝廷已經給出了最大的支持,這就解決了徐州最大的困擾,至於其他,他不敢奢求了。

“朕聽聞,劉愛卿把自己的家人從廣西遷到了徐州來,有什麼需要的就直接說,不必顧慮太多。”朱翊鈞笑着說道。

劉順之不要,但朝廷不能不給,他把皇帝關切的煤礦、佃租等問題解決了,如果不賞,就是賞罰不明。

劉順之是廣西柳州人,他選擇了把家人一併遷來,就是打算生根發芽,把徐州當自己家鄉了。

“只求黃河水清。”劉順之想了想,還真的有求於陛下,希望陛下繼續在黃土高坡種植牧草、植樹造林,減少黃河黃沙量,讓黃淮流域的百姓過安穩的日子。

“黃河水清,那得聖人出,朕不是聖人,這樣吧,王次輔,在徐州建一個機械廠,徐州有煤,北鐵南下在徐州做成機械再繼續南下。”朱翊鈞想了想還是給了政策支持。

營造徐州機械廠,幫助徐州解決更多的就業問題。

陳末作爲皇帝的先鋒,在徐州等地四處走訪,發現徐州地方的遊墮之戶,要比山東多一些,一個村子少則六七個,多則數十人,徐州城裡,就有大大小小十幾個漕幫。

這些遊墮不全都是地痞流氓,很多都是實在討不到生計,只能如此。

一個機械廠做得好,能容納兩三千的熟練工匠,上萬人的非熟練力役,再加上官廠形成的產業羣,能解決十數萬人的生計,哪怕這些活兒很苦,但比沒有強。

“王次輔,是否可行?”朱翊鈞看向了王崇古,作爲次輔、工黨黨魁,官廠的事兒,都歸他管。

“臣遵旨。”王崇古簡單的盤算了下,再俯首說道:“年底之前可以破土動工營建廠區,三年左右就可以排產了,考慮到徐州府的情況,如果完全由朝廷督辦,徐州機械廠的利潤,只能給徐州府衙一成。”

徐州出人出力,出不了錢,徐州府衙可以獲得一成的收入,但解決了大量的就業的同時,還能催化地方產業羣的發展。

官廠從來不是一個廠子,而是圍繞着官廠形成的產業羣,一個機械廠,光是周圍能夠衍生出來的產業鏈,就夠徐州地方吃的腦滿腸肥。

這年頭,徐州太窮了,去年賑災,三十萬石糧食,就已經把徐州給掏空了。

大明一共有四個機械廠,西山煤局下轄的京師機械廠、永平煤局機械廠、勝州煤局機械廠和上海機械廠,除了上海的機械廠外,其餘機械廠全都緊靠煤礦。

這年頭想辦官廠,得有聖眷。

因爲需要陛下首肯、需要煤鋼鐵料調度、需要工兵團營營造廠區、需要西山煤局大工匠進行指導、需要機械廠工匠支援培養匠人、需要馳道、需要上到朝廷下到衙門的配合。

總之,需要一個偉大的大明。

松江上海機械廠的落地,經歷了極其複雜的博弈後,最終落戶在了姚光啓所在的上海縣,因爲姚光啓是王家的女婿,這顯然是以權謀私,但朱翊鈞非但沒有懲罰,反而選擇了縱容。

水至清則無魚,林烴臨死前的指控,朱翊鈞不認可,他和張居正從來沒有求過人人天下爲公,人人沒有私心貪慾。

朱翊鈞要是朱元璋,他肯定那麼做、那麼要求,朱翊鈞不是開闢太祖,他沒有朱元璋那麼英明神武,他要的只是讓大明再次偉大。

“臣叩謝陛下隆恩。”劉順之聽聞先是錯愕了一下,而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行了個五拜三叩首的大禮,這是大恩。

大明對機械的需求在快速增加着,需要新的機械廠,山東、河南、陝西、山西,都在搶官廠落到他們的地界,這是政績的同時,也是民生,更是生產力的具體體現。

朱翊鈞笑着說道:“徐州有這個條件,時間久了,自然也會有機械廠,不算什麼大事,免禮吧。”

劉順之站起來後,看了眼張居正,已經非常確信,恩情敘事這個就是張居正的自作主張,陛下確實不是很喜歡恩情敘事。

陛下說的很對,徐州確實有這個自然稟賦,時間長了自然會有機械廠,但沒有朝廷支持,這個時間有多長?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還是六百年?

劉順之等不了,徐州百姓更也等不了。

朱翊鈞和劉順之聊了半個時辰左右,主要還是集中在水患問題上,治標治本,黃土高坡不綠,下游一日不得安寧,這就是全國一盤棋重要性的具體體現。

矛盾說講,萬事萬物存在着普遍聯繫,徐州和數千裡之外的黃土高坡,就是這種聯繫。

在後世,因爲英格蘭人不做人,把恆河的出海口給了孟加拉,把恆河主要流域給了印度,這導致了整個恆河流域,沒有因爲大河受益,而是產生了諸多問題。

比如水資源分配,印度在上游建大壩,旱季上游蓄水,下游無水可用,汛期上游放水,下游洪澇;

比如跨境污染,上游污染下游遭殃;

比如協同治理困難,水土流失極其嚴重,河道淤塞不能通航;

比如恆河三角洲的鹽鹼化;

比如恆河水污染導致的三角洲疾病的大爆發。

綏遠沒有收復之前,無論朝廷用多少力氣,只要不根治源頭,這黃河就好不了。

“臣告退。”劉順之再拜,離開了桃山驛行宮。

在行宮內,他還矜持,出了行宮,小步快走,他本來想張榜公告,但一想這份恩情是陛下的,還是等陛下的聖旨爲宜,他才放慢了腳步。

日後無論是誰說起這徐州機械廠,都是他的任期裡,落地徐州。

等到劉順之走後,朱翊鈞看着王崇古問道:“如果事不可爲,就等等再建也行,不要因爲朕的旨意,不行也要做,這生產是現實的,行政命令,有的時候反而壞事。”

“陛下,本來徐州就在備選名冊之上,而且臣也有意,別的地方不靠運河。”王崇古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壓力。

機械廠又不是一開始就要生產鐵馬、生產車頭、車廂,也可以是農具。

至於陛下是不是拿工黨的利益去施恩?官廠從來不只是工坊,是當地經濟的主導權,更明確講,就是權力本身。

朱翊鈞在見過劉順之後,準備繼續南巡前往揚州了,大明皇帝的路線和行程是固定的,他也一直在等着刺王殺駕的事情發生,可沿途十分的順利,沒有任何的幺蛾子事發生。

仁和刺王殺駕的那把大火,把浙江的科舉選士燒沒了十年,把鄉賢縉紳的田土燒沒了,刺王殺駕把人做掉還好,做不掉,代價有點過於沉重了。

陛下,有點過於難殺了。

煙花三月下揚州,朱翊鈞抵達揚州府的時候,已經是四月末,五月初了。

柳煙漫鎖廿四橋,畫舫搖碎碧玉綃。

五月初的瘦西湖,早上時分,水面籠着層薄紗般的水霧,垂柳枝條浸在波光粼粼的湖光之中,湖面淡綠與垂絛鵝黃,在夏初的風中揉成一片,煞是好看。

晨露未晞,王夭灼推開了行宮的雕窗,便見到了二十四橋橫臥碧波之上,白石欄杆上棲着幾隻翠鳥,嘰嘰喳喳、竊竊私語。

籠罩在煙氣朦朧中的行人,挑着擔子,行色匆匆的走過了二十四橋,許是行人穿過,白石欄上的翠鳥,忽而振翅掠過浮滿綠萍的湖面。

水天俱染朝霞,湖上有畫舫穿行,朱漆斑駁處,映着粼粼波光,船孃竹篙點破倒映的雲影,蕩起了陣陣的漣漪,也驚起葦叢裡兩三隻白鷺。

湖西岸的野薔薇開了,胭脂色染遍了石堤,與湖心亭的飛檐相得益彰。

初夏的風,吹來了槐花香,和遠處大明寺的晨鐘聲一起,揉碎了灑在碧波漣漪之間。

白羽忽驚萍下影,一篙點破滿湖霞。

“好美。”王夭灼坐在窗邊,看着湖光,由衷的說道。

朱翊鈞站在王夭灼的身後,把玩着她的頭髮,他從梳妝匣裡拿出了一個簪子,插在了王夭灼的頭髮上,捲了一下,從下面掏出兩縷青絲,掛在了簪子的兩端,一個簡單的、大方的髮髻就綰好了。

“景美人更美,雲鬢輕綰霞光黯,十里夭灼盡失顏。”朱翊鈞坐在王夭灼身邊,隨意的搗鼓着梳妝匣裡的胭脂水粉,這些東西,他除了眉筆,其他都不怎麼認識。

王夭灼聽聞皇帝的話,仔細品了品,突然看着天光,恨恨的說道:“夫君,爲何現在不是晚上!”

“你要作甚?”朱翊鈞大驚失色的站了起來說道:“娘子,車馬勞頓,要注意休息纔是!昨夜酣戰到了子時也,夫君並非鐵人。”

詩詞是朱翊鈞精心準備的,不是妙手偶得之。

哪有那麼多的妙手,寫詩寫詞全都是反反覆覆推敲修改。

他反覆斟酌了很久,本來按照原定的計劃,在二月春闈過後,他就要南巡,到揚州的時候,剛好是桃花爛漫的時候,一切都計劃好了。

當窗理雲鬢的美人,讓朝霞都變得黯淡;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十里桃樹林,桃花怒放千萬朵,色彩鮮豔紅似火,但這等美景,在王夭灼的面前,也會失去顏色。

夭灼即是桃花的絢爛,也是王夭灼的容顏。

朱翊鈞在批閱奏疏閒暇之餘,修改了數十次。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因爲楊巍案、田一俊案的相繼爆發,皇帝晚出發了一月餘的時間,最終,錯過了十里桃花絢爛,只有野薔薇綻放了。

王夭灼很清楚,陛下寫詩,素來不講什麼格律平仄,和王崇古一樣,敘事爲主,辭藻反倒是其次。

這顯然仔細斟酌的兩句,顯然醞釀了很久很久,王夭灼的心湖泛起了驚濤駭浪,陛下心裡裝着江山和社稷,也有她的一席之地。

“今天不逛瘦西湖了。”王夭灼有些情動,她轉過身,抱住朱翊鈞,還覺得不夠,又往朱翊鈞的懷裡拱了拱,用力的抱着,仍覺得不夠,便坐在了朱翊鈞的身上,攀上了丈夫的脖頸,用力的吻了上去。

www •тт kǎn •¢ Ο 良久脣分,她眼眸如波,低聲說道:“去牀上。”

朱翊鈞一時間分不清春色還是王夭灼更加明豔,佳人豈能辜負,他端着王夭灼就站了起來,片刻後,鶯啼燕囀響起,和窗外的鳥兒鳴啼,此起彼伏。

陛下有規矩,不開門的時候,宮人不得擅闖,張宏看了看天色,知道今天的行程又要推後了。

太后有懿旨,隨扈南下的皇后、周德妃、冉淑妃要是沒身孕,就要給皇帝納妃了。

周仃芷、冉蕙娘本來定好了今天要一起去遊瘦西湖,這左等右等,等不到宦官來叫,立刻就知道了,這是貪歡了。

“妹妹心裡可是吃味了?”周仃芷看着一臉寒霜的冉蕙娘,就是知道冉蕙娘心裡不好受。

冉蕙娘知道自己情緒過於明顯了,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有些悲苦的說道:“哎,姐姐莫說我,姐姐不吃味嗎?夫君和王姐姐,如膠似漆,整日裡黏在一起。”

周仃芷看着瘦西湖的水面,笑着說道:“我不吃味,我年紀大了,年老朱黃,夫君不嫌棄,還願意見我,已是十分滿足了,你也不用吃味。”

“其實,陛下和皇后千歲,是兩個很孤單的人。”

冉蕙娘打量了下如同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樣的周仃芷,帶着幾分羨慕的說道:“姐姐如此明豔動人,若是姐姐說自己年老朱黃,那這天下,就沒有麗人了。”

“妹妹,你還是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周仃芷仔細想了想說道:“皇長子治兒,自監國以後,就要自稱兒臣,稱陛下爲父皇,而不是父親了。”

周仃芷因爲年紀的問題,天然競爭不過這些妹妹,她也懶得競爭,算是後宮裡最恬靜的那個,陛下想起來,要尋她,她就仔細伺候,陛下不找她,她也不會爭什麼。

心態恬靜,讓周仃芷看的更清楚,皇帝和皇后,是兩個很孤單的人。

皇后連省親的地方都沒有,全家滿門都被陝州盧氏給禍害,而陛下十歲時,就已經要面對狂風驟雨般的殘酷政治鬥爭,一直到今天。

陛下的孤獨,就像在一個完全沒有光的黑屋裡,呆了十七年。

周仃芷甚至看出來了,陛下對李太后,都有戒備之心,因爲李太后參與到了政事之中,哪怕非常短暫,但萬曆初年,李太后是實際的決策者之一。 而朱常治和皇帝的關係,也從最初的父子,變成了父子兼君臣,歷朝歷代多少太子等不及了,跟父親反目成仇。

最是無情帝王家。

冉蕙娘眉頭稍微緊蹙了下,纔看起來有些釋然的搖了搖頭,落寞的說道:“夫君和王姐姐是青梅竹馬,自然比不得。”

周仃芷不再多言,知道勸不住,冉淑妃冉蕙娘聽懂了。

冉蕙娘樣貌、身材,全都是家宅不寧的類型,而且冉蕙娘本身也很要強,她膝下有兩個兒子,二皇子朱常潮和五皇子朱常濟。

冉蕙娘想做皇后,她想讓兒子做太子,是人之常情,但是周仃芷不覺得冉蕙娘爭寵會有什麼結果。

去了洪武年,跟馬皇后爭寵,還不如跟朱元璋爭天下;

到了永樂朝,跟徐皇后爭寵,還不如跟朱棣拼一拼軍事天賦。

朱棣的四個兒子、五個女兒裡,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不是徐皇后所出,這唯一一個庶子夭折了,女兒也早逝了。

冉蕙娘住在深宮高牆裡,時間久了,但還是沒想明白,這不僅僅是在爭皇帝的心,還是在爭天下的政治秩序。

一旦開始,冉蕙娘只有死路一條。

政治鬥爭素來如此的殘忍,陛下從來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該動手的時候,陛下絕對不會猶豫。

冉蕙娘深得李太后的喜愛,這是冉蕙娘刻意爲之,王夭灼對朱常治要求嚴格,李太后又隔代親十分寵溺朱常治,婆媳之間,難免磕磕碰碰有點矛盾。

冉蕙娘覺得是個機會,可真的是機會嗎?周仃芷認爲絕不是。

冉蕙娘沒有意識到,能吵架、能意見不合,這本身就是一種十分奢侈的認可。

後宮幾位妃子,誰敢跟李太后、陛下吵架,意見不合?

皇帝因爲朱常治習武的事兒,就跟王皇后說了兩句,王皇后用陛下當年的話把皇帝架住,皇帝最後選擇了讓王皇后全權負責。

周仃芷不勸,也勸不住,試一試,碰的滿頭是包,纔會悔改。

一個小黃門匆匆的走到了別苑,行了禮之後,才說道:“二位千歲娘娘,陛下口諭,外廷有事,今日不遊瘦西湖了。”

“外廷有事?能有什麼事?”冉蕙娘眉頭緊蹙的說道。

這貪歡也有個度,這早上耽誤也就耽誤了,下午也沒空閒時間嗎?

小黃門聽聞詢問,回答道:“是,金池總督鄧子龍的金船,四月靠港松江府,三十四萬兩黃金今天下午經揚州北上,陛下下午要帶着閣臣親自點驗,順便見一見兩個總督府回來的官員,詢問情況。”

“國姓爺的三子駙馬都尉殷宗信、盈嘉公主、帶着兩兒兩女,也一道回來了,陛下還有口諭,讓德妃千歲稍待,公主會過來別苑。”

“盈嘉公主也回來了嗎?”周仃芷大喜過望站了起來,滿臉笑容的說道:“看賞。”

“謝德妃千歲。”小黃門聽聞有賞,立刻滿臉堆笑。

小黃門走後,周仃芷立刻忙碌了起來,又仔仔細細的打扮了下,連午飯都沒什麼胃口,一直等着,午飯時間剛過,小黃門就把回大明的盈嘉公主帶到了別苑。

上一次殷宗信回京,只帶了盈嘉公主一幅畫回來,不帶畫回來還好,這有了物件,周德妃反而睹物思人了起來。

“娘!”盈嘉公主見到周仃芷就滿臉興奮的跑了過去,乳燕投林一樣的抱住了周仃芷。

“沒大沒小,沒有規矩,這是宮裡,要行禮的,你見到了你父親,也如此這般嗎!快見過冉淑妃。”周仃芷佯怒訓斥,卻沒有推開女兒,這冉淑妃還在一旁坐着,沒見禮,就是失了禮數。

“見過淑妃千歲。”朱軒嫦行了個禮,才滿臉輕鬆的說道:“娘,我就在宮裡待了三個月學禮法,學完了禮法就嫁出去了,這禮法都忘光了,父親也說了,讓我隨意些。”

“在那邊受委屈了嗎?”周仃芷打量了一下朱軒嫦,有些心疼的說道:“倒是曬黑了。”

朱軒嫦大大咧咧的說道:“沒受委屈,爹每天忙的腳打後腦勺,一個月都看不到一次,我在駙馬都尉府,就是老大!誰敢給我委屈?給我委屈,我就去找宗信哭!”

朱軒嫦口中的爹是殷正茂,不是朱翊鈞,朱翊鈞一共就跟這個便宜閨女見了兩次面兒。

作爲長公主,哪怕是義女,也沒人敢得罪她,那不是得罪她,那是破壞大明朝廷和呂宋總督府之間的關係,這個罪名,連殷正茂這個國姓爺都擔不起。

“那我怎麼聽說,殷宗信還納妾了?他一個駙馬,敢納妾!”周仃芷左右看了看,小聲的問道。

“母親,這邊坐,我跟你仔細說說。”朱軒嫦拉着孃親坐下才滿臉笑容的說道:“妾是我給宗信納的,那段時間我有身孕,他好不容易回來一次,總不能讓他出門去尋花問柳吧。”

“看在眼皮子底下,總比他藏在外面強,他要是養外室,那纔是泗水侯府,顏面盡失,反倒我的不是了,妒婦悍妻、家門橫禍。”

“起初他還不樂意,還跟我念經,說:國朝祖制,駙馬尚主者,當以帝女爲尊,絕納妾之禮。蓋天家體統至重,帝女之尊不可褻也,大明律亦明文:凡尚主者,不得置側室,著在令甲;嚴內外之防,正人倫之本,杜外戚之漸,防淆亂宗祧。”

“我就直接把準備好的妾室,給他塞進房裡了,生米煮成熟飯了。”

“爹還訓斥我,豈有此理,還急的團團轉,跟天塌了似的。”

朱軒嫦能記住這段話,是殷宗信、殷正茂一直唸叨,都把朱軒嫦給念煩了。

“啊?”周仃芷看着歡脫的女兒,目光有些呆滯,她愣愣的問道:“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朱軒嫦有些疑惑的問道,大明肉食者納妾的比比皆是,沒見幾個寵妾滅妻的,朱軒嫦完全不懂,要擔心什麼。

“沒事,沒受委屈就行。”周仃芷聽聞,沒有多說。

朱軒嫦是正室妻子、是大明皇帝的女兒、是泗水侯府的主母,泗水侯府的面子,比其他要重要的多。

說穿了,不過是個妾室而已,需要擔心什麼?

朱軒嫦作爲公主,下令把敢作妖的妾室殺了,殷宗信都不會說什麼。

冉蕙娘眉頭輕蹙,而後放鬆面色如常,但拳頭攥的很緊很緊,她看到盈嘉公主如此理直氣壯、如此直接的話,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別說王皇后了,連周德妃的影響力,她都比不了。

人周德妃還有個泗水侯府作爲援護,她冉淑妃並沒有。

周仃芷十分擔憂的說道:“你呀你,淨給侯府闖禍,怎麼能這麼做呢?你讓侯府如何自處?”

“這朝臣們就該說了,泗水侯府現在成了氣候,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裡了,違者當以僭越論罪,這可是大罪。”

“父親問我了,我就如實說了,父親聽聞後,哈哈大笑,父親擺手讓我來看娘,留下了宗信說話,看父親的樣子,並非生氣了。”朱軒嫦左右看了看,才低聲說道:“娘,呂宋是殷家的封地。”

“殷家以武功定呂宋,這呂宋的事兒,是殷家在做主,宗信日後也是要做總督,我要是仗着天上掉下來的公主身份,就頤指氣使,那纔是讓泗水侯府和朝廷離心離德的逆舉。”

“父親是把我嫁到了呂宋,不是讓宗信留在京師做駙馬。”

周仃芷聞言,思慮了片刻,放棄了思慮,她笑着說道:“娘不懂這些,你是侯府主母,思慮比我周全的多,宗信這孩子對你好嗎?”

“他呀,在外面領兵打仗事後兇得很,人人都怕他!回到家裡,我可不怕他,他整天要以公主禮待,哈哈哈。”朱軒嫦笑的很開心,殷宗信很尊重她。

有的時候會鬧出些笑話來,比如最初的時候,連房事,都要下書貼報聞,宮女太監拿着書貼請公主用印;吃個飯還要分桌吃,吃飯前要問吃不吃,吃完了要問合不合胃口;

煩都煩死。

一些煩不勝煩的規矩和禮法,全都被朱軒嫦給廢掉了,畢竟在呂宋又不是在京師,哪有那麼多規矩,況且她朱軒嫦還是個義女。

周仃芷聽完了這些趣事,笑着說道:“倒是和戚帥有幾分像,戚帥有些懼內。”

朱軒嫦有些悵然的說道:“不是懼內,宗信有次就跟我說,他們這些軍兵、將領在外打仗,勝敗乃是常事,生死難料,若是死在了外面,就是負了妻兒。”

“大抵是有幾分愧疚,忠孝自古不能兩全,要爲國朝盡忠,可能私門之利,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爹有次講到了平倭之戰,戚帥、俞帥打岑港的時候,說好的援軍,遲遲不見,說好的補給,一石沒有,戚帥俞帥還是戴罪之身,要將功補過,只能蹂屍而進,當真是慘烈無比,連戚帥這種百勝將軍,都有如此危機時刻。”

人老了就喜歡說自己的過往,那平倭有功的殷正茂可有太多‘想當年’可以說了。

殷正茂對殷宗信講岑港之戰,講的非常詳細,當時岌岌可危的局面下,戚繼光和俞大猷的身後,還有人在扯後腿,不讓他們平倭。

周仃芷驚訝的說道:“還有這等事兒?”

朱軒嫦點頭說道:“可不是,簡直是可惡,援軍是浙巡王本固,他帶領本部,按兵不動,坐看戚帥俞帥被圍,戚帥和俞帥也沒地方找人說理,這件事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王本固是徐階的人,除了嚴黨沒人動得了他。”

“若是真的讓戚帥和俞帥把倭患給平了,那還怎麼繼續發財?但戚帥和俞帥,最終還是把岑港倭寇給平定了。”

“爹對宗信講:就這麼打仗,能打贏,那全靠着人心尚在,若是人心散了,那大明就散架了。”

“自從陛下振武之後,再沒人敢這麼幹了,這麼幹,連墳裡的蛆,都要刨出來被砍成兩半。”

“別胡說!謹言慎行。”周仃芷嚇了一個激靈,趕忙囑咐道。

朱軒嫦滿臉笑容的說道:“這是父親對宗信說的原話,我又沒有編排。”

“陛下說的?”周仃芷有些驚訝,臉上帶着濃郁的笑意,的確像是陛下說的話。

冉蕙娘攥緊的拳頭慢慢鬆開,母女二人的交談,讓冉蕙娘突然意興闌珊,何必呢,註定沒結果,反而給兒子招禍。

此時的大明皇帝,正在看着內帑宦官點檢黃金和赤銅,黃金要壓鑄成爲金條送入通和宮金庫,而赤銅要熔鑄成銅錢,給百姓使用。

“臣納妾有罪。”殷宗信看陛下高興,趕緊請罪,這事兒很嚴重,他必須回大明一趟請罪。

朱翊鈞擺手說道:“盈嘉公主跟朕說了,都是她自作主張,也沒言官揪着不放,不必在意。”

這件事很有意思。

言官們選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就像他們對黔國公府在雲南的一些事兒,視而不見一樣,破壞國朝格局、破壞朝廷和呂宋總督府關係的罪名,沒人擔得起。

“陛下,父親說,孩子到了讀書的年紀,要臣把孩子送回京師讀書。”殷宗信不敢馬虎大意,陛下不在意,他得在意,他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表達忠誠。

以教育的名義,把孩子送回來當質子。

“盈嘉公主,也要一併留下照顧孩子嗎?”朱翊鈞語氣平靜,但他一直看着殷宗信。

這殷宗信要藉着教育、質子的名義,實際休妻,那就要把他留在京師,看在眼皮子底下了。

殷宗信趕忙說道:“公主和臣一起去赤軍山港,臣在赤軍山港駐守,和公主聚少離多,公主要隨臣一起鎮守赤軍山港,赤軍山港是大明到金池總督府的要地,不容有失。”

朱翊鈞露出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說道:“原來如此,很好,宗信能文能武,鎮守邊方有功,當真是虎父無犬子!”

“但也要小心,不要輕信夷人,石隆侯鄧子龍就信了夷人,把金刀交易給了夷人,換取友誼,可是這些夷人,卻襲擾我大明海防巡檢、墩臺遠侯,定要小心些。”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陛下總是一如既往的有辦法第351章 大明沒有貴族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第428章 識時務者爲俊傑第767章 天有多高,皇帝就有多遠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392章 我朱翊鏐該有的命運,就是享樂!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想說,不敢說,不能說第745章 治強易爲謀,弱亂難爲計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寧衛一切機宜,悉聽戚帥破格整理第379章 人心都是肉長的,經不起這樣扎第945章 陳化米?賣給倭國好了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第338章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第703章 身股經營法和四不投第八十七章 當國者政以賄成,吏朘民膏以媚權門第902章 豪右恃勢拒償之弊第二百零五章 復古派中的古墓派第375章 想要海帶,那是另外的價格第650章 首罪者,我也!第一十三章 有辱斯文第912章 要發揮好封建帝王的侷限性第一百九十九章 當大明的看門狗,豈不是能吃到骨頭?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鑑》、《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第307章 封建禮教害死人第一百六十七章 立國之宏規,保安之上畫第一百四十一章 羊毛與呢絨第781章 以行仁而王天下,以尚力而霸四海第631章 朕爲天下黎民留愛卿在朝第985章 不吃招安這碗飯,那就吃炮彈第975章 學會勝利和分贓,學會戰敗和斷後第530章 今天,明天,榮耀都屬於大明工匠!第438章 歲月蹉跎,往事不復第359章 大明不是讓他們喜歡的,是讓他們怕第933章 匠人下山了!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的命是不是命,你是不是人?第一百零五章 朕要學外語第825章 日後的大明,不感謝陛下第828章 雞蛋從外打破是食物,從內打破是生命第一百五十九章 只需要一個機會的戚繼光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一百八十章 李太后歸政,乾清宮大火第825章 日後的大明,不感謝陛下第一百九十三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第368章 是誰蠱惑陛下變的如此邪惡第一百五十五章 獨夫?朕就是獨夫!第856章 新士農工商第一百七十章 大明皇帝的鎮國神器第二百三十六章 搗巢滅倭長策疏第684章 下章京營,準備拷餉第756章 大明軍在等冬天,倭寇在等什麼?第601章 摸着侯於趙過河,循跡而行第514章 解刳院雅座一位第724章 一個良好的開端第一百三十八章 壞了,日後當明公得會算學第989章 遼寧,則天下寧第350章 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第四十章 曲則全,枉則直第322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第二百七十三章 吃幹抹淨不幹事第一百四十五章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第474章 陛下給的實在是太多了第672章 大明皇帝也幹了!第580章 風雨只打飄零客,佛門只渡有錢人。第334章 握緊手中的榔頭,敲碎他們的腦袋第757章 離間 激將 聲東擊西第906章 我明白了,你是在等黃巢吧?第403章 謀國者以身入局,舉正旗勝天半子第300章 陛下,還是在意我的第755章 朱元璋也幹了,而且更過分第368章 是誰蠱惑陛下變的如此邪惡第二百零四章 《勞動圖說》朱中興第577章 讓格物,贏在起點!第876章 陛下說的都是真的!第977章 雲帆直掛滄溟闊,雁字難傳宮闕深第一百八十一章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第697章 皇帝跟張居正一比,都像個保守派第二百一十四章 煤市口大火第409章 有史以來,第一支全火器的騎兵第727章 你不是知錯了,是知道自己快死了第738章 不補繳稅款,就傾家蕩產吧!第479章 通和宮的那個通和第三十四章 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第390章 不過是舊時代的殘黨罷了第792章 要學會正確使用首輔第二百四十五章 言先生之過者斬,勿論第367章 國破,山河亦不在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478章 沒有反賊經驗的張居正第474章 陛下給的實在是太多了第一百五十三章 活在當下,何不貪歡?第733章 簡而言之,一切都爲了自由貿易!第746章 市場換技術第二百四十章 火燒長崎第345章 朕是亡國之君,爾臣非亡國之臣?第707章 遲到的正義從來都不是正義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法?陛下的意志就是大明最大的王法!第702章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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